玉妍将眼睛挪开,转而看着一旁,她自嘲的笑笑,又问了一遍她刚才的问题,“你来启祥宫做什么。皇上怕是都忘了我了,这里和冷宫没什么差别。”
“如果你是来看笑话的,你看过也可以走了。”
魏嬿婉又笑出了声,她说,“金玉妍,我就不说客套话了。我知道你要死了,所以来看一看你。”
玉妍深吸了口气,冷眼瞧着魏嬿婉的面孔。
这样美丽、风采依旧,魏嬿婉肚子里头出来的就是下一任皇帝,这实在是让金玉妍不痛快。
任谁也不喜欢看着仇人的盛景。
玉妍常身子虚乏,而且时不时的头晕头痛,加上白蕊姬在她生产之时的言语,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可她无法挣扎。
金玉妍只能依靠着皇帝的怜惜,但皇帝并不怜惜她一丝一毫,所以她便只是蜷缩在这里。她说,“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我害了太多人,受到报应也是情理之中。不过,你赢了,或许我应该祝福你,我已经老去,而你风华正茂。”
“最重要的是,你的儿子要成为皇帝了。”
“恭喜。”金玉妍面颊冰冷,她不带有一丝真心的吐出这么两个字。
“我不喜欢你夸赞我的外表,你看我是在看一朵花吗。”嬿婉看着两世的仇人,她勾起唇角,说道,“况且这没有什么恭喜的。”
玉妍眉头皱起,她沉默片刻,又冷笑一声说道,“皇后娘娘可真是贪心,这都不够,难道要皇帝立你为太子?”
嬿婉笑而不语,她突然说起一个典故——请君入瓮。
“……请兄入此瓮。”嬿婉眼睛里头寒光闪烁,她的红唇如血,金玉妍想起来她曾经加在鱼虾里头的朱砂。
透着红,像是要流动起来一样。
“我请皇上入翁。”嬿婉锐利的目光注视着金玉妍,她说道,“我要的从来不只是皇后,从来不只是给我儿子皇位。”
“权力握在别人手里有什么意思。前有武周皇帝,今就有我魏嬿婉。”
“金玉妍,你输在我手里实在不冤。能同未来的新朝帝王有些微的联系,实在是你的荣幸。”嬿婉抬起下巴说道。
金玉妍突然低低笑了起来,她没管嬿婉的狂言,又转而疑惑的问询道,“你要做女帝?”
嬿婉轻轻摇了摇头,“不不,我要做皇帝。”
“旁人都是男帝,我是皇帝。”
嬿婉微笑着对她说道,“在一个男人的后宫里头,我实在是受够了,无论家世如何,无论容貌、文采几何。入了宫,大家不过是一个个冷冰冰的位份,没有思想,没有自己,要记得《女戒》、《女则》,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要懂事还要聪明,可这有什么意义?”
“就为了讨一个男人欢心?”
“我没见男人学什么柔顺,我只见到咱们用妇德来规劝自己。”嬿婉长叹一口气,又说,“这有什么意思呢?”
“还是无人在我头顶指手画脚的碍眼比较好。”嬿婉又是轻轻一笑,说道,“所以皇上要去死。”
金玉妍心中一震,她恍惚之间好像触摸到了什么,刚才嬿婉说的只言片语连接成一串,她明悟了嬿婉身上这种十分耀眼的反抗从何而来。
她只说,“皇上、皇上?你怎么敢,不,你敢。”
“你敢肖想帝位,你就不怕我将此事说出去?”金玉妍瞪大了双眼,看着嬿婉。
嬿婉微微一笑,又说,“珂里叶特·海兰死之前也这么问了我一句。金玉妍,别装不明白,你这么聪明,你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
“玉氏王爷不曾对你有过真情,你不是不知道。难道还要如此舍身为他奉献吗?你可知道,自从富贵冲撞了颖嫔,你的王爷觉得你不中用了,亲自选了玉氏的美人,已经在送到紫禁城的路上了。”
“你说,这来的人里头,会不会都是和你一样,深爱王爷的人啊?”嬿婉微笑着说道。
“王爷会用情感作为手段,去选择他的棋子,不然我也不会执迷不悟至此。”金玉妍冷笑一声,又说,“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要做什么,怂恿我和你一样,去杀了他吗?”
嬿婉要杀了皇帝。
这话一出,不可否认的是,金玉妍心动了。她同魏嬿婉一样,憎恨皇帝。憎恨他无情无义。
不知什么时候,金玉妍已经不再深爱王爷,可能她的心随着两个孩子而死了,可能也因为年岁久了。
不然,若是金玉妍依然深爱王爷,那为什么听见魏嬿婉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是——
既然她魏嬿婉可以杀了皇帝,那自己为什么不能杀掉利用她的李朝王爷?
到今天金玉妍才发觉,她像从前深爱王爷的那样,深深的恨着玉氏王爷。
恨他将她当作棋子,恨他只觉得她是一个可以笼络皇帝的工具。
嬿婉轻声叹了口气,又说,“你的时日无多,怕是不能亲手将他处死。但是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你只要留下证据,我会用他的人头给你祭酒。”
金玉妍面上真诚的笑了起来,她说,“那我还有理由拒绝吗。”
*乾隆二十年的夏天,嬿婉整理已故淑嘉皇贵妃的遗物,却发现里头有一些同玉氏往来的信,一看内容,掺杂了些大逆不道的言论。嬿婉下旨调查玉氏王爷。经过心腹彻查,发现此人藐视皇朝,在玉氏作威作福,将该地方管理的乌烟瘴气,可见其能力并不足以管理玉氏,也不配当王爷。
证据确凿,嬿婉震怒,当即下令将玉氏王爷押送去京,于月底斩首示众。这是嬿婉个人下令处死的第一个人,合情合理,也并不听一些臣子看起求情实则是试探的言论。
这便让大臣们更加清晰的认识到这位摄政皇后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她的决心,下定了就不会因为旁人没有道理的两句话而更改。臣子之中不乏有心生敬意之人。
玉氏王爷被砍头的那天夜里,淑嘉皇贵妃的灵位前头,突然多了一个人头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