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缓慢的女声在宴会厅上空回荡。
分贝不高,掷地有声。
宛若一把悬在所有人头顶的钢刀,距离不短,提心吊胆。
若说上台只是像在找茬,此刻已是赤裸裸地挑衅了。
全信恒不苟言笑的脸又沉几个度,犀利双眸透出上位者的威严。
全家能有今日地位,靠的是真枪实战。
参军的长子在战场上牺牲,从政的三子殉于贸易战,满门荣光。
老二最是平平,却苦撑全氏多年,现在是退了,但谁见了能不客客气气称一句“全二爷”,这么多年真没几人敢跟他这么讲话。
若不是良好教养及宴会主人身份的加持,全信恒恐怕早已爆发。
他竭力克制,却因含怒声音压迫感十足,“盛董这是何意?”
偏偏对方不懂见好就收,甚至乐在其中。
盛南伊上前一步,美眸流转,笑靥如花,“我的意思还不够清楚么?我是说,我不像你们,不爱搞些弯弯绕绕。”
有仇当场就报。
她讲话不留情面,更无做客自觉,优游自如的模样像在自家,“笔墨纸砚有吗?没有的话,随便来张纸来根笔。”
全家人脸色更臭了。
谁都不清楚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但谁都想看。
笔墨纸砚立马端来,桌子也搬上台。
盛南伊踩着平底鞋,每一步都踩出了声势浩大。
华丽水晶灯为她披上一身星光,女人红裙乌发,明眸皓齿,光芒万丈,晃得人睁不开眼。
凌天晔出于本能迈步,等反应过来时,已在为她研墨。
盛南伊瞥他一眼,纤纤细指放下镇纸,取笔、蘸墨、落笔,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爷爷伯父均写一手好字,她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但基本功还是有的。
不过今天的重点,不在于书法水平。
秀发垂落遮了半边脸,却掩不掉骨子里的自信张扬,她取掉镇纸,直接把宣纸掀开向全老递过去。
众人这才看见她写的竟是——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这是在暗示全老多管闲事么?
不对,明示。
全信恒目光一凛,正欲发作,盛南伊抢先一步,“演奏只是开胃小菜,这幅字才是真正要送您的贺礼。”
她嫣然一笑,目光幽冷,犹如深夜的海平面,瞧着风平浪静,内里暗潮汹涌。
“看您对我不够了解,那我就再重申一次,我这人记仇,睚眦必报。
不过,天大地大今天寿星最大,若您拿这幅字来,说不定我会卖您一个面子。”
举众哗然。
这个世上,没人敢跟全老这么说话。
全信恒下颌紧绷,“太嚣张了。”
盛南伊不急不恼,眉头轻挑,“您知道上一个说我嚣张的人我怎么回的?”
全老孙子下意识问:“怎么回?”
一双清眸尽是恣意明媚,“我说他太没见识,我明明可以更嚣张。”
气氛炸裂,剑拔弩张。
陆斳珩默默捏了把汗,却不是为盛南伊。
这个女人有多疯他深有体会,却不会疯狗一样乱咬人。
能在寿宴上开火,只有一种可能:全老得罪她了。
那全家估计要完。
都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盛南伊便是那种鱼死网破都不会让对方好过的人。
全家辉煌过,权势也留在过去,现在影响力仍在,但真要对抗起来,哪是如日中天的两夫妻的对手。
凌天晔没考虑那么多,第一时间挡在盛南伊前面,雄赳赳气昂昂,像个随时投入战斗的骑士。
他身材极好,一袭墨绿色定制西装,更凸显出宽肩长腿,在人群中很是瞩目。
冷着一张脸,狭长细眸微带邪佞,攻击性极强。
一触即发之际,全老笑了两声,“哈哈……你这小丫头的脾气挺对我胃口,盛家难得出个你这么个直爽性子。”
含笑双眸苍老敏锐,他亲自接过盛南伊手里的字,郑重点头,“嗯,这幅字不管是内容还是水平,深得我心,我收下了。
行了,都散了吧,你们年轻人该吃吃该喝喝,想怎么热闹就怎么热闹去吧,甭围着我这个老头子打转。”
僵持的局面,被全老举重若轻地化解。
游艇上棋牌室、桌游室、ktv、影音室、酒吧等娱乐场所一应俱全,甲板设有停机坪,还放了几艘快艇,乐子不少,宴会厅的人很快散开。
凌天晔心有余悸地把盛南伊拉出来,一脸严肃,“傅承屹呢?你这才流产几天,他就能放心你一个人上船?”
“我们又不是连体婴,他忙他的我忙我的,我一个人怎么不能来了?”
招了一身麻烦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非盛南伊莫属。
凌天晔气得直接哑火,突然又语重心长起来,“你一个人上船,就不能稍微收敛点么?刚登船,又是拉琴又是写字,你把主人家得罪了,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还有,就这船上你得罪过多少人,万一有人起了歹心,你不是自讨苦吃?”
盛南伊心想:她要的可不就是这个效果嘛。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一对多,更是防不胜防。
倒不如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对全家开战。
外人只当两家结有梁子,她若身遭不测,全家首当其冲会被怀疑。
两家过去又没什么恩怨,她不清楚全家参与多少,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被她这么一闹,至少不敢轻举妄动,还得重新权衡要不要站队、要站谁。
盛南伊没说话,只是看了凌天晔一眼。
凌天晔以为她也会后怕,缓和神色,脱下西装披在她身上,“你待会跟着我,入口的东西我吃过喝过没问题了你再碰,听见没?还有今晚你睡我那儿,我帮你守着。”
沉默转为惊诧,最终化作眸底的饶有兴致,“凌天晔,你突然长脑子了?”
凌天晔眉头一蹙,撩了把一丝不苟的背头,“有没有可能聪明睿智才是我的本体?”
“差不多得了。”盛南伊一脸嫌弃,连西装外套都扔回去,“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我上船有正事,不用你操心。”
盛南伊说着回到二层宴会厅,没见到要找的人。
常蕾推来的男模倒是见了不少。
红裙惹眼,她回房换上从常蕾那儿借来的黑色运动服,直奔员工层。
连开几间里面都没人,现在上面挺热闹,正是用人的时候。
她继续往前,手指刚碰到门把手,一道冰冷嗓音从身后传来:“盛小姐,全老有请。”
有点意思,看来她完全处于监视下。
默默记下员工层的门窗位置、逃生通道,她一脸坦然地走进会客室。
率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在宴会厅一晃而过的辛文琦。
她冷冷牵唇,“没想到全老迫不及待要用那幅字了,温馨提醒,只有一次机会哦,确定要给这个人面兽心的……物种使用,而不留给您自己与子孙后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