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宫门外,傅玉舒将登闻鼓敲得贼响。
不愧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哪怕面带怒容,挥舞双臂使劲儿捶打鼓面的姿态也是绝美!
一种温婉和力量结合的美!
无论近看,还是远看,都是一种美的享受。
而她身边站着的蝶衣一张芙蓉面略带怒色,她的黝黑秀发、深紫色发带和浅紫色裙摆,在徐徐秋风中猎猎飞舞,也是说不出的美。
可以说,光是看傅玉舒和蝶衣两个大美人,老百姓便觉得是无与伦比的享受。
简直是视觉盛宴!
与美相对的则是丑。
一旁歇斯底里大喊大叫的赵母,绝对跟个疯子似的煞风景!
只见赵母拼死拼活要冲上前……要抢回自己的鼓槌,嘴里还肆意叫喊着:
“我的鼓槌,我的鼓槌!”
“今日敲登闻鼓的明明是我!连这个都要来抢?你们西南木府未免也太仗势欺人了!”
赵书源简直快崩溃了。
他一把抱住母亲,死死箍住了,任由母亲拍红了自己的手背,都不放手。
赵书源苦苦哀求道:“娘,您到底要干什么呀?咱不敲登闻鼓了好不好?咱们回家,儿子带您回家。”
说罢,就想将母亲往马车上带。
赵母哪里肯?
她狠起来照着儿子的胳膊就是“啪”地一巴掌,怒气冲冲道:
“混账,她们逼迫我下跪磕头,抓着我的头发死劲往地上磕去,没看到我额头都磕破了,流血了吗?”
“殴打皇上的师母,帝师的遗孀,怎么可能就此算了?”
“非得让皇上给我出头,将她们绳之以法不可!”
赵书源都快疯了。
他只是个小小的户部官员,平日里连皇上的面都见不上。父亲虽然是帝师,当年能日日见到皇上,却已经死去整整十六年了。
十六年了啊!
太久太久了,景德帝怕是连自己父亲长什么样都忘光了。
纵使每年父亲的忌日,景德帝都会亲自来上香祭拜,那也是礼部官员一手操持的,而非景德帝心中记着忌日啊。
赵书源就不明白了,母亲怎就如此自信,笃定皇上会护着她呢?
“娘,您醒醒吧,今日是您先挑起的事端,是您以下犯上……”
话音未落,赵母又狠狠打了儿子胳膊一下,疯了似的大吼道:
“你个不孝子,为了个狐狸精戏子,你是疯魔了是不是?在你眼里,什么都是那个戏子对,娘亲错是不是?”
听见事到如今,娘亲当着自己的面,依旧一口一个“戏子”,赵书源一颗心彻底碎了。
他不用去看蝶衣的神情,都知道此生与蝶衣……再也无缘了。
无缘了!
赵书源认定,原本蝶衣对自己的印象还可以的,就算不是一见钟情,也是愿意慢慢与自己培养感情的。
如今倒好,被母亲横插一脚,彻底断了缘分!
他好恨,好恨啊!
一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冲口而出道:
“对,都是娘亲的错!”
“若不是您莫名其妙自命清高,瞧不起这个行业,瞧不起那个行业,儿子的爱情和大好的姻缘怎会被您给毁了?!”
赵母:???
震惊得瞪大了双眼。
她的儿子打小就乖得不得了,事事都听她的,以她为尊。如今为了个戏子,居然吼她,怨怪她?
回过神来,赵母就恼羞成怒地……狠狠扇了儿子一巴掌!
“啪”地一声。
儿子白皙的面颊上高高肿起一个五指印!
赵母平日里可宝贝儿子了,从小到大就没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像眼下这般气急败坏下死力气呼他一耳光,委实是破天荒头一次。
头一次啊!
赵母火冒三丈道:“你个不孝子,为了个戏子就敢三番两次忤逆娘亲!你给我滚,不想看到你!”
“给我滚!”
说罢,赵母体内爆发出一股蛮劲,一把将儿子给推得跌倒在地。
然后,赵母像一头壮实的母牛似的……再次朝傅玉舒扑过去,誓要抢回鼓槌,要重敲登闻鼓……
王府侍卫见状,直接排成一排,一堵墙似的将傅玉舒保护在他们身后。
正在赵母闹个不休时,宫门打开,里头出来了一队锦衣卫,打头的正是高镍。
傅玉舒见高镍出来了,立即停止擂鼓。
而赵母见状,趁机夺过傅玉舒手里的鼓槌,又“咚咚咚”敲了起来。
仿佛要做给宫里出来的人看——今日敲登闻鼓的是她,而非傅玉舒!
