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没来得及在头顶上显露问号。
    大屏幕中的画面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绣行。”
    乌云语气都随之轻了许多。
    “出于一些对于传统技艺尊重的原因，当然更多是因为这个行业并不太适合现场直播。”
    乌云看向荧幕中的绣娘：“我就没听说过谁家的奢侈品是能几个小时做出来的。”
    “哪怕你想打副好的金项链也得很长时间才是。”
    仿佛对直播间内的观众们科普一般。
    乌云继续开口说道：“现在我们看到的视频，其实是在连续一周的拍摄中剪辑好的。”
    “这名选手报备用一周的时间来完成一副扇面的双面绣。”
    “听起来没什么，不过在薄如蝉翼的绢布正反面上绣出不一样的扇面，这才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巧思。”
    乌云看向黑暗中的大屏幕。
    屏幕中的绣娘手中拿着极细的针，双面绣的工作应该已经进入到了尾声，白羽敏锐地注意到她绣的画面是鸳鸯戏水。
    那鸳鸯看起来一点不秀气，甚至还有些憨态可掬，在扇面上栩栩如生，即使是死物，也能体会出那种有些甜腻的恋爱气息。
    感觉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就好像明明都是谈恋爱。
    有些人凑在一起即使你不认识，你也会下意识地撇嘴。
    而有些人仅仅是目光交错又挪开，就足以让你的嘴角咧到天灵盖。
    也许这扇面所涵盖的，就是华夏人从古至今的含蓄与氛围。
    画面中绣娘转动扇面，看到另一边的时候，白羽没忍住笑出了声。
    鸳鸯戏水的动作其实大抵相似，这正反面也看不出太多的区别。
    可若是细看，就能清楚地发现，在另一面那母鸳鸯的翅膀下，还探出了一个更加憨态可掬的脑瓜。
    “还挺高产的。”
    白羽微笑着吐槽。
    奈何语气根本听不出任何的娱乐，反而好像感受到了这鸳鸯小两口的幸福。
    这种绢扇自然不是古时平民所用，即使乌云没有介绍，白羽大抵也能猜到，这种精巧的物件应该都是供给那些深闺中的小姐。
    少年思春从不分男女，可时代所限，那时候的女孩终究没法活的过于放肆。
    也许这巧思的双面绣绢扇本质上是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活的无声反抗呢？
    白羽说不清楚。
    却也不得不佩服那绣娘的手艺。
    “然而这只是很基础的双面绣手法。”
    乌云仿佛猜到了白羽的想法一般。
    他切换了视频。
    “华夏四大绣分别为苏绣，湘绣，蜀绣，广绣。”
    “前面的双面绣技法，便是苏绣的一种。”
    “蜀绣对比起更注重平整与巧思的苏绣来说，则更为大气一些。”
    白羽看向大屏幕。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只毛色明艳目光流转的三花。
    直到这三花看起来有些皱。
    白羽这才眨了眨眼睛：“这是绣的？”
    乌云点了点头：“蜀绣可能是最讲究立体的绣法之一。”
    镜头拉远，观众们这才注意到正拿着针的人，是一名面相极为温润的男人。
    绝非秀气，而是那种比英俊少些英但多些俊，却也不至于分辨不出雌雄的长相。
    “一些有些无奈的冷知识。”
    乌云耸耸肩：“几乎所有绣行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都有传男不传女的传统。”
    “我其实挺不理解的。”
    “倒不是说任何职业都有关于性别的好赖高低，现在也不是之前那个时代了一定要踩谁捧谁。”
    乌云语气不乏无奈：“我是不理解为什么刺绣这种看起来就更需要细心和耐心的行业还会有传男不传女的说法。”
    两个人就这么找了个角落随口聊着。
    有点像水时长，奈何乌云抛出来的话题...也确实足够劲爆。
    白羽当然是清楚的，乌云不可能无的放矢，即使他现在看起来十分自然，谁知道这小子心里又想了些什么。
    更何况，这种一不小心说错话就会被网暴的问题...
