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嫌丢人是吧?回家!”最终,还是刘老爷子一句话终止了河岸边的闹剧。
一回到家,钱氏就将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谁让你大包大揽的?说是娇娇害的他们,谁看见了?要赔钱你赔得起钱?就不认,你妹妹到现在还昏迷着呢,指不定是谁害得谁呢!五娘子怎么就突然会水了?她会水,不去救自己的姐姐,先救一个外人?什么她救得娇娇,那是你阿娘我带去的医者把娇娇救回来的。”
刘家老三也道:“我瞧着老爷子不是对五娘子落水生气,是对那个李二觉得没法交代。毕竟是六房带来的人,还是二十一兄上官家的郎君,你祖父是个要面子的人。但事情要讲清楚,那个李二本就不是咱们娇娇撞进水里的,他是自己跳进水里救人去的啊!这也要怪到咱们头上去?等你妹妹醒了,你祖父必定要查问这件事的,到时候咱们一家人要统一口径,可不能平白无故担了李二落水的责任。”
除了刘氏宗族里的亲戚和刘主簿的同僚朋友,城中还有许多人慕名而来想要探望刘绰,却都无法得见刘五娘子。
因为李二派了人在刘绰院子外面守着,除了刘主簿一家之外,谁都进不去。
他身体底子好,第二日便没事了。刘绰却发起了烧。
红果照顾刘绰的时候,李二和刘纯就在屋子里坐着。
刘纯没停口地吃东西。
李二则或是读书,或是饮茶,虽然一言不发,但他就是除了睡觉外都陪在刘绰屋子里。
就这么过了两天,刘绰的烧终于退了。
在这晕乎乎的两天里,她也终于意识到一件事情。
李二是自己跳进水里去的,而且是为了救她。
原本她只是以为李二在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她救命之恩的感谢。
等意识到这件事后,她就不能再淡定地看待一整天都耗在她房中的李二了。
他分明不会水,却想都没想就跳进了河里。这连跟她有血缘关系的虞二郎都做不到。
这不大正常啊!
刘绰的心跳的飞快。到底是他们赵郡李氏急公好义家教好呢,还是李二对她有了那个意思?
他不是开玩笑的,他是认真的。看见她有危险,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
可是,阿耶要我不要招惹他的啊!
这孩子这么早熟么?
我也没跟他抛过媚眼啊!
好歹带着前世的记忆和经验,在仔细回想了跟李二相处的点点滴滴后,她终于趁着刘珍来探望她的时候,找了个理由将李二打发了出去。
唐代虽没有苹果,却有一种类似于苹果的水果,林檎。这种水果成熟时会引来众多禽鸟,因此得名。
刘绰用这个果子为广陵王世子搭配了新的儿童餐,便是让李二去盯着徐老三试做了。
知道她有意要将他支走,李二也没问什么,依言出去了。
“绰绰,何故将人都打发了出去?”刘珍问。
刘绰神秘兮兮的,“大兄,有件事我一直忘了跟你说。初六你成婚那日,李二郎送了一首诗贺你新婚。”
刘珍喜道:“哦?他是写了一幅字给我么?在哪里?纯哥儿说他的字写的极好!”
