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绰很清楚,既然那些吐蕃探子能挟持张七娘打火器工坊的主意,那就不会不打她的主意。
毕竟她是活的。
最早使用火器的也是她。
他们只是没机会下手而已。
她带的护卫们被征调去了大散关,手上剩下的人不多,可城内的吐蕃探子也没多少人啊。
大唐和吐蕃打了这么多年,双方互有探子潜伏很正常。
可若是有成百上千的吐蕃探子潜伏在凤翔城中,那张敬则可真是太废物了。
很显然,他并不是废物。
非但不是废物,论打仗,他是个很不错的将领。
否则,大散关都开战了,城中百姓不可能还那么淡定地过上元节。
如果吐蕃探子人够多,又有张七娘在手,他们会直接攻进军营,破坏火器,抢走图纸,掳走军械师。而不是这么一直在外围蹦跶。
上元当日,传令兵下达张敬则的军令时,曾向她透露过,那些被攻击和纵火的地方,都是军械师家眷们住过的地方。
好在张敬则未雨绸缪,岁除当晚定了组建火器营的计策后,元日一大早,他就派兵把人都安置到了别处。
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是分兵行动还是利用人群,最后的效果都是双向的。
她分兵,探子们也要分兵。
她被人群堵住去路,探子们也会被堵住去路。
护卫们会被慌乱的人群冲散,探子们也会。
差别只是穷途末路被逼急眼的探子们,可能会对周围的无辜百姓出手。
可他们只想掳走她,不能杀她,无疑增加了难度。
制造混乱创造出来的机会稍纵即逝。
探子们不会因小失大,就算出刀再快,杀人也是需要时间的。
他们会直奔刘绰而去,速战速决。根本没时间,对付无辜的观灯百姓。
但有一部分力量是不为吐蕃探子们所知晓的。
那就是李二带来的暗卫。
他本就深居简出,又身无官职,吐蕃人不觉得他是威胁,低估了他手上之人的数量。
所以,她跟李二可以利用人数优势,制定分兵策略。让李二的暗卫们配合,假扮出一个完整阵容从正门出发。
而最强战力陈烈则留在刘绰身边,从后门出发。
驿馆后门的食肆里,停下歇脚的百姓不少。
三匹快马吸引了不少食客的注意。
“就三个人,咱们真的不动手?”说话之人,起身就要追上去。
“慢着,你怎知里面真的有刘绰?她好歹是朝廷命官,若真是她,绝不会只有两个人同行。那驿丞我还认得出。不过是故布疑阵罢了。切莫因此耽误了队正交代给我们的大事。”主事之人道。
“那要不要派人跟上去确认身份?若真的是她,岂不错过了良机?”那人仍有些不死心。
“咱们只有四人,驿防兵虽走了许多,难保如今驿馆之中就没了硬茬子。若再派人跟上去,却误了大事,如何跟死去的兄弟们交代?”
“是啊,那么多兄弟在前头厮杀才为我们搏出来的机会,岂能错失?只要找到东西带回去,就是大功一件。”
另两个人也不赞同他的看法。
扔下饭钱后,四人匆匆出门。
驿馆中,四道身影翻墙而入。打晕了几个驿卒后,闪身进入了刘绰的院子。
满屋子搜索了一遍后,四个人碰头,却各自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搜到。
“再搜一遍!如此重要的图纸,我就不信了,她自己这会没有备份!”带队之人道。
这边找的火热。
全没注意到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
夜枭搬了把椅子坐在院中,就差嗑点瓜子了。
他对暗卫弟兄们打了个手势:等他们出来,活捉。
军营外的一座小山丘上,张七娘被吐蕃探子挟持,双手被粗绳捆绑,口中塞着布条,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咽声,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单。
山丘下,凤祥军军士们手持火把,将周围照得通明,他们的表情严峻,手中的兵器在火光下闪烁着寒光。张敬则的副将李将军站在最前方,他的眉头紧锁,目光如炬,紧盯着山丘上的一举一动。
张夫人哭得声音嘶哑,不断哀求:“我的女儿,你们不能伤害她!无论你们要什么,我们都给!”
吐蕃探子的首领站在张七娘身旁,眼神冷酷,用熟练的唐话喊道:“我们要火器图纸!立刻交出来,否则张七娘子可就没命了!”
到达军营外下马时,驿丞双腿发软,衣服全都贴到了身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脚踏地面的。
为什么要带上他?
便是有人抓了张七娘要火器工坊的东西,又干他何事?
他一个文吏,往来传信无错漏,把驿馆装扮得很有节日氛围,照顾好驿馆中人的生活起居不就够了么?
是,张七娘子被掳走前去过驿馆,可又不是找他的,是找刘员外的。
吐蕃人要的是火药配方和火器图纸,这闲事她刘绰不想管也得管。
为何非得让他陪同前往?
陪同前往也就罢了,既然知道城中有吐蕃探子作乱,为何不多带些护卫?
让他一路都在提心吊胆。
虽然平安无事地到达,可他还是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此地。
在场的都是大人物,节度使夫人,守城将领,还有岐州别驾,长史,唯独少了刺史张年。
他就说他冤枉吧?
刺史都不来,凭啥他得来?
不答应,得罪张家人,答应了,怎么跟长安那边交代?
这个刘员外也是,这种事让他们张家人自己处置不好么?非得趟这浑水?
张夫人拉着张四郎的胳膊:“四郎,蔓儿可是你的亲妹妹,你不能不管她啊,不就是几张破图纸么?给他们便是!那刘绰没走,大不了再让她画便是!”
“阿娘,你糊涂啊!那是军械,岂能儿戏?阿耶费了多少心思才将此事敲定?若真泄露给了吐蕃人,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便是我死了,这火器的图纸也不能给出去啊!”
不错,这张四郎倒不是个糊涂的。
刘绰在心里刚夸完他,就听张四郎对着吐蕃探子道:“只要尔等把人放了,本将军定让尔等平安出城,其余之事免谈!”
“不成!闹出这么多乱子却让他们全身而退?我大唐威严何在?”别驾老头扔了拐棍,跳着脚道。
“裴别驾这是何意?难道我家七娘子的命就不重要了?连放他们出城你都不让,你这是要逼死她啊!蔓儿与你有何仇怨?让你一定要置她于死地?”张夫人悲愤怒骂。
裴别驾扯着嗓子,“身为张将军之女,她失察被擒之时,便该自裁,以防成为吐蕃人威胁张将军的把柄。如今却要为了她一人,置国家大义于不顾,夫人此言差矣!”
张夫人气得脸色发白,指着裴别驾的手指都在颤抖:“你这老匹夫,安敢如此辱我女儿?亏她还叫了你这么多年世伯!你的良心难道被狗吃了?”
“夫人慎言!此乃军国大事,非你我私情可左右。”裴别驾冷哼一声,丝毫不让。
张夫人向一旁噤若寒蝉的长史征求支持,“袁长史,你如何说?”
袁长史额头冷汗直冒,两边都不好得罪,只得出来打圆场,“张夫人说得不错,裴别驾所言也不无道理,不如咱们从长计议。”
张夫人怎肯罢休,“还议什么!我这就进去把东西带出来换我女儿!看你们谁敢拦我!”说完便要往军营里头闯。
“拦住她!”张四郎一声令下,几个士兵迅速上前,挡住了张夫人的去路。
“放肆!”张夫人怒斥道。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