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马车忽然急急停下,许纾和不由往前一个趔趄,梅香和新月都是眼疾手快,赶忙伸手把人扶住,末了两个丫鬟对视一眼,新月便转头对外问起。
“怎么回事,车怎么停了?”
“少夫人恕罪,有人忽然跑到路中间儿来了,前头的马车急停,奴才也不得不跟着停了。”车夫在外答道。
闻言,新月蹙了蹙眉,“能绕过去吗?”
“不行啊。”车夫似乎也在观察路况,“前头一团糟呢。”
这边正说着话,忽然外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小女孩儿的哭喊声。
“阿姐!别打我阿姐,救命啊,救命!包子我没吃,我还给你,别打我阿姐,呜呜呜...救命啊,你们别打她了!”
小女孩的哭喊之中,许纾和隐约猜出些情况,眉头一时紧紧皱了起来。
新月一眼看出她的心思,便主动道,“奴婢下去瞧瞧吧。”
“嗯。”许纾和颔首,“注意安全。”
新月下车没多久,外头的声音就停下了,不多时,新月折身回来,站在车窗外禀报。
“少夫人,是一对儿逃难过来的姐妹,实在是饿极了,偷了路边小摊上一个包子,摊主气恼,便同儿子一道动手打了人,奴婢替她们付了银子,现下已无碍了。”
许纾和撩开窗帘望出去,就见新月身后,一高一矮两姐妹互相搀扶着,怯怯的站在那儿。
大的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小的瞧着六七岁,都是面黄肌瘦,身上脏的不成样子,穿的衣裳更是破破烂烂,小姑娘还好点,大些的姑娘,裤子短了一大截,只勉强遮到小腿中间,两姐妹都是赤脚,露在外头的皮肤冻的都生疮溃烂了。
尤其刚才还挨了一顿打,姐姐的额角当时磕破了,这会子正往外流血,半张脸都是血污,看着更是可怜。
姐妹俩唯有那双眼睛还算有些光亮。
新月应当是付了包子的钱,又另外给她们买了几个包子,这会儿姐妹俩手里抱着装包子的纸袋,搂的紧紧的,像是护着什么珍宝一般。
这一幕叫许纾和看的心中很不是滋味,不由招手。
“过来,你们多大了,从哪儿来?”
“夫人好。”大些的姑娘努力让自己看着不那么胆怯,“我今年十五了,我妹妹十岁,我们老家遭了雪灾,同祖母一道从岭州逃难来的,祖母年纪大了,路上冻死了,如今只剩我们两个。”
她故意将年龄报大了些,而后试探着道。
“夫人您是女菩萨,大善人,我和我妹妹都能干活,我们吃的也少,也可以不要工钱,求您可怜可怜我们,收了我们回去做个苦力杂役吧,只要有口饭吃,有地方睡觉就成!”
那女孩儿这么说了,新月一时都心软起来,帮着求情道。
“少夫人,咱们届时新买了宅院,总也要买上一批丫鬟小厮伺候的,奴婢瞧着她们俩还算机灵。”
即便她不说,许纾和此时也已经不忍心不管。
于是便点了头,“带上吧,回去安排安排,能做些什么就做什么。”
她不是什么女菩萨,主动去管闲事倒也没那心思,不过这都撞到眼前来了,总是不忍。
长在红旗的人,到底没有那么麻木。
姐妹俩大喜过望,忙不迭跪下磕起头来。
这说明往后是有活路了,她们自然高兴。
回了府,许纾和便将此事告诉了陈知。
听罢,陈知也是叹气,“天灾人祸,今年怕是不少人要遭难,岭州与咱们相邻,地势更高一点儿,往年本就比咱们这儿冬天更冷,下雪更早,如今倒春寒,怕是也更寒冷些。”
“是啊,我打收留了那一对姐妹,回来的路上又看见不少逃难来的,都是可怜。”许纾和声音闷闷的。
陈知倒了杯热茶递给她,“咱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除非官府出面安排灾民,否则这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灾民大量涌入城中,势必会造成秩序混乱,形形色色的人多了,犯罪率也会增高,若是祁州也受灾,本地官府要处理的灾民就多了许多,也是一种压力。
“只盼着赶紧暖和起来吧,太难熬。”许纾和喝了口热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沉甸甸。
两个小姑娘在府里留了下来,新月问过,大的叫春花,小的叫冬花,名字取的简单,啥季节生的就叫什么花了,另外,年纪虚报的事情也被发现了,春花今年十三,冬花只有八岁。
不过自然不会因为年纪小就赶她们走,还是给安排了活儿干,因为两人出身在种田人家里,所以被分去侍弄花草了。
两姐妹很是勤快,春花干活,冬花在旁边帮忙,乖巧又懂事。
对她们而言,进了这府里每天有热菜热饭吃,能穿上好的衣裳鞋袜,有暖和的被窝睡,每月还有一点工钱,那真是来到天堂了。
不过也并非所有人都会这么幸运,得到大户人家的收留,接下来的三四天,温度忽然急剧下降,虽还没下雪,但雨水却不停。
雨降下来,风一吹就结成了冰,到处天寒地冻的。
有人冻死街头的消息,天天都能听到。
许纾和跟母亲还有陈知商议,想支个粥棚施粥。
他们家如今的钱银,开个粥棚还是开的起。
两人都没意见,于是很快就安排起来。
粥棚开起来的前一天晚上,忽然降下一场暴雪,一夜之间,整个祁州城都被埋进了厚厚的白雪之中。
夜半,梅香进来又给床上多盖了床毛毯,把炉子烧的更旺了些,饶是如此,许纾和还是冷的几乎贴在了陈知身上。
早上起来时,人都窝到陈知怀里去了。
还好这几天都睡在一块儿,脸皮已经练的厚实了不少,倒是还算镇定。
起身后,就见外头白茫茫一片,丫鬟们刚把院儿里清理出一条小路来。
“雪下的这样大,今日施粥恐怕不少人来,我看,不如再多烧几锅热水吧,喝了也能暖暖身子。”
“也好,粥一直熬着也得用柴火,一并烧着吧。”陈知点头,抬眼看向门外,“多少年没有这样的大雪天了。”
粥棚就设在府门口的空地上,家丁们早就准备好了,灾民里里外外好几层,将府邸围了个密不透风,都等着能吃上一口救命的热乎粥。
这景象看的许纾和心里更不是滋味,原本打算施粥三天,现如今又想着还是再多几天吧,能帮几个人,是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