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擅长遗忘的生物。
在京兆府按照正常流程赈灾了一段时日后,灾民们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先前对朝廷的不满。
他们觉得,皇帝为了他们,已经把浙西观察使的女婿都抄家了。足见圣人爱民如子了。
更何况,上元节当日,李适不仅没有派兵驱赶他们,还允许他们这些蓬头垢面极不体面的逃荒之人入城观灯。如此与民同乐的皇帝去哪里找啊!于是,饥民们发自内心的感恩戴德。
随着夜幕降临,长安城的街道上,各式各样的花灯被点亮,形成了一片璀璨的灯海。有的花灯制作精巧,形态各异,有的则绘有美丽的图案和诗句,吸引了众多市民驻足观赏。孩子们手持小灯笼,穿梭在人群中,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御花园中,韦贤妃亲自主持了祭祀蚕神的仪式,随后宫人们将一盏盏精美的花灯放入湖中,寓意着祈福和吉祥。湖面上,花灯随波逐流,犹如点点繁星,映照着夜空,美不胜收。
麟德殿内,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李适邀请了文武百官、外国使节以及贵族们共襄盛举。李德裕、刘绰,顾少连、顾若兰等也在观礼之列。
之前饿死了不少人的饥荒,就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宫宴乐舞极尽奢靡,灾民们的赋税也一分没少。
李经原本因为绮梦阁的事被太子好一阵冷落。岂料他的王妃生了一对双胞胎,竟得了圣人的欢心,让他带着一对双胞胎婴儿入麟德殿赴宴。
丑正之时,麟德殿的广场上,一群身着彩衣的舞者开始聚集。他们手持彩带,脚踏鼓点,准备进行一场盛大的踏歌表演。众人纷纷离席,涌到前面去观赏表演。
鼓声隆隆,伴随着悠扬的笛声和琴音,踏歌表演正式开始。数千名舞者排着阵列,动作整齐划一,步伐稳健而有力。随着音乐的节奏,他们时而旋转,时而跳跃,手中的彩带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绚丽的弧线。
歌声响起,是一首赞美春天和丰收的古老歌谣。歌词简单而质朴,却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憧憬。舞者们一边歌唱,一边用脚踏出节奏,他们的歌声和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音乐效果。
顾若兰感叹了一句,“我算是知道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为什么好看了。这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啊!”
表演结束后,李适龙颜大悦,赏赐了众舞者。此时,一名内侍上前禀报,说宫外有百姓自发组织了一场踏歌活动,请求皇上一同观赏。李适欣然应允,带领群臣移步至宫门外观看。
宫外的踏歌场面更加壮观,“百姓们”身着盛装,手舞足蹈,欢快地唱着歌。
李实站在皇帝的身边,心中暗自得意。权力的微妙游戏,他早已洞悉。这些所谓的百姓,是他费尽心思从各地搜罗来的民间艺人,一切都是经过精心编排的。
“陛下,此乃民心所向,天意所归。这些百姓,皆是听闻陛下圣德,心生敬仰,自发汇聚于此,以踏歌之礼,表达对陛下的无限忠诚与感激啊。”
李适(kuo)深受感动,他看着眼前欢乐的景象,心中涌起一股豪迈之气。转身对身边的大臣们说道:“朕愿天下苍生皆能安居乐业,共享太平!”
群臣纷纷附和,一时之间,气氛热烈非凡。
繁华背后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少人暗暗赞叹起李实的手段。
刘绰攥紧了拳头,“好一派君民同乐的景象啊!”
“此事过后,他之前犯下的过错便算揭过去了。”见刘绰气鼓鼓的,李二牵起她的手,“一会儿宫宴散了,我带你去城中踏歌可好?”
“嗯,我真是受够了这番做作!”刘绰小声道,“若兰,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顾若兰笑着道:“你们两个自己去吧,我才不想去看你们秀恩爱呢!”
