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三份烫手的礼物,若刘绰真是个怀春少女,可能还会优柔寡断狠不下心去。可谁让她有个熟女的灵魂呢。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因为杜鹏举和虞二郎都已经回了自己家,她总不好追上门去拒绝人家,便暂且将东西收了起来,预备下次见面时亲手还给人家。
李二的礼物,她本想通过邮驿再原路寄回去的,但始终觉得不够妥贴。这么贵重的东西,也不知道那家伙的心怎么就那么大,居然就放心让邮驿的人千里迢迢地派送,也不怕丢了。
而且,送给刘老爷子的礼物跟送给她的礼物真的是前后隔了一天到的。
她不知道的是,那些东西都是忠管事亲自带来的。
为了确保能在三月十七日当天将礼物送到,忠管事一路风尘仆仆从忠州赶到彭城。因为李二吩咐过不要惊扰到刘宅上的人,早到了两天的他直接住进了客栈。
他先去了彭城当地的邮驿,确认李刺史给刘主簿的回信已顺利送到,又从邮驿里挑了个办事牢靠的人结交了一下。
那人名叫张老九,做了三十多年的驿差,从没出过差错。
刘翁生日当天,才托张老九将带了邮驿戳子的礼物送到刘宅去。第二日送刘绰的生辰礼,自然也是如此。
三月十八,张老九到客栈将刘绰的回信和一个大茶筅交到忠管事手里时,实在有些忍不住了。
“这位郎君,瞧您跟刘家五房分明关系不错的样子,为何不亲自登门送礼收回信呢?”
忠管事将信和茶筅好生收到盒子里,又扔给张老九一串铜钱,“管好你的嘴!不该问的别问。”
张老九收了钱,笑呵呵地走了。
刘绰的信写得很不要脸。
大体意思是,“东西我收下了,但因为不是你亲自送的,所以不算什么定情信物。近日,我研制出了一个特别好吃的东西,名叫生辰蛋糕。因为不知道李兄你的生辰,特附上食谱、烤炉和模具图纸及打蛋工具一枚,权作回礼。另外,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又小又贵的东西,我的确很喜欢,但大象何其无辜,象牙制的东西以后再不要送给我了。切记切记!”
待忠管事回到忠州刺史府,脚都没歇,就把东西呈给了李二。
李二将信读了好几遍,想象着她教训起人的语气和样子,笑得合不拢嘴。
忠管事这才觉得自己这趟远路没有白跑。虽说那位刘五娘子就回赠了一把竹子做的刷盘子工具,可他家郎君倒是一点都不在乎。
李二每日都要习武下棋读书,空闲里便命人在自己院子里根据图纸制作烤炉和模具,还没到生辰,就开始按照食谱烤制蛋糕。因为刘绰在信中说,此物难做,极易失败。
刚到忠州的时候,他便已在自己阿耶面前,将刘绰好生吹嘘夸赞了一番。只等广陵王那边传来好消息,他再赶在父亲生辰前,将好吃的生辰蛋糕做出来,就好在双亲面前提及与彭城刘氏的事了。
一年后,刘绰的食谱被广陵王采用的消息便传开了。
先是有长安城里达官贵人家的管事登门拜访,后来是汴州城里的高门大户下帖子邀请她到家中作客,再后来才在徐州府彭城县传开。
这期间,刘绰因为宝宝辅食和生辰蛋糕这两项技能接了不少私人订单,在不违法不影响刘主簿的情况下,体体面面地充实着自己的小金库。
又一年,李二的身份也终于在刘氏宗族内传开。
五房其余人瞬间炸开了锅。刘谦和刘珍大大地出了一回风头。
最开心的当属冷氏和刘娴。冷氏是个很实际的人。为了刘娴的幸福考虑,除了杜鹏举,她对其他人一点都不存旁的心思。若是刘绰真跟那个李二郎有什么,就自然不会跟杜鹏举结亲了。
两年的时间里,李二和刘绰一直保持着通信。
李二在信中常会提到国家大事,譬如吐蕃派遣使者前往长安求和亲被拒啊,吐蕃老赞普死了,新赞普一上位就寇边了。西川节度使韦皋大败吐蕃,收复巂州啊。
