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神域,天城。
玄清神域的神兵从竹海仙岛回来时伤残皆有,也损耗了一些兵力,不过好在击退了魔兵。
听说去到竹海仙岛的魔兵数量并不多,一直故意拖着时间,并不急进也不急退,直到玄清神域的兵力到时才开始越战越退。
岐夜在医德宫为受伤的神兵和将领们疗伤,心中忐忑不安,一直在想着巫灵岛的境况。
但过了数日,去巫灵岛的神兵将领们仍旧还没回来,再过了数日时,它们才回到天城。
岐夜听到神兵回校场的天鼓动静,立即放下手中药瓶奔去校场了解情况。
“岐夜医官,我这伤可是很痛的……你去哪?”
那伤员在凳子上急急喊着,但岐夜急急而去没有理会。
岐夜来到校场边上,看到回来的神兵列阵规整,竟没有伤残之人,甚至列队一个人也没少。
岐夜想着,只是边境冲突之时都没见过这样的情况,不伤不残……
“大家完好无损?说明巫灵岛没有战事!所以扶阙殿下定会没事,太好了!赶快去问问上羽他们有没有见到扶阙殿下!不过,神兵和将领们的神色怎么有些奇怪啊,这是何故?”
此时正是校场训练下职之时,此处人流颇为拥挤。岐夜在人群里焦急的往前走着,一心只想着有关扶阙的的消息。
这时有高位神职集结在校场上,表情沉重地商议着什么事情,然后又离开。
岐夜眼睛找了许久,终于看到了跟在神兵队伍后面去历练的提上羽和鸢若等人。远远看去,提上羽和鸢若的神色也十分凝重,似有痛苦难过的痕迹。但岐夜心中只想着扶阙,走得急促也没有多想,猜测许是在往返巫灵岛的极速法阵中消耗灵力所致。
岐夜急忙就要去问一问关于巫灵岛的情况,结果手臂被人一把抓住。
岐夜吃痛叫了一下奋力甩开。
定睛一看,竟是虞玄子。
岐夜长舒一口气道,“虞玄子!怎么是你,我准备要去找上羽问问此行的情况呢!此番你我都不在历练之列,着实可惜。”
虞玄子的神情也和提上羽等人的一样凝重,但是岐夜着急也没有看出来。
虞玄子认真道,“岐夜,我有事要告诉你。”
岐夜心急,只得应付道,“好的,知道你研制的药又有进步了,恭喜恭喜,我先去找一下上羽他们,事后再说。”
岐夜说着,便转身要走。
“是巫灵岛和扶阙殿下!”
虞玄子严肃的声音留住了岐夜的脚步。
岐夜连忙转过身来激动地说道,“什么嘛,你知道啊!眼看这些神兵都完好地回来了,扶雪公主也要来封印狱狮,扶阙殿下一起回来了没,大战之后总得喝一杯!我们改天……”
“巫灵岛被灭,扶阙殿下或已死。”
就在这时,虞玄子的话犹如一把利刃堵住了岐夜激动地说词。
岐夜愣了一瞬,但情绪跟不上理智,他没有痛苦,也没有悲伤,似乎听到了一个假消息。
岐夜难以置信,说道,“你……你在说什么……”
“巫灵岛上全是浓厚的浊息煞气,神兵在巫灵岛周围耗尽了灵力,也只驱散了边界不到万一的浊息煞气,看到了巫兵和魔兵交战的尸体。浊息煞气实在太重,无人可以进入,在场高位神职将其判为全岛战亡。”
岐夜听着虞玄子的一字一句,终于回过神来,似乎是生,似乎是死,似乎抓住了最后一点点希望。
岐夜麻木错愣道,“无人进入……无人进入……无人进入就胡乱判定,现在的神职都这么不称职了吗?我不相信!扶阙殿下定会没事的!对了,我……我……我还有一个伤兵,我……我……先走了。”
岐夜说着便失魂般朝医德宫走去,他似乎觉得这个消息就是一个天大的恶梦一样。只要他不去细细理会,这个梦就不会是真的,扶阙就有可能还在巫灵岛的某处。
“虞玄子虽然没有说过假话,但是那样的话不能信,不能信……扶阙殿下一定还活着,我要等他回来。”
“他一定会回来的,他还有事没有告诉我,我也有一个问题还没有问他。”
他这样的自我麻木,也麻木着身上某处的痛。
虞玄子看着离去的岐夜,再看着刚刚抓过岐夜手臂的手,然后也回了医德宫,无言地继续研制自己的药。
天听宫内,高位神职在议事。
大祭司长叹道,“此番巫灵岛之难……也是玄清神域之难。”
渊斩道,“狱狮之事,恐怕需要调用白象之力了。”
齐道道,“白象之力于狱狮,犹如厚纸裹碳,迟早会被烧尽。玄清神域一旦失去结界屏障,赤幽暗涯随时可进可出,着实大患!我认为此举不妥,需再另寻他法。”
大祭司问道,“目前来看,狱狮的封印还有多少时日?”