    白羽表示，他可太喜欢了。
    “乌云小同志，我觉得你的思想觉悟有问题。”
    白羽开启了自己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状态。
    “你怎么能说男人天生不如女人呢？”
    “你这有些歧视了你知道吗？”
    乌云：？
    你要不要听听你说了什么？
    白羽看向乌云：“你的意思是，你觉得男人天生就没有女人细心且有耐心吗？”
    “还是你觉得有些工作女人天生就比男人做得好？”
    “你这是歧视...哎呀...我真瞧不起你。”
    乌云眨了眨眼：“你没事吧？”
    白羽却还是那副认真的表情：“我能有什么事？”
    “刺绣技法传男不传女的意思是不是就是，女人只需要在家里等着男人赚钱就好了，而男的需要考虑的就更多了？”
    乌云摇摇头：“那自然不是。”
    “这种高级的刺绣手艺肯定不只是两口子在家男耕女织就能做出来的，肯定还会有专业的绣坊。”
    “在古时候那个环境，女人也不方便抛头露面啊。”
    他说完这句话瞬间定住。
    白羽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感情你知道啊。”
    乌云讪笑着摇摇头：“也是刚刚想到。”
    奈何白羽是什么人？
    但凡晚一秒钟报仇他一宿都睡不好的人设。
    于是白羽当着一亿多人的面继续开口：“那你觉得，刺绣这种工作，到底是应该男人做还是女人做？”
    乌云听到白羽话的瞬间就意识到了这是个天大的坑。
    他暗中叹气。
    自己也只是想带一下白羽的节奏给百行录多点热度。
    黑红也是红啊。
    白羽竟然想让自己死。
    他十分清楚，这问题自己怎么回答都不对。
    男人做？
    那就坐实了自己认定了男人天生比女人强，即使是这种看起来更适合女生做的工作，归根结底也干不过男的。
    女人做呢？
    那白羽也有话说啊，怎么现在最厉害的蜀绣大师还是个男的？
    你到底什么成份？
    乌云看向大屏幕。
    屏幕中那蜀绣大师的技法确实夺目，大气恢弘的图案即使没有成型也能被观众们体会到其中几分奥妙。
    “那我应该怎么回答？”
    乌云选择了摆烂，把问题抛回给白羽。
    潜台词就是哥你看着办吧，我没法了。
    白羽耸了耸肩：“我管他男女呢。”
    乌云连带着直播间内无数观众同时发出问号。
    白羽语气平缓地开口：“有没有可能，只有低年级学生才会划三八线，过了线的人是坏蛋。”
    “我一直以来的态度都是只有垃圾中的垃圾才会拿自己的性别说事，无论男女。”
    “在性别之前，首先你是个人。”
    “我们想了解一个人，应该知道的是他做成过多少事业，对世界有多少贡献，性格如何，谈吐如何，再不济也是收入如何。”
    “而非看到他，哦你是个男的，那你一定晚上熬夜看女主播刷礼物白天啃馒头吧。”
    “或者，哦你是个女的，那你一定想着怎么让男的给你爆金币吧？”
    “恶意是生生不息的，人的眼界也是伴随着自己的进步上升的。”
    “所以下次遇到那些用性别来概括人的所有属性的家伙，我们要做的不是与他辩论，而是露出怜悯的目光。”
    “他这辈子也就到这了。”
    白羽说着还看了乌云一眼。
    乌云瘪了瘪嘴。
    他自然不会不懂这些道理。
    但他还真没想过，白羽敢在直播间里说出这些话。
    奈何乌云没想过的是，随着白羽的暴论流出。
    弹幕的气氛...竟然十分和谐且理性。
    可能许多事情就是这样。
    当你摊开了铺平了唠的时候，反而不会有那么多的质疑声音。
    白羽也许觉得自己还没说透，他继续开着口：“我一向都觉得，性别是随着能力的上升不断模糊的一个东西。”
    “倒不是说大佬都不分男女，这是纯扯淡。”
    “咱们这么说吧，以最普通的学历来举例子。”
    “你不可能要求一个初中学历的人拥有和博士一样的就业环境，甚至一个普通的大学本科生，也和研究生比不了啊。”
    “即使这里面只差了几年的时间。”
    “不过还是那句话，一个船舶学校，本科生造出来的船你敢坐吗？”
    “那现在两个毕业生同时去应聘，一个男的，博士学历，一个女的，本科。”
    “就因为你是女的我就把博士踹了？”
    “性别调过来不也一样吗？”
