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谁啊?”
挡在宋小山前面的女人身着艳粉色的芍药刺绣袄裙,满头银簪间簪着大朵艳丽的芍药绢花,看起来非富即贵,不像普通人家的姑娘。
只是她被雪水浸湿的下摆沾着泥印,像是在路上摔倒过,头发凌乱的铺散在脸上,仔细看去还能看见她苍白的脸上带着淤青和巴掌印。
不过。
她整个人虽然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并不影响她的美貌,反而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啧啧啧!”
“该不会是新郎官在哪儿惹的风流债,人家得知他要娶亲的消息,这才特意闹上门来了吧!”
“不能吧,你没听人刚刚说,新娘子是新郎官自个儿相中的,哪儿能再去招惹别人!”
“男人哪儿有不偷腥的,尤其是有了银子的男人,何况这姑娘生的貌美,新郎官又不吃亏!”
……
大家评头论足,议论纷纷,柳金枝脸上带着得逞的笑,刚想要趁机说些什么,却被宋小山厉声打断!
“你来干什么?”
宋小山冷眼看向柳金枝,“虽然你是银花的妹妹,可银花在家的时候就没少被你你们母子苛待,若不是我那日去的早,银花早就被你们磋磨死了!”
“银花早就跟你们断亲了,我也不希望再跟你们有来往!”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新娘子的妹妹啊!”
“宋小山!”
柳金枝冷笑连连,“你亲自相中的人是柳银花,可你今日要娶的人,当真是你想娶的那个柳银花吗?”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刚刚恍悟的众人,立时又满头雾水!
而深知内情的柳银花却是下意识紧绷了身形,宋小山感受到背上之人的情绪变化,背着银花的手微微用力,示意她安心。
“婚书上的名字是她,被我亲自抱回来的人是她,住在宋家村的人是她,与我朝夕相处月余的人是她!”
宋小山目不斜视,掷地有声,“我难道会不知道,自己想娶的人谁吗?”
“估摸着是这继妹见不得姐姐好吧,之前我就听说,新娘子会从宋家村出嫁,是因为差点儿被继母和亲爹给磋磨死,新郎官这才帮着跟她娘家彻底断了亲!”
“她估计就是来捣乱的,我就是柳家村的人,你们不晓得,银花在家的时候就没少受金枝欺负!”
“前几天那两个老不羞还来闹事,估计是见行不通又把金枝撺掇来了,我猜十有八九是他们舍不得这个有钱的亲家!”
“这事我知道,那两个老的想让银花拜他们这两个高堂,最后她们连宋家村的村门都没能进来,就被打回去了,她们回村的时候还在骂骂咧咧呢!”
“这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人家都要出嫁了,还冒出来膈应人!”
“这家子都是些什么人啊,你们说她今天这么打扮,该不会是想来勾引自己的姐夫吧!”
……
“放你娘的屁!”
柳金枝直接对着指指点点的众人破口大骂,“什么勾引?我需要勾引吗?明明是他宋小山喜欢的我!”
“宋小山!”
柳金枝信誓旦旦,趾高气扬,“我知道她是你迫不得已的选择,所以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所有的一切回到原来的样子,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看吧!”
宋小山还没来得及说话,大家伙儿又议论了起来。
“我就说她是来勾引她姐夫的,这姑娘人是长的好看,可惜啊,心坏了,要不得,要不得哦!”
“这姑娘真是不知羞,什么喜欢不喜欢,也好拿到台面上来说,还是对着自己的姐夫!”
“她不是想让宋小山丢下正经媳妇儿,转头把新娘子换成她吧?可真是不要脸啊!”
“金枝不是嫁人了吗?而且我记得上个月,柳氏还跟我们显摆来着,说她闺女儿去给有钱的老爷做妾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我的天!”
“都嫁人了?那她闹的是哪出?不会是在富贵人家过得不好,所以疯了吧!”
“很有可能,我听说富贵人家的小妾就是个玩意,比奴婢还不如,至少奴婢不用暖床和给正妻立规矩!”
