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媳妇固然是人生的大喜事,但长安的粮仓逐渐告罄,也让李瑛有些担忧。
由于长安城的人口太多,而关中运粮不便,在武则天、李隆基时期,粮食问题就是头等大事。
武则天甚至为此还把京城从长安迁到了洛阳,固然是因为她想尽可能的抹去李唐的烙印,但确实也和长安粮食紧缺有着直接联系。
李林甫之所以能获得李隆基的青睐,一步步的登上了相位,也因为他在运粮方面做出了卓越贡献,才从黄河漕运使一步步的升到了工部尚书,最后出阁入相。
李林甫虽然是盛唐首屈一指的奸相,把持相位长达十九年,但他的内政能力也确实有过人之处,远不是杨国忠这种不学无术的小人能比的。
你可以骂李林甫奸臣,但却不能说李林甫是庸臣。
在李隆基的手底下还有一个粮食运输方面的干吏,他就是原先的长安令韦坚。
历史上的韦坚以长安令转任陕郡太守、水陆转运使,采取筑坝修渠的策略,将灞河、浐河的水汇聚到一起,修建永丰仓,将关外的粮食源源不断的运到长安,不仅提高了效率,还减少了损耗,使得李隆基龙颜大悦,有意提拔韦坚担任宰相。
彼时,李林甫已经把持相位十几年,内心深知韦坚一旦拜相将会对自己形成巨大的威胁,于是主动向李隆基建议提拔韦坚担任工部尚书,延缓他拜相的时间。
在随后的一年内,李林甫利用韦坚密会皇甫惟明之事大作文章,诬陷两人准备拥立太子李亨登基,成功的让韦坚失去信任,最终客死在前往岭南赴任的路上。
正是因为知道韦坚在工程方面的能力,所以李瑛才提拔他担任工部尚书,也算是知人善任。
就在李瑛因为粮食犯愁的时候,李琚押解的钱粮从灵州抵达长安,三千多辆马车浩浩荡荡的从金光门进了长安。
进了京城之后,心中有鬼的李琚先去了一趟皇城与守户部尚书宋钧相见,呈上钱粮簿册。
“孤从灵州押送来的钱粮都在上面记得清清楚楚,你马上派人去国库与粮仓清点,交接完了孤还要回府休息,这一路上太累了!”
李琚活动着筋骨,心有旁骛的说道。
“大王回家歇着去吧,下官亲自去核对。”
宋钧客客气气的把李琚送出户部衙门,亲自拿着簿册去验货。
离开了皇城,李琚又来大明宫与李瑛相见。
因为做贼心虚,他反而没了以前大咧咧的样子,一言一行都变得非常拘谨。
“臣李琚从灵州押解钱粮返回,特来复命!”
“呵呵……八郎回来了,坐坐!”
李瑛笑容和蔼的招呼李琚落座,并命吉小庆端荔枝来给这个魏王享用,“有刚从岭南进贡的荔枝,八郎你尝尝。”
“不吃、不吃,兵荒马乱的,送什么荔枝,岭南的官员就不能干点正事?”
李琚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姿态,一口谢绝了李瑛的好意。
“呵呵……这可不像从前的八郎啊,你每次到朕的地方都是土匪一般吃个干净,今天反而变得拘束起来,莫不是在灵州遇到什么麻烦了?”
李瑛端着茶盏,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问道。
“没、没、没有!”
李琚连连摇头,“我是大唐魏王,谁敢找我麻烦?只是一路车马劳顿,有些疲倦而已。圣人若是没什么事情,小弟先回家洗澡更衣去了。”
“你这趟运了多少钱粮过来?”
李瑛示意李琚喝茶,笑呵呵的问道。
“我一个粗人,哪能记得这么详细,反正灵州的金银铜钱全部运来了,足足装了一千多辆马车,另外还有八万石粮食。”
李琚挠着脑袋,一脸不自然的说道,“臣把簿册交给户部尚书宋钧了,陛下回头问他便是。”
见李琚言辞闪烁,李瑛就知道这厮又没有通过考验。
唉,果然人性大部分时候都经不起考验……
“既然如此,那八郎回府休息去吧,你的妻儿已于前日抵达长安,朕让人把你从前的光王府改成了魏王府。”
李瑛不动声色的吩咐李琚可以告退了。
“还要住十王宅啊?”