    “当然，如果你觉得女生本科大于男生博士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些偷渡到缅甸的路子，有需要的可以后台私信我。”
    白羽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说过的，天才向来不分性别。”
    “同理，傻x也不分性别。”
    “我不会因为你的性别给你任何优待，只因为我把你当人看待。”
    “性别带来的特权本质上是怜悯。”
    乌云咳嗽了一下。
    把白羽越发危险的话题止住。
    他看了眼手机。
    “好了，现在可以去厨行的会场了。”
    一路无话，显然乌云也绝对收到了导演组的指令。
    祖宗啊，你别和白羽互动了。
    他那张破嘴真不一定整出啥节目效果啊！
    看着白羽进门的背影，乌云皱着眉头：“但是他也没搞什么节目效果啊。”
    导演组犹豫许久说了句：“但是他看起来太像个正常人了。”
    乌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驳。
    不提乌云，只说白羽。
    进入的瞬间，整个会场内响满了掌声。
    白羽随手挥了挥。
    即使他也是前来比赛的选手。
    奈何所有人的感觉都是，他只是回到了自己的领地。
    百行录的摄影师也是懂的。
    他直接把机位设在了白羽的身后，甚至微微靠下。
    白羽举手挥手的瞬间他按下了快门。
    随后那摄影师用自己的私号发出了这张图。
    还配了个文。
    领域展开。
    闲言少叙。
    半决赛的赛制颇有些返璞归真的意味。
    全世界前来的选手都需要进行三场考验。
    某种程度上和海选也差不多。
    但这一次的三场考验，明显比海选的难度高出许多。
    白羽也能理解节目组的心态。
    纵使自己靠着雾都杀人故事刷掉了百分之八十的选手。
    可现在整个会场内，还是站着一百多人。
    除了自己认识的江海几人组，头顶没毛的亚当。
    白羽还能看出不少穿着本国服饰的外国选手。
    起码在今夜，江海也成为了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
    其他赛区的百行录也十分识趣，只把这六点半的黄金档留给江海的厨行。
    “你知道现在直播间里有多少人吗？”
    乌云再次刷新到白羽的身边，暗搓搓地问道。
    白羽摇摇头，这个世界的某音可不是前世那种人气值的说辞。
    有多少人，就会告诉你直播间有多少人。
    “十六亿。”
    乌云声音不高不低。
    好像在告诉着白羽。
    又好像告诉着全世界的观众。
    “这么说吧，全世界八十亿人，平均下来五个人就有一个在看我们的直播。”
    他看向摄影机，笑容充斥着骄傲：“但是我们的直播间，装得下。”
    来自第一次金色奖品的好处还在逐渐呈现。
    白羽也终于走到了自己的位置。
    乌云没有换衣服，还是那身西装，就这么直接转换到了主持人的位置。
    “好了，全世界的各位观众朋友，很高兴在六点半饭口的时间给你们直播华夏百行录厨行半决赛的现场，我是主持人乌云！”
    掌声雷鸣，乌云的专业素养自然无可挑剔。
    随后，他的笑容又回到了之前狗狗祟祟的状态：
    “开场白说完了，咱们就回到厨行最基础的画风吧。”
    乌云的语气直接家常了起来，如同你二姨问你处没处对象。
    奈何整个节目的气氛...莫名间又好了一些。
    “有关于厨行的各种说法咱们就不一一介绍了，我也知道你们不是为了看我来的。”
    “咱们直接开始正题。”
    媒体部的同声传译把各种版本的翻译同时传到世界各地。
    “半决赛的第一场考验。”
    “甜品。”
    乌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满脸神秘：“我们采用的不是淘汰制，而是积分制，并不是说选手实在不擅长这种东西就无法晋级，任何选手都可以完成三个阶段的比赛。”
    “我们将会给选手们提供任何他们需要的食材。”
    “而他们需要做到的，则是在一个小时内，做出自己认为最能征服观众的甜品！”
    说着乌云又凑到了白羽的身边。
    在一片【铁暗恋】的弹幕中开口询问。
    “白羽选手，你打算做点什么？”
    “还是松子百合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