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许愿的起誓,一旁的张清易终于绷不住了。
可他是父亲,他不能哭。
张清易起身,开口道:“文贤,你说吧,我,我出去走走。”
听见张清易的话,张越的目光立刻就跟了过去。
他看着张清易走出,步子越来越慢。
张清易什么都没有说,可又像是什么都已经说了。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许文贤目送着张清易离开,最后看向程止成道:“止成,你今年十八,与他们兄弟俩也不同,待你二十岁时,让你的父亲取字即可。”
听见许文贤的话,程止成立刻道:“学生不才,也请师父赐字。”
似水县和京城不同。
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只有名,没有字。
就像他。
程泽言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还会有人和他提起取字一事。
这件事,放在似水县都是一个稀罕事。
听见程止成的话,许文贤微愣,而后道:“我原本也想了一个,既然你开口了,我便写下来。”
许文贤说完,起身道:“你们三个都起来,跟我过来。”
院子里,阳光正好。
许文贤铺平一张纸,拿起毛笔。
片刻后,他退开道:“止成,今日以后,这便是你的字,稷安。”
“稷安?”张越一愣。
志国和安邦,他尚且能明白是什么意思,这这个稷安,他没明白。
许愿开口道:“父亲是希望社稷安康,这也就像程止成所希望的,想做一个清正廉洁的好官一样。”
“没错。”
许文贤点头,他看着面前的三个人,开口道:“许某一生,无数次的想报效朝廷,可因身疾,从未如愿,而今,许某希望你们三个人,都能如这字一样,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父亲放心,您未达成的事,我一定会做完。”
“姑父,我也会的。”
“师父,我也会。”
三个人纷纷表态。
许文贤笑,“好,我知道了,愿儿,你带你哥上街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买的,我给你拿银子,止成,今日也给你放一天假,看你是跟愿儿他们出去,还是先行回家都行。”
许文贤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两银子交给许愿。
张越道:“多谢姑父,那我跟志国先去登记报名。”
“不用去了,你爹已经给你登记了。”
许文贤看着张越,又开口道:“越儿,你父亲一辈子都在种地,不识字,但就是上一次提了你去投军一事以后,他便学着写你的名字,你可知,从那一日开始,他就已经想好了,让你去走你想走的路。”
张越愣住了。
一瞬间,他又想起了张清易负手离开的模样。
果然,父爱最是无声。
看见张越脸上悲伤起来,程止成拍了拍张越的肩膀道:“行了,赶紧买东西收拾去,我跟着你们一起。”
张越知道,程止成这是为了让他分心,不要继续难受下去,便笑着道:“好。”
三个人一同上街,许愿挑着选着,给张越挑了不少。
许文贤给的不够,程止成想补,许愿没要,自己掏了钱给张越垫上。
直到黄昏,两个人才回去。
程止成没有跟着一起,而是直接回了家。
他知道,张越明天就走,他们一家人,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只是看着家里空落落的模样,他的心也不由跟着空落落了起来。
饭桌上,第一次如此安静。
因为张越明日一早就要走,几个人脸上都有些难受。
许愿见状,主动开口道:“明日哥哥要去军营,我送他去,舅舅舅母,你们别担心。”
张清易拿筷子的手一抖,最后颤巍巍的道:“你兄弟两个人去也好,也好。”
文淑芳直接立刻红了眼,哭着道:“越儿,若是上了战场,一定要好好保护好自己,若是受了委屈,也回家,别吃了苦啊。”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人还没去,你就让人打退堂鼓?”
张清易瞪了一眼文淑芳,“越儿一定会成为大将军的,不会出事的,咱老张家,就没有不能扛事的人。”
“是,哥哥嫂子则不用太担心了,越儿有武艺傍身,平时也跟我读了不少书,会没事的,起码他知道打不过就跑的道理。”
许文贤宽慰着两个人。
一顿饭,几个人都没有吃好。
一早就走,许文贤早早的就让两个人收拾了去睡觉。
许愿倒是没多想,躺在炕上就要睡觉,还没睡着,就感觉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
不用想都知道,是张越。
她遂睁了眼,等着张越说话。
张越小声问道:“志国,你怕不怕?”
“哥,你心里怕是吗?”许愿问。
“有点儿。”
许愿一笑,开口道:“怕什么,只是去投军,又不是叫你去打仗。”
虽然,很快就要打仗了。
后面的话,许愿没有说。
她抬头,看着窗外的月亮,开口道:“哥哥,你记得我爹说过的,他那个兄长吗?”
“记得啊,就最后一事无成,投军三年后又灰溜溜回家了,是不是?”
“我爹说错了。”
许愿想起沈一川所说,开口道:“后来,那个人在军中立下了无数战功,班师回朝那日,百姓夹道而行,堵了四五条街,表哥,你也可以的,你要相信自己。”
“真的吗?”张越眼中全是异彩。
许愿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倒也是,可是我还是怕,我怕我自己学艺不精,怕死在战场上,我可说过了,我要保护你,若是死了,我还怎么保护你?”
“你不会死的。”许愿笃定的开口,“若是你死了,不论你死在什么地方,我都会给你收尸,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战场上,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这一句话永远都作数。”
“这句话哪里还用说,便是你不说,我都知道你会这样做的。”
张越看着许愿,忽然感慨道:“许愿,要是以后你我都娶妻生子的,也得像现在一样好才是。”
“那肯定啊。”许愿点头。
屋外,张清易听着两个人说话,慢慢浮起一抹笑来。
他转身准备回屋,就看见了还在外面站着的许文贤。
张清易道:“文贤,还不睡啊。”
“马上就去睡了。”许文贤看了一眼许愿的房间,又道:“今日这个决定,也不知道,是不是害了越儿。”
“文贤,那是他想做的事,跟你没有关系,如果张越真的能成为一个大将军,说不定还能帮到你。”
说到这里,张清易压低了一些声音问:“你真的准备再回京城?你不告诉愿儿吗?”
“上一辈的事,不该让下一辈参与其中。而且,我的下场,你也看到了,我是许家后人,那是我该做的事,可我不想愿儿走我的路,吃我吃过的苦。”
许文贤垂眸,看着自己的左腿,声音破碎,“哥,为了愿儿,我们都要守口如瓶,毕竟,他是张家的希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