宫宴的喧嚣渐渐远去后,李二带着刘绰悄悄离开了大明宫,步入了城中的繁华街道。
街道上,各式各样的花灯高挂,映照着人们的笑脸。孩童们手持小灯笼,追逐嬉戏,欢声笑语在夜空中回荡。李二与刘绰手牵手,随着人群缓缓前行,他们的目光中流露出淡淡的温馨和喜悦。
在一处较为开阔的广场上,聚集了许多踏歌的百姓。少男少女们身着节日的盛装,手挽手,围成一个个圆圈,随着鼓点和笛声的节奏,欢快地跳跃着,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和对节日的热爱。
“还是这儿的踏歌笑容自然。”刘绰叹道。
李二轻轻拉起她的手,笑道:“这可一点不像那个运筹帷幄斗倒赵翰文的刘五娘子了!绰绰,你可知朝堂之上,想要斗倒一个侍郎有多难?更何况,他的背后是李锜?你能做到如此,已是让城中百姓人人敬畏了 !”
“我就是看不得他那副嘴脸!实在是····一个人怎么能那么无耻呢?”
“这就是如今的长安官场!好了!今日是上元佳节,这些事先不想了。绰绰,来!”
李二拉着刘绰加入了踏歌的人群,两个人相貌都极为出众,在人群里显得十分扎眼。感受着李二手心传来的温度,刘绰忘记了朝堂的纷争和烦恼,心灵得到了短暂的释放和宁静。
踏歌结束后,两个人到了河边放花灯。身后是喧闹的人群,两个人眼中却只有彼此。
“二郎,谢谢你,今天,我很开心。”刘绰靠在李二的肩膀上轻声说道。
“你开心就好。”李二轻轻地抚摸着刘绰的头发,呢喃道,“刚才的花灯,许了什么愿?”
“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两人静静地坐着,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刻。
突然,一声细微的箭矢破空声划破了夜空的宁静,一支冷箭从暗处射向刘绰。李二的眼中闪过一丝警觉,他迅速将刘绰拉到自己身后,避开了这致命一箭。与此同时,拔出随身佩戴的长剑,击落了随后而来的暗器。
刘绰也不甘示弱,拔出了随身携带的短剑。
\"保护郎君和娘子!\" 两个人的护卫们也反应极快,瞬间便默契得合成了一道防线,将刘绰和李二团团护住。
数十道身影从暗处现身,手持利刃,向刘绰和李二发起了猛烈的攻击。他们的身手不凡,显然是经过精心训练的杀手。
河边的宁静被打破,周围的人们开始尖叫逃散。
护卫们与刺客们激战正酣,剑光闪烁,刀影交错,每一次交锋都充满了危险与紧张。李二和刘绰在护卫的保护下,虽然暂时安全,但他们知道,如果不能迅速解决战斗,更多的刺客将会蜂拥而至。
就在这时,又有十几名刺客加入了战局。其中一人异常勇猛,直逼二人而来。但李二早有准备,他的剑尖一转,巧妙地化解了刺客的攻势。刘绰瞅准时机,将手中短剑掷出。趁刺客分心抵挡,李二随即一剑刺出,正中刺客的要害。那刺客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不再动弹。
虽然上元节游玩带的护卫比平时少,可两个人的贴身护卫却都是血海中搏杀出来的。等巡防的士兵们赶到的时候,陈烈和胡缨早已经将刺客杀的杀伤的伤,控制住了局面。
李二收剑回鞘,转身看向刘绰,关切地问道:“绰绰,你没事吧?”
刘绰摇了摇头,“我没事,又不是头回被刺杀了。何况,他们根本也没机会近身嘛。倒是你,二郎,没想到,你的剑术如此厉害!”
“知道你喜欢,平日里我可没少练习。当然了,主要还是绰绰掷剑的时机好!”
“这要是让若兰和四兄听到了,一定又要说我们两个肉麻了!”
“哈哈哈......”李二被刘绰的话逗笑了,笑声回荡在河畔。
带头的军官看清了被刺杀之人是谁后,战战兢兢道:“刘学士,李郎君,我等来迟,让二位受惊了!”
他手底下的士兵则忙着去抬尸体,绑刺客。刘绰和李二对视一眼,心中都明白,这次刺杀恐怕并非偶然。
“无妨!不过,在将他们押入大牢前,我有几句话要问···”刘绰冷静地吩咐道。
“刘学士请便!”那军官恭敬地说道。
晋阳公主府内,刺杀失败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
裴瑾砸了手中的茶杯道:“赵家的人真是没用!”