刘绰尴尬道:“他没写,是...念出来的。”
“什么诗?”刘珍问。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就是...诗经里的《桃夭》...”刘绰不确信道。
“倒也应景。我去接你嫂嫂的时候,她们那里送新妇出嫁,便要歌《桃夭》三章。”
看见刘珍的脸色并没有太过惊吓的样子,刘绰松了一口气:“大兄,这首桃夭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夸赞新妇的美貌和德行,宜室宜家,恭祝家庭和顺,夫妇和睦的。”
原来那不是表白,这首诗真的是贺新婚用的。
虽然后知后觉,可她怎么总觉得,自那时那刻起,李二看她的眼神就不对了呢。
刘珍努力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待出了门便直奔刘主簿的屋子。进去的时候发现,曹氏和刘谦也在,一家人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阿耶,这是怎么了?”刘珍问。
“大兄,你就没觉出来什么不对劲么?”刘谦问。
李二行为的微妙与反常,刘主簿一家自然全都看了出来。就算跟从前一样有刘纯这个自家人陪着,他这保护的架势也拉的太足了。
毕竟,这位李二郎君自己都不会游水,却跳进了寒凉的河水里试图救刘绰。
虽然,这世上总有一些人见人陷于危难会奋不顾身地施救,比如说刘绰。
但瞧着李二不是这样的人。他年纪虽小,城府还是有的。
“现在外头传什么话的都有,什么‘肌肤之亲,不知检点’啊,‘起死回生,渡仙气救人’啊,还有人想给绰绰在河边建座庙呢,说是有她庇佑,以后咱们城中定不会再有人溺水而死了!”刘谦道。
“绰绰这孩子也真是的,那四娘子是个什么好的么?要我说,这都是报应,谁让她对绰绰总是不存好心的,就不该管她!”曹氏道。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难道看着她嫡亲的堂姐死在外头才叫对了?”刘主簿气道。
“她那么直心肠地救人,她三叔母还编排她不救自家人先救外人呢!这得亏是把四娘子救回来了,万一要是没救回来,还不得被老三家的讹上?郎君,难道我说的不对?咱们绰绰对他们那是仁至义尽了,他们一家呢?”
“四娘子那边你去看过了?那孩子醒过来没有?”刘主簿问道。
曹氏摆手道:“郎君,她害得咱家绰绰落水,又起了高热,我还去看望她?那是你的好侄女,你若想探望,大可自己去,我是绝不会去的。”
刘珍道:“阿耶,我让巧儿去探望过了,巧儿说四妹妹还没醒呢!”
“她让巧儿进门探望了?”曹氏问。
刘珍摇头,“这倒没有!想是怕扰了四妹妹休养吧!”
“你信不信,四娘子怎么也得等你祖父那里消了气才醒。她就是醒了,你三叔母也会让她装着没醒。”曹氏道。
“我觉得也是!”刘谦也道。
刘主簿不赞同道:“你怎么总把人往坏处想,遭了那么大的罪,一时醒不过来也是有的。上回咱们绰绰不就昏迷了四天么?”
曹氏气道:“郎君,你还记得咱们绰绰上回被四娘子害的事啊!我还当你已经忘了呢。若是四娘子今日真的还没醒,老三家的早不知道已经闹成什么样子了!咱们巧儿过去,必定会让她拽到屋子里,好好地听上一场哭诉!这么多年妯娌,她是个什么人,我还能不知道!就看她如此安静,就知道四娘子已经无碍了。郎君,你可别再不操心自家闺女的事,尽担心别人家的闺女了!”
刘主簿道:“我这不就是在操心自家闺女的事么?今日刘芳已经说了,绰绰那都是在救人,事出紧急,算不得什么肌肤之亲,她跟二郎都不在乎。但绰绰大庭广众之下救的人,名声多少也总会受些损伤。不如把婚先订了,也省得外头的人嚼舌根。”
曹氏道:“原本我看鹏举那孩子只把绰绰当妹子的,今日我二姐姐也与我说了,这回是鹏举主动跟她提的,愿意订婚护着绰绰的名声。这孩子心里头这是愿意的。”
刘谦忍不住道:“阿耶,阿娘,可我问过绰绰的意思,她说鹏举和二郎她哪个都不打算嫁,说自己还太小了,不想那么远的事!”
曹氏急道:“那她想怎样?这都多好的亲事啊!再说了,哪就急了,多少人家都指腹为婚呢!若不是为了婚嫁之事,四娘子能这么针对绰绰么?”
刘珍干咳一声道:“我正要说这事呢,我瞧着李二郎对咱家绰绰是有那个意思的!”
这个一家人都感觉到了。
刘谦道:“我早就看出来了,初六那日他都不怎么观礼,就跟绰绰在一块呢。”
曹氏怒骂:“你做兄长的,早看出来了,为什么不拦着点?还由着他俩出去骑马?郎君,这些高门大户的公子哥,一个个的是不是都惯会拈花惹草的?他这才来咱家住了几天?就惦记上咱家绰绰了?这样的人没个长性,你可别贪图人家门第高就毁了闺女的一辈子啊!”
