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龙背着枪在山林间穿梭。
    下午阳光挺烈，照到身上的时候感觉热，但当人进入树木或者山阴处，身上就感觉到有些凉。冷热的差距就只是在那一步之遥。
    山谷中的小溪流偶尔会发出哗哗的声音，提醒着李龙这里有水。他背着水壶，里面有水。那种直接喝山泉水的勺子一样的举动不会在他这里发生。
    毕竟山泉水里滋生的生物，可比压井里的多太多了。不好说哪一口水里就有着青蛙或者蛇的卵。
    李龙隐约记得大哥李建国说以前他们进山编抬把子挖贝母的时候，还要打绑腿防蛇咬。
    李龙不会，他会把绑腿和以前的红军联系起来，觉得这玩意儿挺高大上的。
    这一次的目标是温泉，不过走的过程依然是先西南，然后直接往东，他还是想看看能不能碰到那个双头鹿。
    虽然希望很渺茫。
    虽然说走同样的路线，但不可能和上次的路径一模一样，因此走的过程中，李龙发现了不少东西。
    这条路沿途贝母更多，有些已经有对开的四片叶子，不算大，不熟悉的人还发现不了。
    至于其他一些野生植物李龙不怎么认识。不过他很清楚，这大山里宝贝很多，用科学点儿话说就是需要有一定的辨别知识。用玄学的话说，就是留待有缘人。
    他隐约记得上一世有一次看到了某本介绍天山山脉里各种植物照片对比以及介绍的书，感觉特别好，然后一看价格，263元，好吧，失礼了。
    不过知识无价，找那么多植物对比拍照进行讲解，几百页的彩图，值那个价。
    李龙穿过松树的缝隙往前走，手里提着枪，一旦发现情况能够及时应对。
    昨天如果第一时间看到那鹿的时候，直接开枪，说不定就把鹿留下了呢？
    当然，当时想的想弄个活的，想法也没错，人生总是会有许多遗憾的。
    穿过这片松树林子就到了昨天看到双头鹿的沟里，李龙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
    他没去到沟口，既然没有，那就直接往温泉沟去吧。看看那里有没有什么动物。
    “扑楞楞”一声，一只野鸡从右前方斜着飞了出去，在十几米的空中飞了四五十米，落下时已经到了东南方向的林子里。
    李龙没有追，他看出来这是一只公野鸡，想来刚才落脚的地方应该是在找食，不会有蛋。
    便继续向前。
    刚爬到山脊的稀疏林子处，就听到了前面坡下有动静，李龙直接就端起了枪。
    “谁？”
    那个黑影立刻缩成一团，往灌木里躲了躲。
    “说话，不然开枪了！”李龙再次大声喊着。
    他看出来，那应该是一个人。
    “别开别开！”那黑影一听李龙要开枪，立刻开了口，“我是……挖贝母的，别开枪！犯不着嘛……”
    陕甘口音，李龙分得不是很清楚，他看着那个人站了起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很瘪的感觉，应该是没挖多少东西。另外一只手里拿着铲子形状的东西，应该是用来挖贝母的。
    据说这种自制的工具挖贝母非常的方便，铲子头小身子细长，铲到贝母下方一挖一撅，挖到了就拿出来，挖不到就去找另外一株，绝不浪费时间。
    利害的人一天能挖好几公斤。
    不过看来这个人也没啥收获。
    再看这个人，头发已经快披肩了，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感觉都能赶毡了。胡子也长起来了，不过看面相年龄不算大，三十岁左右，有些瘦小，也不知道在山里是怎么过的。
    衣服上沾了不少的泥，还有一些破洞，看来过得比较惨。
    “下次听到动静早点说话，不然开枪把你打死你都白死了。”李龙警告了一声，“这山里林业队的护林员比较多，都是带枪的，别为了那么点东西，把命送了！”
    说完，李龙提着枪绕过这个人，往东而去。
    那个人看着李龙离开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
    他攥着袋子的手里有一块石头，原本是打算如果李龙强要收他贝母的话，他准备偷袭的。
    小时候放羊打一手好石头，如果这时候袭击李龙的话，搞不好能打着——正想着，就看到李龙扭头看了他一眼。
    就只这一眼，这人立刻就缩了起来。
    李龙不会随便去伤人，但也不会随便相信人，见过在山里找钱的盲流的凶残，他才不会真的把后背露给别人。
    “哎，你收不收贝母？”那个人突然喊了一声。
    “收，有多的话我就收。”李龙停下脚步，侧身看着三四十米外的那个人，说道：“你有吗？”
    “现在没有，过几天就有了。”
