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五年十一月的大朝集,应该是年前的最后一场,热闹非常。
很多的州府官吏都会选择在这次的大朝集中回长安,然后等待着年关到来,齐聚那一场一年中最隆重的元日大朝贺。
而因为突如其来的大疫,被封禁在坊中一月有余,如今终于自由了的长安百姓们,也纷纷挑起红灯笼,庆祝陛下盛德,护佑万民。
按照以往瘟疫的凶险,哪怕是只莒县在一县之地的小疫,少说也要死伤上千人才能平息。
但这次的大疫,却在陛下的旨意下安稳度过,偌大的长安城死亡不过百人。
这是何等的瑞兆......
并不起眼的老百姓们,自此,对得位不正的李二陛下换了态度,从摒弃嫌恶一下子变得恭敬起来,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惶恐。
因为这些人,向来是最实在的。
他们不会管陛下的皇位是偷、是抢,还是杀兄弑父,逼父退位,只要做皇帝的能让他们活下去,那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好皇帝。
要是再能让他们吃饱喝饱,衣食无忧,那就是个功过三皇,德高五帝的圣君。
私德有亏?那是什么东西,老百姓们表示都是浮云,还是填饱肚子最重要。
此时,承天门外的广场上已经是人满为患,三省六部的官员们已经忙昏了头。
全体倾巢出动,将各自要负责的外来官员们,按等级和急缓程度分批拉拢开。
还要安抚为此表示不满的少数人,毕竟是在天子脚下,为数不少的人还位高权重得罪不起,导致这种中央官员们不敢倨傲,只得是连连赔笑。
自进了朱雀门后就沿着大道一路向前,过鸿胪、太常两寺,经尚书省,一直到承天门下。
长乐一边给李斯文一行人带路,一边给刘姥姥进大观园,惊呼连连的他们解释,整个大朝集的固定流程。
头一批觐见皇帝的,是长安城中常驻的公卿将相和大小百官。
他们会作为评判之人,帮助皇帝分辨奏疏真假,将贺礼分出高低贵贱。
但不出意外就只是作为背景板,只在需要的时候高呼陛下圣明,海晏河清类的口号。
而第二批次,就是来自各地的封疆大吏和各州刺史。
他们要向陛下当面叙述治下郡政及一年的财经情况,然后向尚书省上报地方政绩,以便朝廷日后考量是否合格。
紧随其后的,是各州府的地方官。
他们此行会携带僚属,上缴本年的计簿,要先到宰相府备案,然后才是向皇帝汇报当年的特大成果或纰漏。
最后才是请诸少数族的酋长、附庸国使臣奉朝贡进表拜贺,并由降臣献舞,自贞观四年东突厥灭国后,都是由代右卫大将军,曾经的颉利单于为领舞。
至于这种羞辱会不会引起外邦人的同仇敌忾?
天策上将李二陛下最不怕的就是这个,当今朝廷上把握实权的诸多国公,都是从当年的大浪淘沙中脱颖而出的人杰,甚至巴不得战争的到来。
他们如此渴望战争,渴求军功,很大一部分原因要归结于大唐的封赏制度。
大唐封赏有三种,赏爵,赏勋,赐官。
虽然武勋和官职却可以靠恩萌,但唯独爵位,是非军功不赏。
诸国公的成器子嗣们也都老大不小,可都是嗷嗷待哺,渴望着战功立业超越父辈。
而国公之下,更是对国公之位虎视眈眈。
他们见惯了当今陛下对一路跟随的诸多老臣的厚待,没有一人是不眼红的。
而且,就算是朝廷上相对武将更加保守的文官一派,更多的也是武德充沛,志士仁人杀身成仁的武儒,以教化蛮夷为最高使命。
怎么说呢,在李斯文看来,这就有种古典军国主义的美。
除此之外,在他看来大唐如此武德充沛,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大唐的两只脚,一只叫关陇门阀,全称关陇军事集团,另一只叫山东军事集团,由翼、宿、曹几位国公和房玄龄宰相为首。
为了制衡这两只天生不对付的脚,李二陛下只能以追求军事扩张为办法,试图用外族军队来制衡壮大的军事集团,以缓解国内双方日益尖锐的矛盾。
当然,这种办法也不是百利而无一害。
一旦为首的皇帝,压不住底下只会越来越势大的两支军事集团,大唐就会立刻迎来叛乱。
但作为当代最能打仗,最能打胜仗的那个人,李二陛下最不怕的就是手下武装夺取政权,反正你们再能打,也比不上我能打。
上层建筑如此,那作为深受上层风气影响的下层基础,大唐百姓们也自是如此。
从隋唐乱世到今天不过十一年的光景,还没忘掉血性的他们,自然明白如今的和平,是大唐的军队用铁骑和手中陌刀拼杀来的。
一寸山河一寸血,老子今天就要开疆扩土。
所以,当李斯文一路走来,看着穿着光鲜亮丽,明显唐人打扮的金发碧眼外邦人,对着一从八品下的礼部主事点头哈腰的时候。
脸上总是笑呵呵的,难以言喻的优越感从心间升起,让他一向挺拔的腰杆不禁挺的更直。
“你笑的这么灿烂,是又想到了什么好事?”跟在李斯文身后的孙紫苏注意到他的变化,素手戳了戳他腰眼,十分好奇的问道。
“今日一见,方知我巍峨大唐威震四海,八方诸国无不将我大唐奉为宗主,年年朝贡,如此盛世难道还不值得某高兴高兴?”
孙紫苏撇撇嘴,她才不相信李斯文的鬼话,这么爱国怎么不见你对皇帝恭敬,甚至被皇帝压了一头还委屈,教唆她刺杀王驾......
而且,即使因为种种缘故让她对当今陛下心有抵触,但当她听到李斯文把四方蛮夷与如今帝国相提并论,还是心生无语:
“少见多怪,南蛮、北狄、西戎、东夷这四方蛮夷都快被卫国公打绝种了,凭什么还敢不宾服。”
见李斯文还是饶有兴致的打量那些蛮人,孙紫苏不由心生挫败,她托了托胸前的软肉,有点怀疑自己作为女性的魅力。
他平时不是挺喜欢看这两团的嘛,怎么一见了这些丑兮兮的波斯人和吐蕃人,就走不动道了!
看自己走光都没这么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