高镍瞥了一眼,旋即高声问道:“今日何人敲登闻鼓,要告御状啊?”
傅玉舒上前一步,恭声道:“是我,镇边王妃,要状告赵夫人肆意侮辱我的小姑子,蝶衣郡主。”
这时,赵母连忙拿着鼓槌,也走了过来,大声道:
“错了,今日率先敲登闻鼓的是我,率先要告御状的也是我,她只是被告!”
“我要状告镇边王妃和那个戏子合起伙来殴打我。大人,您看看我额头这伤,都破皮渗血了!”
“疼着呢!”
高镍听了,朝赵母笑道:“赵夫人言之有理,谁先敲的登闻鼓,今日谁就是原告,皇上就该受理谁的案子。”
傅玉舒当即就想反驳。
却见高镍朝傅玉舒悄悄地挤了挤眼,示意她别说话。
得到眼神暗示后,虽然傅玉舒内心很是疑惑,但她相信高镍,便没再吱声。
赵母则高兴坏了,可劲儿点头:“这位大人所言甚是,正是这个理儿。”
咦,赵母怎的不称呼“高大人”,而是仅仅称呼“这位大人”呢?
这就不得不提到赵母的寡妇生活了——深居简出,已经与社会脱节很久了。她一个寡妇完全见不着近些年皇帝身边的大红人。
换言之,她只听过高镍这个人,却不认识高镍这张脸。
要不然,她此刻都得吓得双腿打颤了,谁不知道高镍越是笑容灿烂,就越是要坑人了呢?
果然,高镍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吩咐属下道:“青川,上钉板!”
钉板?
赵母怔了一下,然后才猛地想起敲登闻鼓确实有这么一条规矩——要告御状,先从钉板上滚一遭,去半条命再说!
就在赵母内心隐隐打鼓时,几个锦衣卫抬着一张巨大的钉板来了。
真真是巨大啊,足足有一张床那么大!
“赵夫人,开始滚吧。”高镍瞥了赵母一眼,高声笑道,“滚过去,又滚回来才算成功哦。”
赵母:???
看见那一根根尖锐的钉子,当即吓得双腿发软了。
“我、我……”了半天,也不知赵母到底想说啥。
这时,赵书源奔了上来,一把抱住母亲,哭求道:“娘,今日闹剧到此为止吧,儿子带您回家,求求您了。”
赵母被钉板给吓着了,内心隐隐打起了退堂鼓。
高镍却笑道:“赵大人,敲登闻鼓可非儿戏,岂能想敲就敲,想撤就撤?当皇上是什么?三岁小儿吗?如此戏耍?”
言下之意,这钉板是不滚不行了。
这下子,赵母不仅双腿发软,还剧烈颤抖起来了。
见母亲这样,赵书源狠狠心,直接走到钉板面前道:
“娘,今日您非要告御状,屡劝不听,那儿子就‘舍弃半条命’替您滚上一遭。”
“只是,从今以后,还望母亲自重,再不许再干涉我的私生活!”
望她自重?
赵母听了这番话和这些用词,心脏险些骤停!
她的儿子居然如此厌恶她?
憎恨她?
就为了一个戏子?
思及此,赵母突然一阵心脏绞痛,痛得她捂住胸口一张脸都变形了。
而赵书源说完那句话,轻轻闭上眼,便往钉板上扑去……
不想,高镍一把握住他肩头,笑道:“赵大人果然是孝子,不过这滚钉板可不许替代。否则无效呢。”
言下之意,滚了也是白滚,得赵母亲自上!
赵母一听,浑身颤抖得更厉害了。
“赵夫人,请吧。”高镍说罢,朝青川使了个眼色。
青川会意,立即喊了四个锦衣卫,两人捞起赵母的腿,两人架起赵母的肩膀,就往钉板上抬去。
最后,四人齐齐松手,赵母就落在了巨大的钉板上。
结结实实被无数根钉子穿破皮肤,扎入了肉里。
这个剧痛啊!
疼得赵母呼痛个不停。
“啊……”
“啊……”
跟杀猪似的,赵母的惨叫声直冲云霄。
“快滚,快滚啊。对,就是这样滚起来。”高镍站在钉板前大声指挥。
赵母忍着痛,战战兢兢滚着,终于到边缘了到边缘了。滚到边缘后,赵母忙不迭地往回滚。
咕噜一下,往回滚了一圈。
不料,这时高镍发话了:“赵夫人,你还没滚到边缘呢,如此投机取巧可不行,得重新滚到底才行。”
赵母:……
她都已经往回滚了一圈了?