    “这几天我都在，你要想卖的话，西面有一片比较平的草原，去那里找我。”
    “三天，三天后我就能有五公斤，能换馒头……或者米面吗？”
    “能。”李龙最喜欢这种以物易物了。
    “好。”那人应了一声，等李龙走远，便继续低头开始挖起贝母来。
    果然，动作很快。
    李龙只是扫了一眼，然后就走了。现在两个人其实都没信任对方，能够有个交易的试探，也只是因为李龙虽然带着枪，却并没有没收对方的贝母，也没做一些强势的动作，这种善意让对方觉得可以有进一步的接触。
    是好是坏，谁也说不清。
    李龙进了林子，提着枪继续往前走。
    再过两道山谷应该就到温泉沟了。
    途中还看到一只兔子，溪水里有鱼趁着无人无鸟无兽在往上窜着，鱼不大，李龙也没抓，就是小狗鱼，挺灵活的。
    终于，到了温泉沟，明显感觉到一股子湿暖的味道。
    空中飘着淡淡的硫磺味儿，李龙通过这个确定自己的位置距离那几个池子还得有三五百米。
    于是便往前走，越往上硫磺味道越浓，一直走到池子那里，李龙发现并没有动物。
    很失望。
    附近是有蹄印子的，但也不多，能看得出来，像野山羊或狍鹿子，还有就是野猪。
    水很清，既然没有动物，李龙蹲下来摸了摸水温，便干脆准备脱衣服自己泡一泡。
    好久没泡温泉了，来了就不能浪费。
    此刻，在他的木屋处，有一个骑着马带着枪的林业队护林员正在转着圈儿。
    骑马过来纯粹是因为最近进林子的人挺多，他们担心这些人点火的时候引发火灾，所以要巡逻一下。毕竟春季草还没完全长起来，那些枯草没被盖住，真要引起山火，一下子会烧到一大片的。
    他想等等李龙，沟通一下，既然人来了，那么管一管这一片的山林，没毛病吧。
    然后没等到李龙，却等到了玉山江。
    玉山江是赶过来告诉李龙哪里有野东西的。
    这几天他们忙着转场前的准备，收拾东西，牛羊并没有放的很远，但还是发现了一些野兽的踪迹。
    看到玉山江，那个护林员有些意外。
    “波拉提，你在这里干什么？”玉山江认识这个护林员，他曾经也是牧民中的一员，后来把自己的羊群交到了林业队，成了护林员，拿起了工资。
    “我来看看这里的人。”波拉提用马鞭指了指木屋说，“这个人你认识吧？这原来不是你的草场吗？”
    “是的，他叫李龙，也是护林员。”玉山江下了马，把它拴到棚子里，走出来说道：“是我朋友，怎么，有事？”
    “没事，最近山里来了不少挖贝母捡鹿角的外地盲流，我们巡逻的事情比较多，想让这个人跟着把这一片照看一下。”
    听说是玉山江的朋友，波拉提态度就好很多。他可以对盲流凶，可以对不认识的汉族人凶，但他知道玉山江他们在这一片的牧民，许多都是一个部落的，他曾经是牧民，不是这个部落的，所以才想着去林业队。
    惹了其中一个，就相当于惹了整个部落，麻烦会很大。
    他也不傻。
    “好，我知道了。”玉山江坐在了门槛上，对波拉提说道，“最近收到贝母没有？”
    “没有，怎么了？”
    “要收到的话，可以拿到我这朋友这里来换钱，换东西也行。”玉山江竟然给李龙招揽起了生意，“你们收到的贝母送到林业队，会给你们一些奖励是吧？奖励多少？”
    “收一公斤奖励一块钱。”波拉提有点心动。
    “如果送到我朋友这里，一公斤至少给你三块钱。”玉山江隐约记得李龙去年收贝母就是这个价，他笑着说道，“怎么样？换其他东西也行，酒，烟，方糖——这些东西你应该不缺，缺的就是钱吧？”
    “缺，怎么能不缺呢？”波拉提顿时就有了兴趣，“真能换酒？”
    “能啊，一公斤怎么也能换两瓶散酒吧？”玉山江知道现在普通的散酒一公斤不到一块钱，瓶装酒也就是一块多一瓶，一瓶半公斤不到，换上是没问题的。
    “真的？你能替他做主？”
    “能啊。”玉山江笑了，“你也可以从你的同事朋友那里收来贝母，这个东西嘛，越多越好嘛。”
    “行。我明天就能拿来一袋贝母，你保证他收？”
    “保证。明天什么时候？你要能确定的话，我也过来。”
    “早上，太阳没有升起来的时候。”波拉提立刻说道。
    “好，到时我就在这里。”玉山江觉得这时间也挺好，不耽误干活。
    波拉提扬了扬马鞭，座下马轻嘶一声，小跑着离开了。
    他们每天的任务多的就是巡山，碰到了挖贝母的自然是能收到藏起来，但这玩意是要晒的，不然很快就会坏掉。他们住的地方就在林业队居民点，自己住的地方肯定不能晒，新鲜的贝母收购点是不收的，必须晒干。
    护林员也是有任务的，林业队也需要他们把收来的贝母交上去，算创收。他们中的有些人还需要去挖贝母。他们也想下山去卖，一来骑马一来一回花费的时间比较多，二来要被发现了，大概率会被开除。
