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看向面前的女子:“青梅竹马,你一心想着和他成亲,可你真的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神色忽然凌厉:“你可知他会试夺魁乃是舞弊!”
“背后牵连之广,涉蜀地逆贼周戈炎。”
“如此……
“你还要与他绑在一条船上?”
闻及此,苏倾月震惊出声:“怎么会,他怎么会有机会结识逆党?”
周怀谦沉声道:“此事涉及朝政机密,本王不能向你解释。”
“但你大可去打听,此番殿试被剔除在外的不止你未婚夫一个。”
早年间蜀地就源源不断的往长安派送学子,试图腐蚀大晟的朝堂,那魏河川不过其中一粒灰尘,也许早已经被弃了,但只要有这段过往在,他就永远进不了朝堂。
哪怕他不动手,宫里的圣人也绝不会姑息,真当他建万图堂监察各司百官是闹着玩的!
苏倾月笑着摇了摇头,语气自嘲:“那民女是不是还得多谢王爷替民女拭目识人?”
“王爷轻轻一挥手,就将民女好不容易维持的安稳搅的分崩离析。”
“你是在怪本王戳破了你的幻想?”周怀谦面色冷漠的看着她,眸中风雨蓄积
“难道不是吗?”苏倾月握紧袖中的手,神色倔强
哗啦一声,周怀谦怒极起身,广袖将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摔的稀碎。
面色暗沉,一字一句,步步紧逼:“赌坊,青楼,暗娼之地。”
“你觉得他老实,不过是以前他有贼心没贼胆,本王不过稍加诱导他便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这般容易,是本王手段太过高明,还是他本性如此?”
“你这般聪明,是当真不知道他是如此伪善之人,还是在自欺欺人!”
面对他的步步紧逼,苏倾月后退跌坐在座椅上,眼眶微红,梗着脖子道:“对!我就是在自欺欺人,你满意了吗?”
朝夕相处,只要有心她怎么可能察觉不到魏河川的异常,却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寄希望于他承诺的安宁二字。
见她承认了,周怀谦更不饶她,继续言语犀利,怒其不争:“你可笑愚蠢至极,如此懦弱还这般理直气壮?”
“本王宁愿明明白白的死,也不愿稀里糊涂的活着。”
“连自己都骗,倒不如找根白绫,找条河,该吊的吊,该跳的跳!”
“这样窝囊的活着,让人看了平白生气!”
言语歹毒恶劣,是苏倾月闻所未闻的,怒不可遏,也顾不得什么尊卑有序,她猛的从座椅上起身,眼眸通红的瞪着他:“你什么都不懂,凭什么这么说!”
“凭什么站在你的角度来对我的选择评头论足!”
眼泪止不住的流下,周怀谦眸光微滞,指腹无措的动了动。
很快他就看见她抬手将眼泪擦去,平复情绪道:“王爷身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夏虫不可语冰,你根本就不明白对如今的我而言,安稳二字何其珍贵!”
“你所求的安稳便是不争不抢?”周怀谦反问道:“往好听了说是随遇而安与世无争,说白了就是一生碌碌无为,平庸之辈!”
“苏倾月,你当明白,安稳二字稳字在后,乃为基石,而这世间最可靠的便是自己手中旁人无法撼动的权势,而不是任人宰割的案板之肉!”
“权势之上何来安稳!”苏倾月大声反驳,为这权势二字她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看尽世间丑恶,你让她如何相信权势之上的安稳。
一时哑然,两人相视不言,一个眼眸通红,一个冷肃愠怒。
看,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所求的东西背道而驰如何能并肩前行。
虽然心中早有打算,周怀谦还是黯然失落。
不欲再争,苏倾月努力恢复平静,她看向周怀谦道:“无论如何还是要多谢王爷,若不是今日这场戏,我可能还要陷在泥潭里挣扎许久,不可能这么快死心。”
“王爷说的对,人不能连自己都骗,从今往后我所求安稳不会再寄托在任何人身上。”
说完她屈膝行礼告辞:“民女先行告退。”
刚刚起身就听见面前的人沉声道:“你以后有何打算?”
低眸沉思,再抬眸时一片清明:“回金陵,开绣坊。”
啪的一声,一块紫金令牌被扔在了桌案上:“持此令,你此生可得安稳。”
“算本王还你满院锦绣之情,自此你我两清。”
看着桌上的令牌,沉默一会,苏倾月没有拒绝伸手拿起,转身离开。
没有道谢,因为两清就不需要再说谢谢了。
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远,周怀谦才动了动麻木的双腿,走到桌边坐下,拿过给她准备却没有碰过的茶盏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曾几何时,他也和她一样,无意权势高位,只想偏居一隅,随遇而安,可后来皇兄驾崩,临危受命,他入了局。
站在这天下权力的中央,进来容易,想再出去就不可能了。
他这一生就只入了这一个局,也将被困死在这个局里,至死方休。
他所处的地方,所面对的诡谲,正是她所避之不及的。
如同沈柳章所说的,他们这种人从一开始就该一无所有,孑然一身。
而他比沈柳章更无情,沈柳章优柔寡断,回身跌入地狱,而他永远不会回头,会坚定的一条路走到黑。
五日后殿试放榜,长安城内一片喧嚣,榜前人挤人,高声不断。
后来史书中记载这一年的殿试为圣则十五年龙虎榜,只因这一年榜单上的人卧虎藏龙,后来多出入将相。
更出乎人意料的是这一年的金榜状元是一个他们未曾听过的名字,南境林氏名景字寂莲。
在百姓和学子的疑惑声里,暗中窥探的世家们早已经派人去打听这位状元郎的来历了。
过程出奇的简单和容易,因为人家根本就没有遮掩,天下姓林的人数不胜数,可又有谁敢在前面冠之以“南境”这样庞大的二字。
就像北境南氏,金陵随氏。
不知朝政的百姓只会高赞虎父无犬子,林家二公子一鸣惊人。
可以温自仁和诸葛勇等类为首的文官却如惊弓之鸟,风声鹤唳草木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