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汤济世离开之后,李瑛爬起来对着李隆基单膝跪地,恳求道。
“父皇,孩儿再有两年就到而立之年,可我一辈子没有离开过长安……”
听了李瑛的话,李隆基陷入了沉默之中。
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就是昔日的“五王宅”,也是李瑛出生的地方,赵丽妃生下他的时候自己还只是临淄王。
后来自己当了皇帝,一言九鼎,却把所有的儿子圈在了十王宅,在今年之前没有让一个人离开过长安的范围……
“孩儿活了将近三十年,还不知道黄河有多长?不知道大海有多浩瀚?不知道草原多么一望无际?不知道沙漠如何黄沙万里?”
“孩儿希望用我的残生到边关看看大唐的疆域,体验下金戈铁马,让儿臣做一个小小的监军即可,儿子只希望史书记载我死于沙场,而不是病榻……”
“父皇,请成全儿臣,让我去边关,无论是西域还是北庭,亦或是陇右还是岭南,哪里都可以……”
李隆基眼眶湿润了。
当年就算则天皇帝控制自己也没有这么严厉,自己还能去潞州,还能去看看奔腾的黄河,还能去五台山拜佛。
而自己竟然把李瑛困在长安将近三十年,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却毫无怨言,甘愿为了自己禅让太子,甚至不惜为自己背上黑锅,承受那千载骂名!
“瑛儿啊,阿耶答应你!”
李隆基伸手揽住了李瑛的肩膀,这一刻感觉到自己更像一个父亲。
“朕已经考虑好了,免去你太子之位的时候改封唐王。”
“唐王?”
李瑛有些诧异。
按照道理来说,“唐”这个号是不能册封的,否则自己做了唐王,那不就是皇帝第二?
李隆基继续道:“难得瑛儿对父皇这般孝顺,父皇也要为你考虑。朕封你为唐王,就是让天下的臣民都知道,你虽然被罢免了太子之位,可你仍然是大唐的王,是凌驾于其他亲王之上的王!”
“多谢父皇。”
李瑛作揖致谢,头脑依旧保持清醒,“还望父皇给儿臣一个军职,让儿子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入军中。”
什么唐王、秦王都是浮云,自己连太子的头衔都放弃了,又怎么会计较封号,能获得一个拥有实权的将衔才是最重要的。
李隆基的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反正李瑛只剩下三四年的寿命了,那自己就哄哄他,让他心甘情愿的为自己效力,也算是弥补下自己这些年对他的苛刻。
“朕届时会册封你为天策大将,开府仪同三司,节制大唐所有兵马!”
李隆基一字一顿,抑扬顿挫的说道。
唐太宗李世民曾经担任过“天策上将”,官职为正一品,在太师、太尉、太尉之上,为大唐第一官职。
后来李世民使用“玄武继承法”登上帝位,这“天策上将”就此成了名誉职位,再也没人获得这个职位。
而按照唐朝律制,上将军要高于大将军,也就说李瑛这个绝无仅有的“天策大将”仅仅比李世民低了一点点。
更让李瑛高兴的是,李隆基竟然让自己节制大唐所有兵马,这着实出乎了预料之外。
也不知道这老家伙是良心发现了,还是被自己的演技感动,也许是觉得自己活不了两三年,才对自己放下心来了吧?
李瑛真想跪地磕头,大声告诉李隆基:“请现在就免了我这个鸡肋太子,我要做天策大将,我要开府啊,我要招贤纳士,天下的英雄豪杰,请来为我这个唐王效力吧!”
但李瑛也知道还不能高兴的太早,必须谦虚一下。
“孩儿何德何能敢望太宗项背,只要给儿子一个监军即可,无论是陇右还是瀚海,无论是安西还是北庭,任凭父皇差遣。”
李隆基却是心意已决,抚摸着李瑛的脖颈道:“儿啊,父皇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不用推辞。等你免去太子之日,就是加封唐王,开府治事之时!大唐的疆域随便你走,大唐的将士任你调遣,你的幕府想开在哪里就开在哪里……”
“孩儿愿从父皇差遣。”
李瑛跪地叩首,“只要能保住父皇的名声,孩儿便是做一边卒又有何妨?”
李隆基又道:“不过呢,朕也不能答应武氏太快,还要和她拉锯一段时间,让她感觉朕被逼无奈才废黜了你的太子之位。否则,她起了疑心,就不会发动谋反,反而让咱们父子的谋划前功尽弃。”
李瑛拱手:“儿臣唯父皇马首是瞻,父皇剑指何处,儿臣便会义无反顾!”
李隆基对儿子的表态很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这样定了,你回家好生休养,一切听朕决断。”
“儿臣告退。”
李瑛作揖辞别,“请父皇节哀顺变,保重龙体。”
李隆基提高嗓门吆喝一声:“黎敬仁,给太子准备一顶肩舆,你亲自送太子出兴庆门。”
“奴婢遵旨!”
门外的黎敬仁答应一声,待李瑛出门后前面带路,“殿下请往这边走。”
鳞次栉比的宫灯照耀下,黎敬仁在前带路,李瑛随后,一起赶往尚乘局。
李隆基麾下有四大太监,分别是内侍省知事高力士、林招隐,殿中省知事尹凤祥与黎敬仁。
内侍省的职责是传达皇帝口谕、守卫宫门、清扫宫廷、内库出纳等事宜,而殿中省的职责是掌管皇帝的饮食起居、衣药住行、銮驾仪仗、家具置办等等。
两个省各有知事两名,一个正三品一个从三品,职责范围也差不多。
不同的是高力士身兼右监门卫大将军、林招隐身兼左龙武军大将军、尹凤祥身兼右神策军大将军,只有黎敬仁没有将军职位。
这让黎敬仁自觉的低其他三人一等,心中对李隆基满腹牢骚,但又不敢对人倾诉。
几个月以前,李瑛就推测到了黎敬仁的心理,一直想找个机会把他拉拢过来,只是苦于不得时机。现在终于与他单独相处,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如果孤没记错的话,黎主事的老家是山东青州吧?”
李瑛看似无心,实则有意的问道。
黎敬仁将拂尘抱在胳膊弯内,笑道:“难得殿下还记得老奴的故乡,真是诚惶诚恐。”
李瑛笑道:“孤住在宫里的时候可是没少承蒙黎主事关照,如何不记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黎主事今年应该整整五旬了吧?”
“殿下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我一介奴婢,殿下还能记得如此清楚,真是让我感动。”
黎敬仁感慨不已,“老奴还记得,丽妃娘娘在世的时候,老奴在安仁殿内伺候了她将近一年。时光荏苒,丽妃娘娘已经去世十余载,老奴也到了知天命的年龄,岁月不饶人啊!”
李瑛又问:“不知黎主事住在哪个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