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予馨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起她和周庭之前联系过几次的事情。
顾禹谦的目光紧紧锁在她脸上,说:“说话。”
“你口里的他是谁?”
程予馨抬眸看他,说:“其实也没谁,就是…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她并不觉得周庭有那个胆子,最多只是口嗨而已。
但顾禹谦心里仍有不好的预感,还是继续追问道:“所以到底是谁?谁说过想让黎知晚消失?”
程予馨被他眼里那抹猩红震撼到,还是决定如实回答他:“…周庭。”
“周庭受邀来一中做学习交流会的那天,我和他交谈时…他跟我说想让黎知晚消失。”
周庭?
顾禹谦心里一沉,短暂思索了几秒后便迈步进去警局叫人。
程予馨在后面问他:“禹谦,你要去哪儿?”
“跟你无关。”他头也没回的说道。
虽然他也不相信这事会和周庭有太大关系,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让警察调了周家住宅的信息。
私自搜查民宅是不合规矩的,但顾禹谦真的顾不上那么多了。
周家的大部分生意都在国外,在江城的住宅并不算多。
警察一共锁定了六处位置。
最终分为六队进行搜索,为了防止有意外发生,向上级申请了携带武器。
顾禹谦跟着其中一队去了周家老宅。
周家老宅在市中心边缘,离得不算远,警车开过去大约四十多分钟。
他们那队到的时候是清晨八点十分,周庭已经提前出发去了考场。
老宅空无一人。
破门而入后,警员从一楼往上层层严密搜索,暂时没有任何发现。
顾禹谦和一名拿着武器的警员在一楼卧室里细细搜索。
周庭的卧室里有一面书架做成的墙壁,上面密密麻麻的摆满了很多的书,大多都是化学、医学、生命科学、物理学之类的书籍,甚至还有军事类书籍,涉猎非常广泛,而且几乎每一本都有阅读的痕迹,足以可见他的博学。
顾禹谦很谨慎的翻找他的卧室,试图找出一些端倪来。
他和那名警员连书架上那些书都没放过,一本本翻过去。
最左边角落里有一本厚厚的心理学书籍,顾禹谦随意取出那本书时,目光瞬间一停。
他的视线落在那本书后面的相框上。
里面的那张照片他见过,在黎知晚的收纳箱里。
她与周庭的合照,也就是自己最嫉妒的那张照片。
顾禹谦伸手想将相框拿起来,却发现相框纹丝不动。
他尝试着来回转动,突然一声扣响,书架应声而开。
没几秒,书架完全打开后,露出了里面的私密空间。
顾禹谦和那名警员走进去。
他几乎在步入的一瞬间心脏都暂停了好几秒,很难形容他此时看到这间密室的心情。
里面大约十平米左右,中央只放了一张木色的书桌和椅子。
墙壁上贴满了黎知晚的画像,形形色色的她,画作斐然,栩栩如生。
书桌上还有墨迹未干的画纸。
那名警员经验丰富,立即就说:“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顾禹谦当然知道有问题,从他踏入密室的那一刻就知道这里面大有文章。
只是他从不知道周庭竟然能这样痴迷黎知晚,痴迷到让他觉得有些病态的地步。
密室里很安静,顾禹谦突然听到很轻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他声音很轻,说:“有声音。”
那名警员开口问:“什么声音?”