李琚挠着头皮问道,“陛下不会像太上皇那样继续把我们软禁在这里吧?”
“八郎这话从何说起?朕让你住十王宅,是因为你从前住在这里。
现在的十王宅已经没了监事院,出入自由,兄弟们想何时出门便何时出门,完全没有限制。
如果你有钱在别的地方购买府邸,也可以搬出十王宅,朕没有任何意见。”
李瑛呷了一口茶,语气和蔼的说道。
事实上,在这件事情上李瑛的内心也产生过矛盾,考虑过是继续执行李隆基的圈养政策,还是像高祖、太宗时期那样还给亲王自由?
最终经过一番权衡,李瑛决定拨乱反正,还给这些兄弟们自由。
只要自己足够强大,不让这些兄弟,以及逐渐成人的儿子接触兵权,就不用担心发生玄武门那样的政变。
李瑛甚至在内心决定,等将来天下太平了,就把这些亲王外放到封地食邑,但不给任何权力,还要接受地方官员的监视,就像明朝的亲王那样样只食禄不掌权。
但如何安置宗室,关系重大,不仅要从政治、军事方面考虑,还要考虑经济,以及长期繁衍下去的影响,绝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拿定主意的,所以李瑛暂时搁置起来,维持现状,等天下太平之后再做决定。
“我可没钱买府邸,我在常山郡的时候还是靠着二哥的接济才没让全家饿着肚子。”
李琚慌忙辩解,急匆匆的告辞,“陛下国事繁忙,臣弟就不打扰了!”
等李琚走后,李瑛吩咐吉小庆派人去宣户部郎中汪伦来大明宫面圣,并让他拿着李琚交给户部尚书的钱粮簿册前来核对。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大腹便便的汪伦来到万象殿,弯腰施礼:“臣汪伦拜见陛下!”
“免礼!”
李瑛在龙椅上正襟端坐,“魏王的钱粮册与你留存的备份可有出入?”
汪伦费力的弓着腰,由于天气炎热,以至于满头大汗:“回陛下的话,少了一千斤黄金,其他倒是完全相同。”
“果然不出朕所料!”
李瑛微微叹息一声,招手道:“呈上来让朕瞧瞧。”
“喏!”
汪伦恭恭敬敬的把两份簿册交给吉小庆,再由吉小庆转呈天子。
李瑛对照着看了一遍,发现汪伦的备份钱薄上记载了黄金三万八千斤,而李琚交给户部的钱薄改成了三万七千斤,其他倒是并无出入。
“行,下去吧!”
李瑛面无表情的把两份钱薄还给了汪伦,挥手示意他退下。
汪伦拱手道:“臣想替魏王求个情。”
“哦……他贪污钱财,对你诋毁蔑视,为何你还要为他求情?”
李瑛饶有兴致的问道,猜不透汪伦的内心想法。
汪伦诚恳的道:“恕臣直言,世间万物唯财帛最为动人心,世上九成九的人都无法经受考验。陛下若是把一万个人送进宝库,只怕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会动贪念……”
“那为何你不为财帛所动?”李瑛问道。
汪伦露出憨笑:“因为臣知道自己没有贪墨的资本,臣若是敢贪污,陛下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掉微臣。
所以,纵然臣爱财,但更加爱命,只有活着才能赚到更多的财富!
但魏王不同,他是陛下的手足兄弟,还是陛下担任太子时最好的兄弟。
他知道,即便自己犯了错,陛下也不会杀了他,所以他的贪念战胜了恐惧,使得他铤而走险。”
“说的有理,下去吧!”
李瑛莞尔一笑,心念通达,挥手示意汪伦退下。
“你手里的备份暂时不要拿出来,就连你们户部的宋尚书也莫要让他知道,就暂且按照魏王的簿册入库,朕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