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过了晌午,但雪依旧下的很大,差不多能有一尺的厚度,路上行人寥寥无几。
马儿走在厚厚的落雪上,也有些吃力,七八里的路程,用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抵达。
出乎柳胜预料的是,皇家戏苑门前的顾客倒是络绎不绝,可能许多人都觉得人下雪天最适合看戏。
柳胜曾经在这里和李瑛碰过两次面,因此轻车熟路的进了扬州厅,吩咐接待的小厮道:“把你们曹班主喊来。”
小厮看出对方是个身份不俗的大太监,不敢怠慢,急忙去把戏苑的曹班主喊了过来。
曹班主知道这个柳公公和自家主子关系匪浅,不敢怠慢,立即亲自来接待。
“哎呀……原来是柳公公,今天想听哪出戏?”
柳胜在椅子上端坐,肃声道:“咱家想与唐王府的诸葛公公一起看戏,有劳曹班主安排。”
“明白、明白。”
曹班主连连点头,决定亲自冒雪去一趟十王宅。
半个时辰后,他骑马来到十王宅门前,向看守的太监禀报道:“呵呵……数日前,唐王府的诸葛公公在戏苑看戏,把帽子落下了,特来归还。”
“去唐王府的啊,里面请!”
看守十王宅的小太监瞅着曹班主面熟,再加上唐王如日中天,自然不敢多问,客客气气的放行。
曹班主策马来到唐王府门前,翻身下马拍响了门环,门童识得他是戏苑的掌柜,便直接放进了府内。
“我有要事找诸葛公公。”
曹班主进门后道明来意。
“请稍等。”
门童薛岩立刻快步跑向诸葛恭的书房,路上恰好碰到唐王妃薛柔。
“阿岩,慌慌张张的跑什么?”
薛岩挠头笑道:“戏苑里那个姓曹的班主找诸葛主事,说是有要事相告。”
“曹班主?”
薛柔突然嗅到一丝危机,皱眉道:“下这么大的雪,他登门做什么?带来见我。”
“是!”
薛岩只好先跑回去告诉曹班主,唐王妃有请,然后又一溜小跑去告诉诸葛恭有人找他。
薛柔在会客厅内接见了曹班主,命婢子奉上茶水,问道:“班主冒着大雪来找诸葛主事所为何来?”
曹班主压低声音道:“与唐王殿下见过两次面的那个柳姓太监午后来到我们戏苑,点名要见诸葛主事,小人特来禀报。”
“柳胜?”
薛柔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心中猜测十有八九是宫里有重要消息,否则作为黎敬仁最信任的义子,柳胜也是皇宫里排的上号的内侍,又怎会冒雪前往戏苑?
“就是他!”曹班主点头。
很快,诸葛恭来到会客厅,问明情况后吩咐曹班主先走一步,自己随后赶到。
薛柔亲自从内帑摸出了两块各重五两的金饼交给诸葛恭:“莫要让柳公公白受累,好生答谢。”
“奴婢明白。”
诸葛恭对于唐王妃的知书达理很是敬佩,当即接过来揣进袖子里,带着两名随从骑马出了府邸。
作为唐王府的主事,诸葛恭现在也算是炙手可热的大太监,就连监管十王宅的知事徐有贞也要给几分面子,值守的小黄门自然不敢多问,远远的打着招呼。
“见过诸葛公公!”
诸葛恭在马上笑道:“天冷了,咱家去添置几件棉衣。”
纷纷扬扬的大雪逐渐停了下来,诸葛恭花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来到戏苑与柳胜相见。
一番寒暄之后,诸葛恭开门见山的问道:“柳公公冒着这么大的雪来见小弟,不知有何交代?”
柳胜压低声音道:“义父说‘圣人欲免唐王天策上将之职,并禁足十王宅’。”
“什么?”
