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如此相信,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只见李斯文再次伸出一根手指:“想要达成这个目的,需要徐徐图之,绝对不能急。”
“而如今,高明只需要做到一件事情,便可以在达成‘自污名声’目标的同时,得到天下绝大多数百姓的感恩!”
李承乾歪着脑袋,目光狐疑的看向李斯文,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要不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确定不是在说梦话?
败坏名声很简单,只需要做出一些天怒人怨,惹得百姓不喜的事情,名声就会立马变得恶劣。
而想要得到百姓的感恩却很难很难,起步就是做出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功绩,就像李斯文让天下百姓都吃上了精盐一样。
自己必须也要做到一件惠及天下的大好事,才有可能得到一部分百姓的感激。
而天怒人怨与惠及天下,这两种趋势明显是背道而驰的,怎么在李斯文嘴里,却成了一石二鸟之计?
这货不是闲得蛋疼,在这里消遣孤吧?
李承乾好笑的打消了这个念头,如今的自己哪里还有被消遣的资格,而且就算李斯文是在消遣自己,今天的收获已经让自己满载而归。
不过...既然选择了相信李斯文,自己就不会犹豫,点头答应道:“斯文尽管开口,只要这件事情真如你所说的,某绝不推脱!”
“好!”李斯文嘴角勾起坏笑:“某的办法,就是让太子殿下去养猪。”
“好!”李承乾一拍大腿,不假思索的便说道:“既然如此,那孤就去养...养猪?”
话到嘴边了才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目光呆滞的看向李斯文:“等等,斯文...你刚才说什么?养猪!”
李承乾不由地身体无力,差点又从马扎下摔下来。
“没错,某就是想让太子殿下去养猪。”
“你...你真没跟某开玩笑?某可是堂堂皇亲贵胄,你让某去养猪?”李承乾手指着自己,眼睛瞪得浑圆。
见李斯文一片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又结结巴巴的婉言道:
“斯文呐,今日的交谈某裨益甚大,于某不下于再造之恩,按理说某不应该推脱的,但养猪这件事...是吧,是不是太...”
李承乾顶着李斯文似笑非笑的注视,越说越觉得羞愧,都感觉自己要成了恩将仇报的贼人。
但养猪这事实在是难以启齿,这传出去他别说是稳住太子之位了,能不被人笑话就算上苍开眼。
也不是说他看不起养猪户,主要是在如今的大唐,猪肉的地位都属于异常低贱的。
住在屎圈吃屎长大的贱种,这也导致很多养猪的农户宁愿天天吃菜,也不会去吃猪肉。
他要是真听李斯文的去养猪,也确实如李斯文所说,名声算是彻底败坏了。
念及至此,李承乾觉得自己还能再挣扎一番:“斯文呐,你要是想吃肉,改天某给你带几只羊肉过来行不行,别想着猪肉了,那玩意吃不得。”
李斯文摇了摇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他既然敢说这话,他又怎么会不清楚,猪肉在当今的认知中就是贱种,是个人都不愿意吃的那种。
但平常百姓几天不吃肉还好,几个月甚至几年不吃肉,那问题可就大了去了。
无奈叹息一声,解释道:“高明误会,不是某想吃肉了,是天下百姓不得不吃肉了!”
李承乾脸色骤变,无论是什么小事,一旦牵扯到天下万民,那就是国事,马虎不得。
“斯文此话...是什么意思?”
李斯文幽幽而道:“想必高明也清楚,如今我大唐十六卫兵强马壮,有虎狼之师的美名,更为大唐立下开疆扩土之劳。”
李承乾很是自傲的点了点头,大唐的十六卫大军确实睥睨天下,傲视四方蛮夷,是不折不扣的虎狼之师。
“但你可知道,贞观四年时卫公夜袭东突厥军营,为何却只带了寥寥千骑,而且这千骑中绝大多数都是某这样的将门子弟?”
李承乾也没想过这个问题,沉吟半晌,给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答案:“某觉得...是因为卫公夜袭需要的是兵贵神速,带的兵多了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至于为何都是将门子弟,可能是因为将门子弟自幼打熬筋骨,比寻常百姓出生的兵卒更加骁勇?”
李斯文摇了摇头,又抛出了一个极其容易被他人忽视的问题:
“不对,兵贵神速固然重要,但夜袭为什么不是三千骑、五千骑,卫公只带寥寥千人,就不怕出了什么意外?”