渊斩道,“以目前神毅殿下的灵力修为,加上剩下的守元灵蝶的灵力,不出意外的话,竭力可坚持三百年。”
大祭司若有所思道,“三百年……此番暗涯失去魂鹰,赤幽也在巫灵岛损耗将近六层的兵力。如此时间,狱狮破封印而出,赤幽暗涯崛起,也够那魔神起而攻之了。”
渊斩道,“还有一事需要注意。”
大祭司道,“何事?”
渊斩道,“神毅殿下的灵力修为已经不容小觑,此前已经不愿封印狱狮,是扶雪公主竭力为之才劝其坚持,若是让其知晓巫灵岛一事恐怕不妥。”
渊斩说罢,众人仿佛听到了一个随时会爆炸的雷。
渊斩道,“所以有必要先对其先言语掩饰一番。”
大祭司无奈道,“那便如此吧……暂无他法了……”
镇灵塔内,神毅刚刚受过雷霆之力,此前告诉他三天后扶雪就可以抵达。但现在已经三十天,她仍旧还没有来。
来看守封印的护法,除了一重大护法外,全部都被禁止在此结界中言语。
以往封印加固间歇还能听到一些关于外界的无聊之事,如今他们竟都不言语了,当真是怪事。
渊斩惋惜般的对神毅说道,“扶雪公主在途中遇到赤幽暗涯的伏击,要晚点才能赶来玄清神域。”
以往神毅非必要不会回话,但听罢渊斩告知的消息,神毅心中一惊,便立马开口问道,“她如何了?”
渊斩道,“她受了重伤,连同扶阙殿下一起,目前正在巫灵仙岛修养。”
神毅沉默一瞬,说道,“我知道了……”
神毅心想到,那护卫不是位能人吗?怎会令她受伤,伤到何处……可还好?
她何时才能来,想见一见她……要疗多久的伤,一月,一年,十年,还是百年?
法阵灵台上,周围的护法越来越多,仅凭守元灵蝶之力,也只是勉强支撑。守元灵蝶的力量每减弱一分,狱狮便更加狂躁一分,封印也便裂开一分……
雷霆之力一日三次,一日五次,一日七次……越来越往后时,甚至需要终日承受雷霆之力才能勉强坚持几日只受两三次。
内外相交之痛已经使神毅忘记具体过去了多少时日,心心念念的只是她受伤了,所以自己一定要坚持等到她来。
只要还能见到她,多久都可以。
赤幽都,弑神大殿。
鬼蛇吃掉魂鹰的元灵后变得异常强大,就连阎妖的身上都长出了坚固的黑色蛇鳞。若不是极其强大的法器,必不能伤其分毫。
阎妖坐于高台上裸着上身,犹如蛇人一般痴迷地欣赏着手臂和身上的鳞片,感受着体内强大的力量。
这时魔姬来道,“禀魔神,蔺邪魔神来了。”
阎妖自顾自的欣赏着,漫不经心道,“来就来吧!”
不等魔姬去迎,蔺邪魔神便火急火燎自己走来,看到阎妖那疯癫惊悚模样,蔺邪立即咆哮道,“虽巫灵岛已被毁掉,但你也害得我儿丢了性命!你!把我儿的魂鹰元灵交出来!”
蔺邪的语气中有怒,有悲,有恨,有杀意。
阎妖听罢,并不太想理会他,只漫不经心道,“哦?竟还有这等事?”
蔺邪道,“阎妖!你难道想私吞我暗涯之物?”
阎妖听罢,觉得他的嗔怒之语颇为好笑,于是轻谩笑道,“啊,自然不是,等下,马上还给你!”
阎妖说着,手臂一伸,并没有结印,但比此前更加黑亮的一条鬼神化身便游了出来。
黑蛇游去,看得蔺邪一惊,立即就召出了法器道,“阎妖!你想干嘛!”
阎妖不急不慢道,“哎呀,元灵被鬼蛇吞了,我正让它吐出来呢!”