顾禹谦没回答他,只是蹲下身来附耳听地板。
刚才那个声音又弱了一些,但很快又强了一些。
顾禹谦几乎很确定的说道:“她在下面。”
警员也附耳去听,声音很弱。
但顾禹谦似乎有预感一样,重复了一遍:“黎知晚一定在下面。”
彼时的黎知晚并不知道有人来救自己,只是拼尽全力拿着沉重的铁链脚铐去砸笼子上的锁。
她几乎用上了毕生的力气,可那个锁扣除了有磨损的痕迹外,几乎纹丝不动。
但她仍然没放弃,歇一会儿又开始砸锁。
见那个锁真的没办法砸开后,又将铁链拴在笼子的铁柱子上,试图通过借力的方法将缝隙拉宽一些,看能不能爬出去。
她手上磨破了皮,有血慢慢渗出来。
但她根本顾不上手上的伤口,只想着逃出去。
趁着周庭去参加高考,这是她逃出去的唯一机会了。
突然上方传来刺眼的光亮,是手电筒强烈的白炽光。
光照下来时,黎知晚以为是周庭突然回来,吓得她立刻松开了铁链,脸色惨白的倒在地上。
白炽光破开黑暗时过分刺眼,以至于她根本看不清上方的人。
她只是害怕的浑身发抖,不敢去仰头看。
顾禹谦在上方举着手电筒,看到黎知晚在笼子里发抖时,心里像是有上万个针在同一秒扎了进去。
疼得他手都在发白,发颤。
在那名警员出声之前,顾禹谦便沿着梯子快步跑了下去。
他先是将那个手电筒放在地上,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走过去。
黎知晚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以为是周庭下来了,嗓音带着十足的哭腔:“……你别过来。”
“周庭,我求求你……别过来。”
她字字都在发颤,听的顾禹谦难受到心脏疼。
他声音很涩,说:“黎知晚…是我。”
“你抬头看看我。”
两天两夜的找寻,他的情绪也在这一刻崩塌,几乎是哭着说:“黎知晚,你别怕……我来救你了。”
他试图安抚黎知晚恐惧的情绪,结果自己刚出口就落下泪来。
这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落泪,也是第一次如此心疼一个人。
黎知晚听到他的声音时,起初几秒是不敢置信,害怕这只是自己昏昏沉沉的一场梦。
可她抬起头看到顾禹谦时,手上的疼痛,心里的震撼都在提醒着她,这不是一场梦。
顾禹谦真的找过来了。
这世上能如此找寻自己的人就只有顾禹谦了。
她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只是一边落泪一边望着他的方向。
顾禹谦抬手抚了眼睛,然后一步步朝她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身来,嗓音很哑:“对不起…我来晚了。”
“顾禹谦……”黎知晚唤了声他的名字。
所有的情绪积攒在一起,她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丝毫话来。
“不哭了。”顾禹谦抬手慢慢拭去她脸上的泪,说:“有什么话我们出去再说。”
那名警员正在想办法撬开锁,顾禹谦抬头看了一眼锁,声音十分果决:“别浪费时间了。”
“拿枪打开。”他说。
警员犹豫了一秒,但还是按照他的话做了,给枪上膛,黑色的枪口对准锁。
顾禹谦隔着笼子,伸手捂住黎知晚的耳朵,柔声说:“别怕,很快就好。”
黎知晚点点头,没吭声。
黎知晚的耳朵被顾禹谦捂着,她的视线落在他冷白色的手腕上,上面有淡淡的青色血管。
两声枪响过后,锁子应声而落。
周庭在十七岁那年精心打造的笼子,终究被顾禹谦毁掉。
一个少年试图永远困住她,而另一个少年拼尽所有,小心翼翼的缝上她被折断的翅膀,紧紧拉着她的手走出了深渊。
也正是从这一年开始,周庭就注定永远也比不上顾禹谦了。
往后种种,皆是爱而不得的罪过。
笼子被破开后,顾禹谦握住她的手,带着她一步步走了出去。
许久未见天光,黎知晚挡了下眼睛。
顾禹谦也抬手在她眼睛上方,替她虚掩着光亮。
黎知晚问他:“是不是高考…已经开始了?”