“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虽有无视兵卒功绩的嫌疑,但在某看来,卫公可比整整一支大军都重要的多,戎马一生的卫公自然也清楚这个道理。”
李承乾也认识到了其中问题,脸上的骄傲逐渐消融:“那在斯文看来,这问题出在哪里。”
“是因为某等将门子弟一旦入仕就是将官起步,而手下兵卒却多是穷苦百姓出身,将与士军营所居相隔甚远,才导致这个问题出现已久,却无人发觉。”
“其实,很多出身贫苦的兵卒们一到夜里就什么也看不清,即使身处火把下,也依旧看不清五指。”
“因为这种症状,某暂且称呼这种病为夜盲症。”
其实,他也是前不久去给李靖治病时,听他无意间说起这事才想到了其中问题。
几万的大军里,竟然只有麾下将官才能在夜晚看得清东西,绝大多数的其他兵卒都有夜不能视的隐患。
要不然李靖哪里需要带着一千将官险而行事,直接趁着夜色大军袭营才是最保险的,万一他和一千将官都陷在了突厥兵营里,几万大军非得全军覆没了不可!
“竟有此事,那卫公为何不禀告父皇...”李承乾面色凝重,惊疑不定。
“这就说来就话长了。”
李斯文摇了摇头,示意李承乾先不要急:“太子应该知道,某之前奉陛下之命去给卫公诊治腿疾一事。”
李承乾看了一眼自己的跛脚,点了点头。
“某也是偶然从卫公嘴中念起,一到夜里或者深入昏暗的丛林,我大唐将士就像是被黑布蒙上了眼睛,看什么都看不清楚,行动困难。”
李承乾的呼吸突然一滞,你要说别的他可能不太在意,但要是涉及到大唐军队,还是这么大的问题,那就由不得他不在乎了。
李家皇朝的威势,几乎全依仗在手下十六卫大军中,若是根基出了问题,那等将来被敌方发现并利用...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李承乾异常严肃的问道:“若卫公所言不假,那此事确实非同小可。”
“既然斯文说起此事想必也有了解决办法,快详细说说,朝廷应该怎么做才能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李斯文一点点说起:“自从在卫公那里得知此事,某也意识到其中隐患。”
“每日给卫公治病之后的闲暇,某都会和紫苏...孙姑娘结伴去长安城的各处逛逛。”
“果不其然,发现长安城中有相当一部分百姓身患此症,而且多是最底层的穷人,还有一部分是逃难来的难民。”
“此病,竟然与某大唐子民牵扯如此之深!”李承乾喃喃自语,脸色很是难看。
此时,李斯文还在说着:“这种病在春夏时节还好,天色要戌时(19-21点)才会昏暗,对百姓的影响几乎微乎其微。”
“但在如今昼短夜长的秋冬之时,刚到酉时(17-19点)天色就已经昏暗,不少患有夜盲的百姓都要连滚带爬的摸黑回家。”
“也正因如此,等第二天很多人身上都会是伤痕累累,经年累月下来...满身伤疤,不堪入目。”
想到那些天的所见,李斯文心里也不太舒服,摇头继续道:
“更不要说,这还是在天下富足的丰饶之地,京城尚有多半的百姓患有夜盲...”
“那天下远不如长安繁华的各州乡县,乃至被称作穷山恶水的偏远地方...深受其害的百姓数目可想而知。”
听到百姓如此疾苦,素来性情仁厚的李承乾,心里就像刀割一样刺痛不已。
一想到长安城里的百姓一到黄昏,就要赶紧跪着爬着,一点一点的摩挲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而即使身体遍体鳞伤,第二天为了生活为了养家,还要再一次如此痛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百姓有如此疾苦尚且自强不息,而他这个生于帝皇之家,衣食无忧之人,竟然还会因为‘老师今天的话有些严厉了’这种区区小事而感到颓废...实在矫情!
念及至此,李承乾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满怀希冀的看向李斯文:“斯文刚才说‘天下人不得不吃肉了’,目的就是为了解决百姓目不能视的问题?”
李斯文点了点头:“想来高明也发现了,某之前说长安城中患有夜盲症的百姓,大多是底层的穷苦百姓或者难民,反而家境不错的百姓少有此病。”
“这是因为底层人民终日饥肠辘辘,几年也吃不上一口肉,常年缺乏肉食才导致的此病。”
说话间,两人皆是止不住的叹息,厄运专挑苦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