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听不懂,不过……”
阿吉知道瞒不过宋不辞,这个小童生远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所以他看着宋不辞,坦然直言。
“如果小童生是觉得我不过托人说了几句闲言碎语出出气,便是给掌柜的惹祸,那我无话可说。”
他确实动过弄死王胜的念头,但在察觉到宋不辞的意图后他就歇了这个心思,最重要的是,他不想成为妞妞的杀父仇人。
王胜的身子已经被掏空了,所以他只是想拱拱火,同宋不辞般推波助澜罢了,不想王胜竟直接气的回家了,结果掉进了河里。
阿吉只想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恶人自有天收。
宋不辞仔细打量着阿吉,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做贼心虚的痕迹,可是并没有,宋不辞微微松了口气。
风过留声,雁过留痕,世上没有完美的谋杀,只要做过,总归都会留下蛛丝马迹!
到时候就不仅仅是阿吉杀人那么简单,女掌柜与男伙计,这里面可以做文章的东西太多了,王家人为了王胜家的酒肆,什么做不出来!
所以,如果真是阿吉动的手,不管阿吉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都不会再将阿吉留在宋富贵身边!
阿吉复又开口,“我也想问问,小童生算计之时,可有想过按照原先那般下场会给妞妞和掌柜的带来什么后果?”
“我也不懂你在说什么,”宋不辞负手而立,眸色淡淡,“只是我不论做什么,自会保她二人后顾无忧。”
他早就计算好了,参加完满月宴后便寻个借口,将她留在村里,最迟月底,王胜必会精血耗尽而亡,而宋富贵则丝毫不会被牵扯进去。
更是以注重脸面和声誉为借口托青楼的打手主注意王胜的动向,但凡他有任何不对,便请他们悄无声息的将人送回酒肆!
王胜爹娘去世,叔伯不亲,王家族人比宋不辞更害怕王胜难堪的死因传出去,所以他们绝不会主动追查,更不会对外宣扬。
这样一来,既能不脏手的解决王胜这个祸害,又能不让他的死带累妞妞和宋富贵的名声!
哪怕哪个环节出了意外,最后他出银子供王胜长期眠花宿柳的事情败露,又如何?
王胜的人品和作风县城闻名,他自己贪花好色、流连青楼最终死在自己欲望之下,非是他宋不辞阴谋逼迫!
在世人眼中,他也不过是个看见姐姐被姐夫长期压榨欺压而又无能为力,只能靠拿银子供养讨好姐夫,以期望姐姐和外甥女在婆家过的松快些的小可怜罢了!
阿吉不知宋不辞所想,但他知道没有人比宋不辞更希望宋富贵母女好,他点点头。
“我明白了。”
宋不辞不甚在意他的看法,只忽又想起什么,拧眉道,“昨日傍晚事发,你去宋家村后既知我二姐来给外甥庆满月,为何还非要紧赶慢赶过来,在这个节点告诉她?”
阿吉眼中划过暗芒和愧疚,“我以为她会高兴。”
他并没有去宋家村,他知道宋富贵今天会来参加满月宴,所以直接从城里赶驴车找了过来。
他的本意是让宋富贵喜上加喜,因为自他进了酒肆,看到的都是王胜的荒诞以及对宋富贵的欺压。
虽然宋富贵不太会吃亏,但这不能掩盖王胜的恶行!
只是他没想到,宋富贵对王胜竟然还有感情,想到这里,阿吉低头,心中隐隐有些异样的难受。
宋不辞翻了个白眼,一日夫妻百日恩,王胜跟他二姐不算是不死不休的死仇,怎么可能全是恨,没有其他的情愫!
当然,宋富贵昏倒的主因不是这个,但这就没必要跟阿吉讲了,他对姐姐们的情感向来保持不阻碍也不推动的原则。
而且,阿吉的来历不明和姜烈的知根知底不同,从观察来看,阿吉应该不是什么普通人,宋不辞也不信他会永远留在酒肆当伙计!
……
“回去吧。”
缓过劲儿的宋富贵冲宋金玉摆手,“有大姐和小五在,你安心就是,等稳定下来了我给你写信。”
“我、我……”
宋金玉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她是家里最废物的人,姐姐弟弟出事,她是半点儿忙也帮不上,甚至连陪在他们身边都做不到,反倒还处处需要她们为自己撑腰周全。
“别哭了,都说月子里流泪不好,”宋富贵眼眶微红,“又不是什么天塌了的大事,你该替我高兴。”
宋富贵给她擦眼泪,细细叮嘱,“今儿事赶事,东西我也没详细拿出来,但包袱放你屋里床上了,里面是我给孩子和你嫂嫂婆婆她们带的礼物,过后你替我转交给她们。”
“你在婆家不必事事讨好,如今你有那个底气,但也要将心比心,小五拉拔你们是好事,可你自己若是不摆正了态度,因此生了骄纵之心,那就是乱家之兆,好事也会成为坏事。”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我能看出来,你婆婆和你二嫂都是有大智慧的人,凡是拎不清的时候就多问问你婆婆的意思,她总归不会害你。”
“还有……”
宋富贵将自己能想到的都给宋金玉叮嘱了个遍,宋金玉听着听着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我记住了,二姐,我都记住了……”
宋荣华上前安抚两个妹妹,三姐妹不知怎么的抱成一团,这边宋不辞正跟张氏交流。
“现下家里确实走不开,”张氏满脸歉意,“不过你放心,最迟入土那日我定然赶过去。”
“婶子不必愧疚,自家亲戚自是要互相体谅,”宋不辞温声道,“也不必着急过去,你先忙家里的事,二姐那边我会带着家中族老过去,必不会让她受了欺负。”
“那不一样,”张氏又道,“你们有长辈在,丧礼的忌讳规矩我也就不啰嗦了,不过刘大家的处置我会帮忙盯着,到时候给你个交代。”
宋不辞想了想,还是开口,“桃花、桃花的事,也不必过于为难她,世道对女子苛刻,我非是想将她往绝路上逼。”
张氏不由的又高看了宋不辞几眼,她叹了口气,“我替桃花多谢你,那孩子原是好的,只可惜没生在个好人家,又没遇到个好男人。”
宋不辞面色复杂,少有人是天生的坏种,可他也只能说上句,时也命也,路都是自己选的,苦果亦是果。
跟张氏说完话,他走过去时三姐妹还在抽泣,宋不辞微微挑眉,含笑道,“用不了几天就能见面,姐姐们倒也不必如此恋恋不舍。”
宋金玉满头雾水,“小五,你过几日还来看我吗?”
“是我们,你、我、大姐还有二姐,”宋不辞眸光不自觉柔和起来,“我们月底去迎四姐回家。”
宋荣华和宋富贵同时恍然大悟,她们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她们今天过来就是要跟宋金玉讲这个好消息!
宋金玉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决堤了,她激动万分,“满堂,她、她终于能回来了?”
“对。”
宋不辞点头,详细说着安排,“二十九我来接你,三十从我们村里出发,我们去府城,接四姐回家。”
“呜,好,真好,呜呜呜……”
姐妹几人顿时又是一通好哭,若不是张氏过来劝慰,她们的眼泪能将村口淹了。
等到出发时已经是日暮时分,他们追赶着落日和晚霞,在宋金玉和张氏等人的注视中,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