刘绰为了了解更多资讯,常去刘主簿房里看邸报。这辈子虽然还没到过吐蕃和南诏,但好歹前世去过云南和西藏,还正儿八经学过历史和地理,自然应对自如。
谁都没有想到,李吉甫跟陆贽居然在忠州处成了好友。
论年龄,李吉甫比陆贽小四五岁;论资历,陆贽在泾源之变时,追随当今圣人参赞机务,度过艰难,当时就有“内相”的雅号。
陆贽高傲刚直,过去在长安得罪不少人,到忠州几乎闭门不出,只是安静读书和写书。
李吉甫和陆贽都是西川节度使韦皋的好友。
李吉甫到达忠州后,向韦皋了解情况,知道陆贽闭门不出在写书。巴蜀地区潮湿闷热,雨水山洪多,常会流行疾疫。陆贽爱惜百姓,于是趁着闲暇,在住处钻研医术。花费数年时间采集“古方名方”,编录《陆氏集验方》五十卷,供人们治病使用。
李吉甫对这一举动非常敬佩,主动上门同陆贽表达敬意,同时也向他“取经”。上级长官登门,陆贽没法避而不见。起初对李吉甫比较冷淡,一来二往之后,爱好研究地理的李吉甫表示自己也想编撰书籍,说了想法以后,陆贽改变了态度,对李吉甫也亲近起来,两人在忠州成了好友。
外放为官虽然难以实现更大的抱负,却有许多清闲日子,受到启发的李吉甫将写书的想法提上日程,搜集和整理资料,开始为撰写自己的着作做准备。
得知消息的刘主簿,心中十分欢喜。既是因为欣赏李吉甫的为人,又是因为放心将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去。
从之前的回信可以判断,李二那日并未扯谎,李吉甫是真的清清楚楚记得他刘十九。长安初见之时,他们都还年轻,李二和刘绰也都还没出生。
对刘蓉的婚事,他如今就十分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地调查过王六郎家的风评和处事。只是派人到村镇上略微打听了一下,就将女儿嫁了。
且不说那里是人家的地盘,便是为了促成一桩好的姻缘,被问到的百姓自然也只会说王家的好话。
刘绰自小便跟大女儿刘蓉不同,她眼里不揉沙子,对自己的婚事主意也拿得定。因为上门提亲的人,真的不少,曹氏只好按照刘绰说的那般回复人家。
要求一出,倒真的吓退了九成多想要上门提亲的人,得了些清闲。
刘绰十三岁那年,刘主簿将女儿叫到书房里,开诚布公地谈过一回。
“李刺史能不计前嫌,继续以宰相之礼对待陆别驾,实在是难能可贵,堪称佳话!不过,恐怕几年之内,他都不会徙官了!”
刘绰也叹息道:“是啊,李刺史这样做,上头自然是不满意的,总要给他点教训的。”
刘主簿道:“当日李二郎曾说,待你到了年纪,会推荐你去长安应选女官。阿耶是想问你,若是李刺史一直无法重回长安,你还敢去么?”
刘绰自然明白,宫中做女官,有人照应和没人照应差别可是很大的。
就算在广陵王那存了份人情,也总还是李吉甫回到长安了再去做女官最好。虽说名义上都是他家推荐的人,可他们家人若不在长安,庇护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怕自然是不怕的,女儿只是舍不得阿耶跟阿娘。若是可以,女儿想让阿耶和阿娘陪我一起去长安!”刘绰道。
这事,李二自然也还记得。
虽然刘绰不会在信中谈及自己的婚事,但刘五娘子用严禁郎君纳妾的凶悍之名吓退了无数求亲者的事,他自然是听说了的。
他要向广陵王推荐的,不是刘绰,而是刘主簿。若是刘主簿能离开彭城,去长安赴任,那么刘绰也就能离她那两个表哥远一点了。
相隔数千里远,旁的求亲者他都不怕,最担忧的就是这两个能够‘亲上加亲’的表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