阎妖说着,那鬼蛇果真张开大嘴摇晃着头脑,好似真的要吐出什么一样。
蔺邪将信将疑地看着,等着那鬼蛇会吐出什么东西。
此时阎妖眼睛一绿,那鬼蛇便极速地咬住了蔺邪身体。
蔺邪临死惊愕怒吼道,“阎妖!你个杂种!”
阎妖道,“哎,我还以为你是来讲和求饶的呢。谁知你竟不知天高地厚,既然替你收了魂鹰元灵,我看啊!这暗涯魔神之位我也代劳吧!”
阎妖说罢,那鬼蛇便一口咬断了蔺邪的身躯活吞了下去,只留有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滚在殿上。魔姬在一旁冷眼以看,然后鬼蛇缓缓地游回了阎妖体内。
阎妖道,“拿着头颅去暗涯通知一下,新的魔神不日便去巡地,若是有谁不服的,可以洗着脖子等候了。”
魔姬道,“是!魔神!”
魔姬说罢,一手捡起地上的头颅便走出殿外。
魔姬派人把蔺邪的头颅挂在暗涯都陨神宫的门口,留下逼迫暗涯归顺与否的信字。
暗涯诸魔见状大都识趣归顺,选择不归顺的少数人魔在暗涯闹起了内讧,但还没等到阎妖魔神来时,已被暗涯内部自己平息。
人倒势崩,无可幸免。想通的活了下去,继续等待着永生。忠心的以命事主,忘记了为何为魔。
至此后,阎妖一人统治赤幽暗涯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神明居。赤幽暗涯合并后,在阎妖一人的操控下,两地力量集中,渐渐变得强大起来。
许久之后,玄清神域,镇灵塔。
镇灵塔内,结界之中护法已经满座,神毅胸口的封印已经大裂,此刻正在经受着雷霆之力和狱狮之力的内外折磨,整整七日了才得以停息。
他自己的灵力已耗尽,面颊惨白又通红,青筋暴起,汗珠直流,锁链加身跪倒在地。
此时距离神毅得知扶雪受伤已经过去了快三百年,他从来没有问过扶雪何时才能来,也没有人告诉他,她到底何时才来。
他的痛苦是麻木的,也是清醒的。强大的痛苦占据之下,支撑他的只有一个快迷糊的念头。
她受伤了重伤,要晚点才能赶来。
也不知是为她担心的心绪,还是渊斩那一如既往漠然平静的话语,令他辩不出缘由的真假。
此时在天听宫的典籍阁中,提常羽前来了解刚刚归档的神明居事务记录。
典籍阁内负责的神职见到提常羽,便起身道,“提副使,是来了解何事?”
提常羽环视一圈后问道,“虞灵子在何处?”
那神职抬着头看了看顶上道,“现在应是在六十八层,前日才刚从巫灵岛查看回来,然后又去了九灵天,现在许是睡着了。”
提常羽听罢便问到,“可知巫灵岛的情况如何了?”
那神职道,“虞灵子今日才归档的,说是,巫灵岛的浊息煞气已消了八成,只东面最浓厚那处之外,其余已可进人。不过岛上毫无半点灵气,已然是块废地了。”
提常羽思索着巫灵岛的地图道,“东面,那应该就是望月湖到神树灵台一带了,有劳。”
提常羽说着便离开了典籍阁,去给大祭司汇报情况。
医德宫中,岐夜正在医德大殿内配置各种可以自行使用的灵创药。
这时提上羽来到,见到殿内人并不多,于是不打招呼就直接向岐夜所在之地走去。
提上羽直接说道,“岐夜,来三瓶灵创药。”
岐夜抬眼望去,竭力平静道,“你昨日才拿了两瓶。”
提上羽道,“校场皆在凶恶训炼,我昨日拿去还未来得及使用,便被明居石和厉苍诀给我用完了。我也是快撑不住了才过来,忙于训练基本上没有时间走动。大家都知晓赤幽暗涯势力日益强盛,巫灵岛一事之后,要随时做好准备。”
提上羽的语气已经日渐沉稳,少了一半当初的潇洒恣意。
岐夜一边把药给他一边道,“正好今日多配了两瓶,你便都拿去吧!”
这时鸢若来到,也和提上羽一样直接向岐夜处,“岐夜,来三瓶灵创药,我快痛死了。”
提上羽闻声,转身道,“哟,鸢若公主,怎的这般狼狈?”
岐夜看到鸢若前来,便道,“鸢若公主,来得不巧,方才都给上羽了,你需稍等一会。”
鸢若直直走来,看着提上羽手中的药盒子怒道,“五瓶!提上羽,你当只你一个人在训练吗?给我拿来!”
