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公子覃的话,许愿片刻都没有犹豫,立刻出门。
北方多大雪,虽不比寒州的雪大,此刻也已经没过了人的脚踝。
许愿出城以后,便直接朝着荣华苑而去。
荣华苑位于城外,本就偏僻,如今雨雪将过,更是冷清。
许愿立在大门前,握着童环扣门。
没等多久,陈山便来开门了。
公子覃交代过许愿会来,是以,陈山并不惊讶,领着人进去后道:“公子生病了,大夫刚刚来看过,许公子若是有什么话与公子说,还请速度快些。”
“我知道。”许愿点头。
陈山领着许愿到了卧房后便停下了,侧身守在屋外。
许愿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暖意。
紧接着便是檀木的香味。
和北尧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见北尧躺在榻上,许愿走过去,开口问道:“昨天见你,只是有些发热,怎么今天这么严重?”
北尧脸色苍白,唇色全无,许愿看着,都觉得心都被揪了起来。
不仅是因为北尧生病。
更因为她感觉到北尧眼里的期待少了。
此前不论如何,北尧都是笑着,便是再困难的时候,他亦乐观,眼底的光从未淡过。
可现在不同。
他一身里衣,随意的靠在床边,发丝半挽,整个人看起来支离破碎。
以前她不了解三皇子,只觉得这个唯一教会她的东西,便是人定胜天。
可如今不同,从似水县到京城,北尧一直都在帮助她,她也算窥得了这个人的冰山一角。
北尧重情。
亲情在他心里,胜过所有。
因此,他才会不顾生命危险去大漠寻回贡品,只为了让皇后开心。
先前她觉得北尧手握着太子的把柄却没有作为,是在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机会,如今看来,或许,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北尧不想让皇后伤心吧。
北尧其实什么都不想要。
权利,地位,荣耀,他都不在乎。
他也从未想过要和太子争夺储君之位,可偏偏皇后和太子总觉得北尧意图生事,谋取皇位。
因此,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北尧。
殊不知,这才是让北尧决定反击的真正原因。
最无情的,还是帝王家。
“天气太冷了,受了寒,病情加重也很正常。”
北尧看着许愿,微微掀唇,露出了一抹笑,关心问道:“你会来看我,还让我挺惊讶的。”
“好歹也是生死之交,你都病成这样了,我理应前来探望。”
许愿拿了一个矮凳,坐在床榻边,又问道:“听陈山说大夫来过了,药吃了吗?”
北尧闻言,看着许愿道:“还在熬药,想来应该快好了。”
“要按时服药,身体才能好起来。”
许愿说着,低头去看北尧,两道目光在空中交错。
见状,北尧笑容渐深,依旧看着许愿。
许愿只得匆忙挪开了视线,有些慌乱的问道:“怎么这么看着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感觉错了,她总觉得北尧那个目光,有些别有深意。
“没什么,只是想起初见之时,觉得自己太不是人了。”
明明知道她贪生怕死,还以命相逼。
可后来,许愿还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了他。
虽然许愿有着自己的私心,但北尧也相信,许愿有一份真心。
北尧又道:“若是没有你,只怕我已经死在似水县了。”
知道北尧是在说在破庙被追风堂追杀的事,许愿接话道:“你能力出众,手眼通天,即便是没有遇见我,也不会出事的。”
“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如果,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没有比如,也没有重来一次。”
北尧的话认真了起来。
昨日在凤仪宫跪了半日,雪花落下的时候,他一直都在想,如果没有去似水县,如果没有碰到许愿一家,如果他不知道真正的亲情是何模样,昨日的他,还会不会冒着让皇后彻底厌恶的风险,拒绝与宋家的婚事。
北尧不知道。
他只知道,听见公子覃说许愿想见他的时候,他觉得这一天所经历的一切,都值得了。
为了许愿,值得。
他想明白了。
皇后就是偏爱太子,不论他做什么,都改变不了。
既然如此,他也没有必要再去迎合皇后的喜好。
而且,太子性格卑劣,在似水县以战养战昧下军饷,又在京城贩卖私盐搜刮民脂民膏。
这样的人,不配为君主。
北氏的皇位,也绝不能交到北元手中。
否则,他愧对父皇对他的教导。
听见北尧的话,许愿突然沉默了下来。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没有重来一次吗?
她好像是最不配说这句话的人。
如果那一日她没有送张越去军营,如果她没有去那个破庙休息,那她和面前这个人,应该就再无任何交集了吧。
或许某一日,在听见她的名字,北尧也会笑着说一声“原来是故人”,可不论如何,都与如今是不同的。
她是重来一次的人了。
她曾经站在一个故事的结尾,看着面前这个跟她毫无交集的人,一步步走向权利的巅峰。
他有权臣支持,有美丽得体的妃子,还有忠心耿耿的属下。
可独独,没有她……
她是不是根本就不应该和这个人产生交集?
一直没有听见许愿说话,北尧抬头看过去,见许愿眼中神情变了又变,一言不发,便小心问道:“怎么了?”
许愿回过神来,开口道:“没什么,只是突然在想,你会不会后悔遇见我。”
“怎么会后悔呢?如果没有遇见你,我的坟头草只怕都已经三寸高了,也有可能尸骨无存。”
“这倒也是。”许愿煞有其事的点头。
“你这个反应才对,我一个病人都没你这么死气沉沉的,小小年纪,思虑不要过重。”
北尧说完,撑着坐了起来。
许愿见状,取了一旁的披风给北尧披上。
北尧道:“今日你能来,我其实挺高兴的,起码你不像先前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总是谢绝我的帮助了。”
许愿闻言,无奈的叹气道:“我和你保持距离,是不想连累你,我跟你说过得,我得罪了很厉害的人,离我越远,你才会越安全。”
“可我也说过,在京城,哪怕是你捅破了天,我都能救你,许愿,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你自己?”
许愿缓缓抬头,看见北尧真挚的眼神时,不由得一怔。
这句话,她听过无数次。
但没有哪一次,比现在这一刻,带给她的冲击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