刘主簿道:“我是那样的人么?赵郡李氏是什么样的门户我还是知道的。再说了,我也不舍得把绰绰嫁到那样远的地方去,成了亲想见闺女都见不到了。好在,咱们绰绰还小,一片玩心,对这个李二郎没有生出什么别样的心思来。便是这个李二郎啊,也就现在看着咱们绰绰新鲜,等回到浙江道很快就能把绰绰忘了。”
刘谦忙道:“阿耶阿娘,这个你们大可放心。绰绰对那个李二郎全然没那个心思。她可说了,她就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安稳过一生,才不会高攀什么门阀大族去受磋磨呢!”
刘珍爆出一句惊雷般的话语,“李二郎已经向绰绰剖白过心意了!”
“你说什么!”三个人齐齐惊道。
“刚才绰绰与我说,李二郎向她念过一首诗,要她代为转达,算作我的新婚贺礼。”
“这跟剖白心意有什么关系?”刘谦失望道。
“那首诗是桃夭!绰绰今日就是问我这首诗的意思!”
刘主簿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咱们绰绰还不知道这诗的意思呢!那你是怎么回的话?”
刘珍就把说给刘绰听的解释又说了一遍。
刘主簿和曹氏都松了一口气。
刘谦心下暗道:“这傻妹妹,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没看出来?她那些聪明才智都用到做饭上去了?不过,这个李二瞧着面冷得很,说起情话来,还是有一套的嘛!”
刘珍却道:“我觉得绰绰似乎也知道李二郎是什么意思了。刚才她问我桃夭的意思时,脸红得跟什么似的。”
“啊?”夫妻两个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刘珍接着道:“阿耶阿娘,绰绰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会看不出来呢?便是先前看不出,前日那李二郎为了救她都奋不顾身跳到河里去了,等她缓过神来,自然就品出其中深意了。这事要不要问问绰绰的意思?或许那李二郎也并非一时兴起?”
李二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盘菜,却是那日的蛙型菠菜豆腐鸡蛋饭。
红果赶忙坐到床边,将刘绰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她刚要伸手接过盘子喂刘绰尝尝,李二便道:“我来吧!扶好你家娘子!”
红果哪里还敢吱声。
李二将勺子递到刘绰嘴边,她吃了一口,干笑着商量道:“还是我自己来吧!我可以自己吃的!”刘绰声音嗡嗡的,“你看我现在烧已经退了,身上也有了力气,除了鼻子还不通之外,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们两个都不用喂我!”
李二看她坚持,便放了盘子,让红过搬了张小案几到床边。
刘绰坐直了身子,自己开吃。
李二坐在床边没有走。
等刘绰吃完,他突然道:“回明州后,我会禀明父亲,要他派人来登门提亲。之后,我会亲自回来彭城下聘,送婚书。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咱们先把婚事订下来,等过几年再成婚便是。”
尽管嘴里已经没饭了,刘绰还是感觉到自己被什么呛到了。
“你是要对我负责?担心我救你的事会坏了我的名声?”刘绰直白问。
李二皱眉,他早早提出订亲的事来,自然是为了维护她的名声。但求娶她这件事却是他自己心里早就定好了的。
刘绰忙摆手解释道:“我那都是为了救人,事出有因,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不算肌肤之亲,你不必放在心上,真的!那日我不是还给刘娇渡气了么?大家都看到了,自然知道那是救人的方法,怎么会想到旁的地方去?何况,咱们两个年纪还小,我都还没留头呢,哪来的甚么男女大防啊!”
说完她看着李二的表情。
李二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不算肌肤之亲?”
刘绰点头,“是啊,不算不算!所以你不用对我负责的。还有,我真的是为了救你才给你渡气的,可不是要高攀你们赵郡...”
她的话还没说完,李二突然欺身上前,猛地亲了她脸颊一口,认真道:“那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