“主人家对小妾要打要骂,都是张张嘴的事儿,要是不高兴了,顺手发卖到腌臜地,或者送人也是常有的事!”
“怪不得啊!”
“跑这儿寻活路来了!”
……
“闭嘴!”
“你们都给我闭嘴!”
柳金枝只觉得这些议论跟锥子似的,一句一句无不是在戳她的心!
她恼羞成怒的捂着耳朵,红眼对着宋小山大吼,“你就眼睁睁看着她们对我指指点点吗?”
“不然呢?”
宋小山原本还有起伏的心,在柳金枝大言不惭,要叫一切回归正轨的时候,彻底平静了下来。
“他们说的不是事实吗?”
宋小山目光复杂的看着她,“路是你自己选的,就是后悔也该你自己担着,而不是到这里来平白惹人生厌。”
柳金枝震惊的瞪大眼睛,含满泪水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你、你说我、惹人生厌?”
“你已经是王地主的妾室了,就该守好你为人妾室的本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跑出来的,但闹开后受难的肯定是你。”
宋小山避而不答,只认真的道,“你且想好了再说话,若是想留下来喝杯喜酒,我不拦着,但你若是存心捣乱,就别怪我将你赶出去了。”
柳金枝目露恨意,“你威胁我?”
“这不是威胁,而是劝告。”
看在他心里真心有过这个女人的份儿上,最后一句也是最真诚的劝告。
说罢。
宋小山不再理会她,直接背着柳银花,越过柳金枝朝着花轿走去。
“你不能娶她!”
“你娶了她我怎么办?”
柳金枝猛的动作,大喊着想从背后推开柳银花,所幸洛栖云出手够快,及时两人拦住这才避免柳银花摔落。
“你疯了!”
宋小山迅速避开,护住柳银花的同时,转身愤怒的瞪着柳金枝,“我不娶她难道娶你吗?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你自己是什么身份!”
“我是疯了!”
“不管我是什么身份,我现在只想嫁给你,你现在也只能娶我!”
被洛栖云拽着的柳金枝眼底闪烁着偏执和疯狂,“我本来就该是你的妻子,你本来就该娶我!”
“疯子!”
宋小山将柳银花放在花轿前,护着她的同时怒视柳金枝,“你要是脑子不清醒就自个儿去雪地里洗洗脸!”
“我是你姐夫,也只会是你姐夫,你是王地主的妾室,也只会是王地主的妾室!”
面对态度强硬,且时刻护着柳银花的宋小山,柳金枝终于彻底意识到,宋小山变了,再不是那个从前无条件纵容她的宋小山了!
不!
应该说,从他给自己服下堕胎药的时候就变了,只是她自己一直不屑面对,也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我可以不去,我可以不是王地主的妾!”
柳金枝突然发力,猛的挣开洛栖云的束缚,扑到宋小山跟前,紧紧攥着他的衣摆,痛哭流涕,“小山哥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王地主纳我进门只是为了让我生儿子,可我不能生,我现在不能生了!”
那日,原本王地主已经信了她的话,可架不住后院的人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日日给王地主吹耳边风,引得王地主起了疑。
柳金枝生怕王地主发现端倪,于是身体还没好利索就使了手段勾着王地主胡来,结果中途大出血,她差点儿没了性命。
后来好不容易保住了命,但大夫却说,她伤了根基,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而没了价值的她,在后院的下场,可想而知……
“你娶我吧,小山哥哥你娶我吧,”柳金枝颤声哀求,“我不能回去,我真的不能回去,我会死在后院的!”
“可这都是你自己选的路,”宋小山心中五味杂陈,但他还是用力的扯开了衣摆,“我不可能帮你,我也帮不了你。”
“不会的,不会的,你肯定有办法!”
柳金枝再次伸手想要去抓宋小山,但这次却被他及时避开,柳金枝不死心,指着盖头下的柳银花。
“是因为她对不对?是因为她你才不想要我了?”
“没关系!”
“没关系的!”
柳金枝哭喊,“我可以做妾,我可以给你做妾,只要你留下我,我怎么着都愿意!”