顾禹谦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说:“八点四十五分,开考十五分钟前有特殊情况的可以进考场,我们现在坐警车过去,还能赶得上。”
黎知晚说:“可我的身份证和准考证还在锦江公馆,我们可能…来不及了。”
“我都带过来了。”顾禹谦拉她上了警车,将考试专用袋递给她,说:“我一直随身带着,就等找到你之后,尽快带你去考试。”
“…谢谢。”
警车开道,一路疾驰,畅行无阻。
她和顾禹谦并不在一个考场,黎知晚要比他先下车。
快到考点时,黎知晚低声开口:“顾禹谦,我和周庭……”
她本来想解释这几天的事情原委,但却被顾禹谦会错了意,直接打断她:“黎知晚,你别多想。”
他停顿了下,似是在斟酌恰当的词汇:“无论你被关的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是你的错。”
“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是周庭的错。”
顾禹谦怕她还在被这些事情影响情绪,只好侧身看着她,说:“黎知晚,我不在乎你们这两天发生了什么,我只想让你别难过。”
“等高考完了,我陪你一起处理周庭的事。”
他轻轻摸了下黎知晚湿润的眼睛,温声说道:“黎知晚,好好参加高考。”
“考个高考状元,我给你开庆功宴。”
黎知晚低了下头,缓解了喉咙里的酸涩感,有点哑声道:“…好。”
那日黎知晚赶到高考考场的教室时,是早晨九点零七分,有警察作证,她可以正常参加考试。
起初几分钟看阅读题时,由于担心顾禹谦能不能赶上高考,导致她无法集中精力思考,一段话来来回回看了两三遍,才读明白。
直到九点二十分时才进入正常的答题状态。
这一年的高考作文题目考的是人对命运的发展是否无能为力?
黎知晚通篇写尽了从古至今仁人志士对命运的抗争,写生命的不屈,写人性所有奋起拼搏的光辉。
写少年冲破枷锁,最终得以点燃火炬。
六月七号的两场考试结束后,是下午五点。
天下起了小雨,校门外有很多家长接孩子,黎知晚在人群推搡中被动的向前走。
她没带伞,只好站在考场外的一处屋檐下避雨。
就好像知道顾禹谦会来接她一样,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等。
下午五点二十分时,顾禹谦举着一把黑伞,从零零散散的人群中走过来。
他步子很快,在黎知晚面前站定时,说:“我来接你了。”
“…嗯。”黎知晚走近他。
回去的路上,顾禹谦叫了一辆车,两人一路上都沉默着,黎知晚偶尔侧头时能看到他明显疲惫的神色。
下了车后,顾禹谦撑着伞先下来,然后弯腰将伞置在打开的车门上方,等着她下来。
两人同在一把雨伞下,漫步在雨雾里。
顾禹谦将她送到十六楼门口,说:“今天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所有事情都等高考完再处理。”
黎知晚仰头看着他,平静的说:“好。”
她仰头时,顾禹谦能清楚的看到她脖子上的红痕。
其实不光颈间有,手腕上也有。
就连脚腕上都缠着白色的绷带。
顾禹谦不敢想象她这两天遭遇了什么,满腔都是对周庭的恨意和戾气。
但他也只能逼着自己暂时压下这些情绪。
顾禹谦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那我走了,好好睡觉。”
“嗯。”黎知晚低声说:“你也是,今天的事情谢谢你。”
听到她的谢谢,顾禹谦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
那晚顾禹谦并没有立即上楼休息,而是去了周家老宅。
周家大门敞开,四周围着警戒线,周庭似乎并未回来过。
顾禹谦并没有在外面等,而是去了周庭的卧室。
坐在那个满是黎知晚画像的暗室里。
直到晚上八点半,周庭才回到周家老宅,右手还提着一个草莓味蛋糕。
他看到四周的警戒线时,就隐约猜到囚禁黎知晚的事情已经败露了。
但他只是眸色阴翳下来,并未表现出任何被发现的慌乱。
周庭一步步走到卧室里。
书架上的书散乱不堪,暗室果然已经被打开。
顾禹谦当时正背对着他,目光望着墙壁上惟妙惟肖的画像,嗓音很沉:“回来了?”
周庭先是将手里的小蛋糕放在桌子上,视线落在打开的地砖上,看着地下空荡荡的笼子。
黎知晚已经不见了。
周庭先是冷冷一笑,然后才看着他的背影,声音没有任何事情败露的害怕和慌乱,反而带着一丝不屑:“顾禹谦,我还真是小瞧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