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菁后背抵在凤凰花树上,看着他漆黑的瞳仁:“我…什么也没听到。”
“京大要举办一个学术交流会,我来给你送邀请函。”
她说着,还把背的小包打开,拿出一封深蓝色的邀请函递给他:“希望你能来参加。”
周庭没接,扫了一眼她微抖的手:“我是问你听到什么了?”
楚菁的手比刚才还要颤抖。
即使她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表现出丝毫的慌乱,但刚才听到的那段对话,带给她的震撼实在太大。
程弘昌宋婉之死,沈家如今的境遇,高位者权力的争夺。
桩桩件件,都太让他害怕眼前的男人。
这个表面温润,实则暴戾恣睢的周庭,与她往日所看所知都大相径庭。
甚至在那一瞬间,她从他眼里看到了毫不遮掩的杀意。
楚菁为了不明显坦露出害怕,反而朝他走了两步:“小橘是晚晚托我照顾的,它刚才一直乱跑,不小心跑到这里,惊扰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她说完后,张开双手:“周董,小橘怕生,我担心它咬你,不如把它给我。”
周庭低冷一笑:“我瞧它倒没那么怕生。”
“晚晚养的猫,能有多凶?”
楚菁神情一僵,为了能安全离开这里,骗他说道:“周董,我跟晚晚还约了下午茶,想着把小橘还给她。”
“我们约的时间也快到了。”
周庭闻言,淡淡的嗯了一声,非但没将猫还给她,反而说道:“京大这个学术交流会,我想找楚小姐提前聊聊,不知道方便么?”
楚菁表情僵滞:“周董,我今天和晚晚有约,还是改天吧。”
“随你。”周庭压根没听她说话,而是转身走向章鸣,在他耳边轻声吩咐:“对面街道有监控,找人跟着她,等个没监控的地方,把她带过来。”
“好。”章鸣犹豫的问:“…要怎么处理她?”
周庭平静的说:“毕竟是晚晚的朋友,杀了她,晚晚肯定要恨我。”
“留着吧,试试药也行。”
章鸣:“好。”
*
黎知晚被传唤的那天,顾禹谦开车送她过去。
她进入审讯室时,顾禹谦坐在门外的椅子上。
不知道等了多久,右侧走廊传来脚步声。
顾禹谦抬头看时,和沈彬的视线对上。
他手上戴着银色的手铐,被两名侦查人员看管着朝这边走。
走到他面前时停下来。
沈彬平声开口:“能让我们聊几句么?”
侦查人员看了看顾禹谦,后退了几步,给他们腾出空间来。
顾禹谦站起身,低头看着他手上的银色手铐,好半晌都没说话。
沈彬先打破沉默:“这玩意戴着也就那样,我这点罪死不了。”
顾禹谦收回视线,沉声说道:“我会想办法的。”
“想什么办法?”沈彬笑了一声:“想办法保我么?没必要谦哥。”
“再说了,这些事证据确凿,我懒得争辩了。”
“重新来一次,我也不后悔救黎知晚,真的。”
顾禹谦的目光紧紧落在他脸上:“要是当年先到的人是我,或许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了。”
沈彬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境地。
“没什么区别。”沈彬唇边浮起一抹苦笑:“家族争斗,权力争夺,不是你我之力可以消解的。”
“你,我,黎知晚,乃至周庭,甚至是我父亲,闻平渊,程弘昌,我们所有人都是权力的牺牲品。”
“只是牺牲不同罢了。”
他说的每一句话,顾禹谦都明白,更是深谙于心。
不止沈彬,就连他自己,也在这场权力争夺里生出无力感。
沈彬笑了笑:“谦哥,我七年前虽然杀了很多人,但都算得上正当防卫。除了我父亲当年篡改案件事实,让秦弛顶罪外,这些年我手上没有沾过一条人命。”
“宋婉和程弘昌的死都不是沈家做的,大概率是周庭做的。但警方查那么久都找不出丝毫的证据,尸检也没有任何异常。”
“周庭这个人太疯了,你得尽早做好防备,我怀疑他会在案件查实之前潜逃出国,你找人查一下他的资金流动情况,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顾禹谦嗯了一声:“已经在查了。”
“那就好。”
过了没几秒,沈彬似是想通了很多,语气轻松道:“谦哥,我先提前恭祝顾叔叔荣登高位。”
“我听说闻平渊已经被查了,估计离顾叔叔复职不远了。”
顾禹谦没应声,良久后轻轻在他肩上拍了拍。
沈彬问他:“许芷晴在国外做手术了吗?结果如何?”