    有人冒过这个险，是真的被开除了，所以这个波拉提才会想着卖给李龙。价格高不说，重点是安全啊。
    波拉提离开后，玉山江看了看附近，然后就围着拖拉机看着。
    他们骑马骑惯了，但看着这拖拉机也挺感兴趣。这玩意儿比马车拉的多啊。他们转场如果有能这么个东西，那就方便多了。可惜转场的路拖拉机不能走，不然的话，真就让李龙帮着给转场了。
    李龙泡完温泉，穿好衣服就直接往回走。顺着温泉沟往北直接走了出来，然后往西北，直线走起来快的多，不过他边走还边摘着野菜。蒲公英、野蘑菇、野葱之类的，也看到椒蒿了，但没摘，这玩意儿凉拌的话，味儿有点怪。
    弄了一包野菜回来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他就看到了玉山江。
    两个人互相问候之后，玉山江就说了自己的来意。
    “你是说，那条沟里有野猪，山顶有过狍鹿子出现？”李龙看着玉山江画的地图，想了想，就知道在哪里了。
    “是的。”玉山江把那个图又画了一下，重点指了自己说的位置，“就是这里。不过要去的话最好是早上或者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们放牛羊嘛会在那个附近，这些东西嘛，会在我们离开后过去的。”
    李龙点点头说：
    “明天早上我就过去。”
    “明天早上不行。”玉山江摇了摇头，“刚才我来的时候碰到了这里的护林员，他说明天早上他会带一些贝母过来卖给你——我记得你说你收贝母的，我就替你答应了。”
    “好啊。”李龙笑了，现在能有贝母也是厉害了。毕竟贝母真正开挖通常都是四月下五月初，这时候贝母还没长大。
    “一公斤三块钱，明天早上我也过来，他说太阳没升起来的时候就过来，你记得到时起来。对了，他说可以用酒换，你这里要没酒的话就先给钱，我觉得你后面可以带一些酒过来，还有其他的物资，他们肯定愿意换的。我先走了，回去还要把东西收拾一下，过几天就转场了。”
    李龙目送着玉山江离开，然后便开始架火做晚饭。
    他这里还真没有酒，这一次酒肯定是换不了了。下次带酒吧，这些人其实不太喜欢喝瓶子酒，散酒便宜，而且够劲。
    《我的阿勒泰》里那些牧民喝瓶子酒，小卖部里也有各种瓶子酒，李龙猜测大概率是因为店主不好带散酒。他记得这些牧民在这边，包括林业队牧业队的，去小卖部喝酒都是用杯子买散酒的，一杯一毛钱（小茶杯，不是酒杯），不需要菜，喝一杯就走，或者几个人一起，多买几杯，轮着喝。
    哪怕是后世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在伊犁地区的一些公园里还能看到几个人围坐起来，大白天就在那里边喝边聊。都不是什么好酒，也没什么下酒菜，可能就是一包两包榨菜花生米，然后就能喝大半天。喝多了也不惹事，草地上一躺就睡了，又或者公园的长椅上一躺。
    炉子架起来，烧水，把野菜在泉眼那里捡了洗了，开水焯一下，然后切碎了，放盐、油泼辣子，加醋，拌一拌，馒头放在炉子下面烤一烤，烤焦之后，拿出来，感觉不够，又烤了一个。今天没啥收获，先这样将就着吃吧，看明天能不能有收获，明天必须有，不然就这样干啃馒头可不行。
    凉拌菜自然是有些味道的，吃着也不错，不过李龙是不满足的。
    吃过饭，想着明天早上要买贝母，他把东西收拾了一下，又打了两桶水过来，把拖拉机给擦一擦。拖拉机自买来之后出力不少，总不能亏待了。
    拖拉机擦好，太阳也落了山，李龙把屋子里收拾一下，凉拌的剩菜倒出去，这玩意儿以前经常放过夜吃，现在东西多不愁，且知道绿叶菜放过夜会不健康，也就别摧残自己的身体了。
    炉子压上火之后，李龙就进屋扣门。天一黑，外面就冷了起来，也不知道那些进山找钱的人，是挖了地窝子，还是钻石头缝。
    这时间点进山，还真是受罪。到时自己带人过来编抬把子，还是要让他们把地窝子弄好，不然的话，得病就会有大的麻烦。
    半夜，外面下起了小雨，屋子里温度还行，炉子没灭，李龙只是听了一下雨声，就翻个身又睡过去了。
    迷糊间，有人拍门，李龙醒了过来。
    看窗户，外面天还没亮，李龙爬起来一边披衣服一边警惕的问着：
    “谁？”
    这时候肯定不会是玉山江波拉提他们。
    “老乡，老乡，能开一下门不？我兄弟发烧了，有没有药……没药的话能不能弄碗热水喝啊！”外面的声音很急。
    挖贝母的盲流？不是白天碰的那个，声音不一样。
    李龙握住了五六半自动步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