还得倒回去?
没法子,只得按照要求来……
于是乎,她比正常的滚过去、再滚回来还多滚了两三圈!
待她彻底滚完时,衣袍和裤子血迹斑斑,整个人出气多进气少,直接奄奄一息了。
这时,高镍朝青川使了个眼色。
青川会意,当即转身回到宫门内,朝等候在里头的小太监道:“小公公,你可以去宣读旨意了。”
小太监忙不迭地笑道:“好,好。”
说完,小太监整理了一下帽子,又拍了拍衣摆,然后带着一队太监雄赳赳气昂昂地踏出宫门。
他先朝高镍笑着行了一礼,然后来到傅玉舒和赵母面前。
看见赵母那浑身的血迹,小太监内心唏嘘一下,果然得罪谁都不要得罪高镍一党的人啊,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腹诽完,小太监收回眼神,抬头挺胸,高声宣布道:
“皇上有旨,念在镇边王妃身子娇弱,赵夫人年岁大了的份上,特赦——不必滚钉板。钦此。”
赵母:???
合着,她是彻底……白滚了?
天杀的,这个狗太监怎么不走路走快些?!
但凡这个狗太监能跑上几步,她就不必滚钉板,遭这罪啦!
赵母滚钉板没把自己滚得晕过去,但听了小太监的特赦,却把自己给气晕过去了!
但没晕多久,就被锦衣卫舀了一瓢水给泼醒了。
重新醒来的赵母,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就见宫门里又走出来一队太监,领头的正是景德帝身边的太监首领,小德子。
小德子双手捧着明黄色的圣旨,大步来到傅玉舒和赵母面前。
他先朝高镍点头微笑,然后又向傅玉舒笑道:“镇边王妃和郡主请跪下听旨。”
傅玉舒和蝶衣闻言,立即撩起裙摆跪在地上。
这时,又见小德子冲瘫软在地的赵母,冷声道:“赵夫人,请跪下听旨。”
躺在地上的赵母:……
她浑身布满钉子孔,痛得直淌血,哪里还跪得动啊?
她若是早知道敲登闻鼓,告御状,这么这么受罪,便是打死她也绝不肯敲什么登闻鼓了!
绝不!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有法子退缩了,只得在儿子的搀扶下,忍着剧痛起身跪好。
这一动啊,直接疼得她惨白了脸,跟那将死之人似的。
总算跪好后,却听小德子面朝围观群众,高声宣旨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赵梓棠的遗孀赵夫人,以下犯上,恶意诽谤、侮辱当朝郡主,按本朝律令……”
“褫夺三品诰命封号,打一百廷杖,落发出家,逐出京城。发配至东北苦寒之地的寺庙,日日向佛祖磕头赎罪!”
“其子,官降三级,调往西北任职。钦此!”
听到这道圣旨,赵母险些没气懵,当即大吼起来:
“我敲了登闻鼓,皇上都还没开堂审理呢,怎么就降罪了啊……臣妇不服,臣妇不服……”
她怎么可能服气啊?
审都不审,就直接将她降罪!
连她儿子也一块被贬!
她儿子官职本就不高,这下彻底垫底了啊!
更要命的是,她被发配去东北,儿子却去了西北。从此她和儿子天各一方,再难相见了!
天呐!
所以,赵母扯着嗓子,叫得特别凶!
嘶吼着要面见皇上,要让皇上开堂审理……
赵书源却面如死灰,高举双手,干脆利落地接旨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接旨。”
“不,不,儿啊……不要接旨啊……”
赵母想去拉扯儿子胳膊,可刚滚过钉板,浑身痛得完全没力气,直接摔趴在地。
高镍在一旁笑道:“赵夫人,你莫非不知,敢公然抗旨的,杀无赦。”
赵母:???
赶紧把嘴给闭上了。
这时,只听小德子又道:
“赵夫人,发配东北边疆之前,你还得做一件事——对着蝶衣郡主跪地磕头一千次,每磕头一次,便高声道歉一次,直到蝶衣郡主满意为止。”
“另外,还请赵夫人亲手写一千张道歉信,贴满京城的每一条主要干道和城门。记住亲手写,不许别人代笔。”
“所有事情,限期一个月内办妥。”
听了这话,赵母直接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赵书源没去管母亲,而是第一时间跪去了蝶衣面前,白着脸道:“郡主,我……我委实愧对你。望你日后……幸福一生。”
找个好婆家,嫁个好男人,婆母也好那种!
幸幸福福一生。
说罢,他重重磕了一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