鸢若说着便伸手去抢,提上羽见状便护着药盒旋身躲闪。
两人有意束手束脚小心翼翼地在药架前来回几招后,提上羽轻轻一掌出去,由于训练疲累的缘故,鸢若便重心不稳向后倾倒去。
提上羽见状迅速曲身,一手揽住,此时二人正以一种尴尬的姿势对视着,彼此愣了一下后便立刻眼神回避。
提上羽把她托起来站住,谁知这时鸢若便趁机夺走了他手里的药盒子道,“哎!拿来吧你,我可没时间在此处慢慢等,你……你自己等着吧!”
鸢若说罢便疾步离去。
提上羽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假装不满道,“我说鸢若公主,你凭什么这么霸道无礼!”
鸢若出门前远远回应了一声,“本公主乐意!有机会送给我,算是对你的恩赐!”
这时提上羽只得无奈地看向岐夜,“两瓶!着急!”
岐夜道,“我尽量快点!”
岐夜小心翼翼地配着药,提上羽这时才有机会观察到,岐夜的脸色十分难看,像是生着大病却在努力压制一样。
岐夜配好了药正在装瓶,这时提上羽才开口道,“看你配药仔细,竟想不到也如此累人吗?”
岐夜勉强笑到,“这时何意?”
提上羽道,“看你脸色苍白,像是顽疾缠身!”
岐夜道,“哪来的事,许是没有休息好。”
岐夜说着把药递给他,提上羽看着,的确像是一个月没有合眼休息的模样。
提上羽接过药后问一句,“对了,你那化身时间是多久?听说会生疼长出池鳞提示,你如何了。”
岐夜笑到,“还未长呢,许是还需要一段时日。”
提上羽道,“听闻脱鳞化身时比较凶险,还需要不少人力护法,若是人力不够可以叫我。”
岐夜道,“好的,多谢,你先去训练吧!”
这时岐夜挪动又站了一日的脚步,转身时膝盖不小心碰到了桌腿,岐夜吃痛一阵差点没忍住叫出来。
回过痛来时,才想起今日虞玄子说的话,“巫灵岛的浊息煞气已消了八成,只东面最浓厚那处之外,其余已可进人。不过岛上毫无半点灵气,已然是块废地了。”
虞玄子自巫灵岛之事后,没再问过岐夜化身之事,但只要他大兄和二兄回玄清神域时,虞玄子都会去打听关于巫灵岛的消息,然后再告岐夜。
岐夜心想道,“东面,那就是望月湖,流芳花海和神树灵台一带了……”
越到后面,他越不想听到……不敢面对,只剩那一处了。
这时,岐夜下值的时间已到,今日夜值的神职已来。
正好是月底,明日恰逢岐夜自己调换的休沐之日,每月休沐前的一夜,他都会去海地仙市还清酒铺买一坛思无道。
近三百年来,他都是月底才来,故意选了个不会有月亮的夜。
自从扶阙没有再来以后,醉里子对他招呼的话就变了。
但是醉里子仍旧无情和冷漠,招呼时也不看来人,“你来了……”
岐夜付了一个玉刀,“一坛思无道。”
每一次,醉里子都会等来客说完话后才会拿钱取酒。
岐夜提着酒去了那情起乐舞坊,就站在廊中一边饮酒,一便看着那围楼中央的琉璃台上的表演。
三百年来,他今日预备第三次看到寻真神女的表演,也就是他在嫡系的堂姑的表演。
待到人满为患时,青灯黄火全部熄灭,只留有这红烛燃起。合欢花瓣缓缓飘洒下来,乐声、歌声悠远哀哀响起,那词道:
情难切,君已与,浮生缘劫,何人动乱去。
何处问,心难愈,余生漫漫,情丝来煎心。
赐缘之语既已应,何苦翻错命运棋。
心相映,卿相遇,是非弄人,来生不逢君。
三千泪,难流尽,日夜相思,红烛燃梦里。
既已此生无踪迹,何须再问浮生起。
琉璃台中舞姿凄婉曼妙,神女的神情萋萋如见梦中人,廊中的红烛楼台似在结亲。
词还道:
难成喜,难成喜。
大雪淋松时节去,金砖玉瓦亦折兮。
情起楼阁与殿宇,不见良人见君语。
潇潇暮雨春寒祭,万花身死问君灵。
往昔难言情字匿,无端生起逆鳞心。
曲终,舞停,祈愿,人散。
恰好一坛喝完,一月一次,无痛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