诸葛恭闻言心头大震,好似隆冬惊雷,半晌缓不过神来。
柳胜叹息道:“君心难测,愚兄言尽于此,还望诸葛兄尽快设法告知唐王殿下,早做应对。”
诸葛恭这才缓过神来,急忙自袖子里掏出金饼塞到柳胜手里:“有劳柳兄报信,此乃王妃之心意,还望笑纳。”
“多谢王妃,多谢诸葛兄!”
柳胜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报信,自然不会推辞,当即收下揣进袖子里。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各奔东西。
诸葛恭找了个店铺,胡乱买了几件棉衣,忧心忡忡的返回了唐王府。
唐王府,王妃薛柔的院子里面。
崔星彩与杜芳菲一起过来串门,每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
杜芳菲怀里抱着的正是已经七个月的李驭,也是李瑛的第六个儿子。
而崔星彩抱着的正是李瑛的次女,取名李瑾。
今年春季,李瑛率大军出征的时候,给崔星彩和薛柔肚子里的孩子分别取名李瑾、李攸,说是给男孩准备的,若是生了女儿让两个做娘的自己给孩子取名。
却不曾想,一语成谶,这姊妹俩竟然全都生了女儿。
两个女人一合计,凭啥当爹的只给儿子取名不给女儿取名,还说不重男轻女,李瑾、李攸这俩名字不错,女儿也能叫……
于是这俩唐王府的郡主,便一个叫李瑾,一个叫李攸。
此刻,两个女人正各自抱着孩子在跟薛柔闲聊,而王祎则在自己的院落里睡大觉。
“诸葛知事,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看到诸葛恭心情低落,薛柔的心顿时更加紧绷,“宫内发生了何事?”
诸葛恭扫了崔星彩和杜芳菲一眼,欲言又止。
崔星彩马上明白过来,立刻拉着杜芳菲道:“妹子,咱们去找王祎姐姐说话。”
“好。”
杜芳菲也领悟过来,当即抱着儿子李驭和崔星彩双双离开了薛柔的院子。
“你们也退下。”
等杜芳菲与崔星彩离开之后,薛柔又把身边的几个婢女斥退,屋内只剩下二人。
诸葛恭脸色铁青的道:“是黎敬仁让柳胜来传话的,说‘圣人欲免唐王天策上将之职,并禁足十王宅’,故此柳胜才冒着大雪前来传信。”
“啊?”
薛柔闻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说话。
诸葛恭宽慰道:“王妃暂且宽心,咱们着急上火也没用,还是速速把这个消息告知殿下,让他做好应对之策。”
“怎么会这样?”
震惊过后的薛柔一脸难以置信,“殿下灭了突厥,建立了盖世功勋,朝野一片赞颂。圣人不赏赐殿下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免去他的天策上将之职?”
“唉……”
诸葛恭唯有叹息,“咱们也没办法,还得尽快告知殿下,让他设法应对。”
“有没有可能是黎敬仁听错了?”
薛柔不敢相信这个消息,用征求安慰的语气询问诸葛恭。
诸葛恭摇头:“柳胜说的言之凿凿,又冒着大雪传话,这么重要的事情岂能听错?”
“唉……真是君心难测啊!”
薛柔瞬间湿了眼眶,这就是传说中的伴君如伴虎吗?
诸葛恭又道:“此事关系着唐王府的兴衰,奴婢不想让天策府的人传话,奴婢想亲自走一趟蒙州,亲口把消息告知殿下。”
“也好!”
薛柔连忙点头,“只是该找个什么借口离京?”
诸葛恭道:“就说家父辞世,奴婢回去奔丧。”
“就依诸葛主事所言,你今晚好生休息,天亮后再上路。”
薛柔心乱如麻,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只能依照诸葛恭所言。
“事关重大,片刻也容不得耽误,奴婢天黑之前就出城。”
诸葛恭辞别薛柔,火速返回房间收拾好行囊,带了四名侍卫随行,从马厩里牵了十匹马,趁着天色未黑匆匆离开了唐王府。
诸葛恭的身份只是个太监,并非皇族中人,所以离开十王宅不需要备案,也没有人敢盘问他。
一行人离开十王宅,自通化门出了长安,纵马踏着积雪一路向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