“左拥右抱姐妹花,新郎官好福气啊!”
“什么好福气?分明是不知廉耻,不守妇道,不要脸!连姐夫都勾引,什么东西!”
“她是王地主的妾,怎么给宋小山做妾?”
“看来是被磋磨坏了,要不也不会失心疯!”
……
听着大家议论,柳金枝大声反驳。
“我没疯!”
众人一脸不信,刚刚可是她自己亲口说的,她疯了!
“啧啧啧!”
“新娘子也是倒霉,遇到这么个玩意儿!”
“谁说不是呢,得亏这人已经不是姑娘了,要不让她这么张口胡咧咧,新郎官就是烂泥巴糊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
“我没胡说!”
柳金枝大喊,“我跟……”
“妹妹!”
关键时刻!
柳银花掀开了盖头,清秀佳人,柳眉朱唇,嫁衣红妆,自有番与众不同的美。
“我知你兴许受了委屈,可今日是我与你姐夫的大婚,你便是再有不甘和怨怼,也不该冲我们发泄。”
柳银花不容置喙的道,“我与你姐夫,有正经媒人的牵线,更有你姐夫爹娘的首肯,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两个村子无人不知。”
“你如此胡言乱语作践自己,除了毁掉自己和王家的名声,于我和你姐夫无半点利害。”
柳银花短短几句话,彻底将柳金枝所有的行为,都定性为对自身所受委屈的不甘和发泄。
“所以。”
柳银花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宋小山,确定他没有不悦或其他,这才弯腰扶起柳金枝,轻拍着她的手背,是提醒也是警告。
“妹妹,王家人顾着颜面总归会来接你,莫要彻底毁了自己的退路。”
柳金枝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就这样,硬生生被她咽了回去!
是啊!
她若是疯傻胡乱攀咬,王家人还有可能放任自流,可她若是暴露了她跟宋小山的苟且,那王家绝不会给她留活路。
“哈!”
柳金枝甩开柳银花的手痴笑,“凭什么我要挨打?凭什么我要被算计?凭什么你就有人疼你爱你!”
“哈哈哈哈哈……”
“我不、我偏不!”
柳金枝踉跄着身子,宛若疯子般大笑,“我就要嫁给我姐夫,我偏要嫁给我姐夫!”
“我也要有人疼,我也要过好日子!”
“我要……”
她痴痴的抬起手指,指向人群中的男人,“嫁给……你?你?还是你?”
“不对不对!”
她傻笑摇头,“我要嫁给我姐夫!”
“你们谁看见我姐夫了吗?”
柳金枝拽住其中一个男人,好巧不巧正是王超,“你是我姐夫吗?你娶我?你娶我好不好?”
“我不是你姐夫!”
王超吓的赶忙甩开手,“你认错人了!”
“那就是你了……”
柳金枝咯咯咯笑着扑向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下意识抬手去接,但想起她是王地主的小妾,立马又收回了手!
无福消受!
无福消受啊!
他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不是!我不是!”
柳金枝差点儿摔在地上,她也不恼,转头咯咯咯的朝着其他人扑去,叫嚷着让别人娶她!
“这是疯了啊?”
男人避之不及,可惜的摇头!
“果然是个疯子!”
……
王家人来的比宋小山想象的还要快,原来他们是先追去了柳家村,没抓到人这才又紧赶慢赶的来了这里。
但他们没想到,找到人的时候,柳金枝已经疯了,疯了的女人除了浪费粮食,大抵也是没用了!
王管家指挥小厮扒拉干净柳金枝身上的金银首饰,甚至还想去扒她身上的外衣和绣鞋,但被赶来的柳氏挺着大肚子拼死阻止。
王管家不想闹出人命,搜刮完当初给柳家的聘礼,方才冷哼着扬长而去!
……
闹剧结尾。
唢呐响,花轿起,青衫湿……
三个被命运交织在一起的人,终于彻底划分清楚界限,或相携,或独自,背负共同的过去和各自的未来,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