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气生财?”裴九郎恨恨道,“她分明就是借机寻衅,哪里有半点要好好谈事的样子,难道我裴家还怕了她不成?”说完他剑指刘绰,“刘绰,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借着太子殿下和赵郡李氏的势么?真当大家给你几分好脸色是冲你么?”
陈烈和胡缨等人也不多言,早就抽出刀剑护到了刘绰身前。
刘绰看着裴九郎笑道:“说到狐假虎威,裴九郎,咱们俩个彼此彼此。细说起来,我比你可强多了。至少我身有官职,不用走哪都把自家门第挂在嘴边。”
韦十一郎抬袖遮掩,这才挡住唇边笑意。
“你····”裴九郎气急败坏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古有明训,女子以柔顺为美,不以才学为尚。你这女子非但不知收敛,还以才自傲,涉足本不该女子涉足的政事,简直不知羞耻!”
闻听此言,刘绰的随行之人都是神色一凛。
刘绰却不见丝毫生气,笑眯眯看着他,“你个不如女子的男子都不害臊,我少年得志,为何要觉得羞耻?莫非裴九郎觉得,如你一般做十八位女子的裙下之臣才是真正的年少有为?”
裴九郎顿时涨红了脸,“你休得胡言乱语!我是先成家后立业!那些不过都是我的姬妾罢了,什么裙下之臣!”
看来这关中地界还真不知道她吵架的本事有多厉害!
刘绰哈哈大笑,“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怎么,只许你州官放火,不许我百姓点灯?”
裴九郎气得浑身发抖,怒不可遏,正欲发作,却被一旁的李六郎拉住了。
他假意劝和,大声道:“九郎,好男不跟女斗,咱们犯不着跟她一般见识。小小女子,本就头发长见识短,又年方二八,涉世未深,能懂些什么?不过是想借机出风头罢了,我等都是大好男儿让让她又如何?”
见李六郎在言语间扳回一城,堂中响起一阵嗤笑之声,关中豪族们个个脸现得色。
刘绰面不改色,眼神带笑,一一扫过众人。
“霍去病二十三岁病逝,王勃二十六岁溺亡,可见这世上真正的天才,十几岁就已经功成名就,三十岁,早离世了。刘某才疏学浅,自不敢与星辰争辉,定能活得长久些,却也明白一个道理:出名要趁早。诸位如此平庸倒也是好事,不用担心天妒英才。不过活了几十岁还是一事无成,只能靠贬低女子来展现自己的男子尊严。想来也着实可悲啊!”
关中豪族们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有人不服气还要开口,却被同伴拉住。
裴弘向来自诩涵养好,气得说话的声音都抖了,“你··你··你····牝鸡司晨,家之不祥。阴阳失序,乾坤颠倒。”
刘绰忍不住要扶额:这些男人,破防时,骂人的话就不知道改改么?
李岩也顾不得摆家主的款儿了,指着刘绰‘苦口婆心’骂道:“刘员外,你如此言辞犀利,若剑若枪,锐不可当,男子闻之,岂不望风而逃?你如此无礼,老朽定要给赵郡李氏修书一封,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挑选的新妇!到时,你与李家二郎这婚事若是不成了,可都是你自找的。”
韦昌附和道:“李兄言之有理。没了与赵郡李氏的婚约,我倒要看看她还能如此蛮横否!老夫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没有规矩的女子!简直岂有此理!”
“请便!”刘绰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全然不怕此等威胁,“辱人者人恒辱之。就连圣人都知道,刘某最善吵架。诸位若不想再受辱,还是闭上嘴的好。”
寻常女子最重婚嫁之事,李岩本以为将给赵郡李氏去信一事一提,刘绰就会被吓得魂不附体,服软告饶。着实想不到,她竟全然不在乎。
关中豪族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他们平日里自视甚高,哪里受过这等羞辱,一时间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几欲吐血。
张年见场面越发不可收拾,急出一身汗,里衣都湿了两层。好不容易才盼到前往节度使府请张敬则的人回来,忙道:“张将军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的?”
那幕僚道:“张将军····张将军有事要忙,来不了!”
“有事要忙?”张年急道,“吐蕃人犯边了?”
那幕僚结巴道:“没··没··”
“那张将军在忙什么?难不成他要将这个烂摊子扔给我一个人?说好的堂审之时他要来坐镇的,他怎能食言呢?”张年急得声音也提高了,引得堂上之人侧目,“说,张将军到底在忙什么?”
“张将军在……在审案。”幕僚道。
听到这话,众人皆是一脸愕然。
张年更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审案?审什么案子?”
韦十一郎也忍不住问道:“如今这城中,还有比抢粮案更大的案子?”
幕僚点点头,见众人一脸惊疑,又忙摇头。
“到底是什么案子?快说!”张年一锤定音。
“张将军在审那日城外刺杀刘员外的刺客。将军说,刺杀朝廷命官乃是重罪,必须严加审讯,查明真相,绝不姑息。”幕僚小心翼翼地回道,“抢粮之事乃是本府事务,还是交由府君···您来处置合宜。”
话音未落,在场的众人顿时炸开了锅。
“这叫什么话!”
“张将军也太过分了!”
“我们怎么办?难不成要任由这娘们撒野?”
张年暗道一声:妙啊,他倒躲了个干净!我怎么就没想到还有这一招呢?
刘绰心下冷笑:看来他们还指望张敬则能替他们抵挡一番呢!
“吵也吵了,骂也骂了,咱们还是回归正题吧!刘某事忙,再拖下去,可真要耽误我回京过年了!”
张年心中叫苦,他不想得罪地头蛇,但刘绰背后的势力也不容小觑,他这个刺史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干咳两声:“诸位,诸位,今日···虽然言辞激烈了些,但也都是为了关中百姓,并无恶意。裴家主、李家主、韦家主,要不咱们接着审案?”
韦昌给裴弘和李岩使了个眼色,自己上前一步,故作大度道:“刘员外,今日之事,是我们唐突了。您是朝廷命官,我们这些做地方士绅的,理应配合。只是,我们也希望刘员外能够体谅我们的难处,不要动不动就拿朝廷压人。”
刘绰也重新回座,扫了一眼在场的豪族,道:“张刺史,你不必为难,大唐自有律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倒要看看,这关中的天有谁能一手遮住!”
张年见刘绰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连忙点头称是:“对,对,刘员外所言极是。大唐律法森严,我等自当依法行事。”
李岩冷哼一声:“还望刘员外能记住自己说的话,一会儿不要妇人之仁,刻意偏袒刁民。”
刘绰微微一笑:“李家主也是一样,一会儿不要无视律法,袒护作恶家奴才是!”
张年清了清嗓子,“升堂!”
不一会儿,几个农户被叫了进来。他们跪在地上,颤声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府君,草民冤枉啊!这些人闯入草民家中便动手打人,口口声声说草民等偷了人家的粮食,还望府君为我等主持公道!”
刘绰静静地听着,待农户们讲完,没等张年开口说话,裴九郎已抢先道:“这些刁民胡说八道!我早已派人查探过,那伙儿抢粮的刁民就是这几个村子的人。”
刘绰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在绿柳耳边吩咐道:“把证物呈上来。”
很快,几个差役端着几袋粮食走上堂来。刘绰拿起一袋,递到裴九郎面前,“这上面可有裴家的标记?”
裴九郎想都没想便道:“刘员外莫不是在开玩笑?就算这些粮食是我家的,此刻也早已被偷梁换柱,改头换面了。你偷了人家东西,还会留着前主家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