“何必动怒?本就没指望他们能真的杀了刘绰!”晋阳公主道,“不过就是想帮舒王妃试探一下她的虚实罢了!”
“帮舒王妃试探虚实?阿娘,舒王妃为何也想要刘绰的命?四郎喜欢的不是那个顾九么?”裴瑾不解道。
“你这孩子,平日里阿娘说你是个傻的吧,你还不认。宫宴上,你难道没瞧见舒王跟舒王妃看刘绰的眼神?”晋阳公主道。
裴瑾只顾着花痴李二和吃刘绰醋了,哪里能注意到这些。“阿娘,急死我了,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那日去舒王府,你看见宝安在烧什么了么?”晋阳公主不答反问。
“云舒棉布嘛,那些不长眼的也将这破布当成宝送给女儿,女儿也全都烧掉了啊。似我跟宝安这样的身份,什么好料子没见过?谁稀罕穿她刘绰的布?圣人居然还给她赐字!”
“宝安又不喜欢台郎,你当她为什么那么讨厌刘绰?”晋阳公主看着自己女儿摇了摇头。
“为什么?”
“这个舒王,喜欢谁不好,偏喜欢个太子那边的人,还动了真心!若非如此,舒王妃又为何一次次设计对付刘绰?舒王府中的女人可不少。”
“舒王看上了刘绰,还动了真心?阿娘,你说的是真的?”裴瑾不敢置信道。
“本宫平日里真是太纵着你了。你去舒王府这么多次,竟是什么都不往心里记!我问你,如今舒王府上哪位妃妾最是得宠啊?你可清楚?”
裴瑾挽尊道:“阿娘,我是去找宝安姐姐玩的,去看她阿耶的女人做什么?除了王妃娘娘,他们府中还有哪个是配我这个县主去拜见的?况且,这段时日,舒王府最要紧的分明是宝安姐姐和郭四郎的定婚之事啊?”
晋阳公主轻轻地叹息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你以后,还是要多去找找德阳她们姐妹几个玩耍才行。不要整日里只知道围着宝安一个人转了。这样下去,恐怕会让外面的人误以为我们是站在舒王那边的呢。”
裴瑾撅起小嘴,嘟囔着道:“阿娘,可是德阳她们几个人成天都是刘先生长、刘先生短的,女儿实在是不喜欢嘛!真的不想去和她们一起玩儿,可以吗?”
晋阳公主看着自己的女儿,又是怜爱又是无奈。“唉,只可惜,本宫没有二姐姐那么好的命。她一口气生下三个儿子,娶的新妇也是个个都有讲究。想当年,为了抬高沈氏的身份地位,你外祖还特意让长林姐姐下嫁给了沈明呢。二郎娶了沈素,如此一来,就算是跟圣上的母族紧紧捆绑在一起了,何愁前程不稳?如今,三郎定下的是德阳,四郎定下的是宝安。她这是太子和舒王两边都没落下啊。所以,我们也应该跟她学一学,两边下注才对呀。”
“阿娘,您是大唐公主,何必如此委曲求全啊!”裴瑾不服气道。
晋阳公主突然用力扇了裴瑾一巴掌道:“住嘴!要是太子妃还在,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阿娘绝不会管你!可你阿耶是个没福气的人。母亲虽是公主却获罪,妹妹虽然做了太子妃也被赐死了。否则,你跟二郎的婚事又怎么会成不了?阿娘,也不能庇护你一辈子。在这宫廷之中,权谋算计无处不在。想要生存下去,你就必须学会左右逢源。”
“那女儿···明日···便去找德阳她们···玩耍····”裴瑾抽抽噎噎道。
晋阳公主笑得诡异,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
“可阿娘,裕阿兄是不是马上就要娶那个刘绰了?”
“你放心,刘绰是内文学馆学士,她身有官职,学生还没教好,怎好嫁人离开长安?她跟二郎的婚事,必定是要等李家调回长安才好筹办,急什么?你只需静观其变就是。”
裴瑾这才放了心,若有所思地应道:“女儿晓得。”
母女俩又聊了会儿天,便各自歇息去了。然而,晋阳公主并不知道,她们的对话早已被人暗中偷听。月色与灯光交织中,一道黑影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