顾禹谦:“我听晚晚说她上周做了人工角膜移植手术,但效果不好,复明希望不大,她应该会在国外修养一段时间,等下一次手术。”
沈彬嗯了一声。
两人就这么对望了一会儿,沈彬轻声开口:“…你能一直爱黎知晚么?”
顾禹谦看着他,郑重的说道:“能。”
沈彬:“永远不会变心?”
“永远不会。”
“即使她的心理疾病好不了,你也能保证一直爱她吗?”
顾禹谦毫不犹豫的回答他:“我会一直爱她。”
“无论发生什么,都会爱她。”
沈彬越问嗓子越哑:“…那等到你们都不再年轻了,你周围会有很多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如果有比黎知晚年轻时还要漂亮的女孩,你也能保证…对她依旧忠贞不二么?”
这些年,他看到了太多人对感情的背叛。
年少时死生契阔的感情,随着岁月流转,逐渐相看生厌。
大部分男人权势越大,面临的诱惑就越多,很容易生出异心,背叛感情。
闻平渊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他与顾明瑜青梅竹马,相识相爱半生,却也在婚姻中途没有抵抗住外界的诱惑,还留下了黎知晚这个意外。
所以,于沈彬而言,即使是顾禹谦这样好的男人,也做不到全然信服。
他担心顾禹谦以后变心,黎知晚后半生将失去依靠。
顾禹谦听完他那些话,能猜到他此刻的想法,不再像刚才那般一直承诺,而是说:“我和晚晚之间,是我更怕失去她,怕她不爱我。”
“其实彬子,你和周庭爱她,却不了解她。”
“晚晚如果没有抑郁症,她离开谁,都可以活的很好。”
“她年少时那么恶劣的生存环境,都没有磨灭她对生活和理想的追求,更没有因此堕落,而是坚定的追求目标。”
“你们都只认为她善良心软,却不知道她其实性格相当决绝。”
“但凡她决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强迫她改变想法。”
“她对感情有自己的一套标准,一旦她在这段关系中感受到了不对等,失望攒够了,她断舍离比谁都快。”
“她爱林莞,所以愿意不断为她退让,容忍她的偏心和恶语相向。但上次和林莞诀别后,林莞的所有电话,她一个都没接过,彻底把这个母亲清除在她的生活里。”
“包括她对周庭,也是如此。”
顾禹谦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周庭陪伴了晚晚很多年,你和我都没有出现的时候,是周庭陪着她度过了那些暗无天日的岁月。”
“若是没有林莞和周齐山那些事,没有中学霸凌的事,如今连我也不可能比得过周庭在她心里的位置。”
“晚晚再爱一个人,都不会容忍那个人伤害她。”
“所以彬子,即使没有我,黎知晚还是黎知晚。”
“她会爱我,但只是在我爱她的时候爱我。如果有一天她觉得我背叛她了,她一定会斩断这段感情,毫不犹豫的离开我,继续过她的生活。”
“她性子要比许芷晴决绝的多。”
“而我,做不到她那么决绝,就算将来她不爱我了,我也做不到离开她。”
沈彬认真听完他这些话,沉默了很久,久到说出的话带着一丝颤抖:“…是啊,我好像一直都不怎么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