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问题？”
    蓝月季听见他拍桌子的声音，内心咯噔一下，悄悄把手伸进了袖子里，随时准备掏匕首。
    其余商队成员，也开始戒备起来，有的把手伸向了自己的鞋靴，因为里面藏着刀片；有的摸向了自己的衣襟，领口里卧着一只毒虫；还有的悄悄拿出一枚暗器，捏在手里……
    萧坟的手指虚握，只要他一个念头，就能拔出长剑。
    先前说话的商队成员道：“我忽然想到，我们吃的这些食物，该不会是幻觉吧？看起来美味，实际上都是一些蛤蟆臭虫、沙石泥土，所以村民们才把自己吃成这幅鬼样子……也许村民们的内心确实善良，所以老大的【谛听】能力听到的声音没问题，但村民们也是被邪神幻觉蒙蔽的受害者，活在虚假和欺骗当中，他们对我们的善意，反而害了我们……”
    “呕——”这个描述实在太恶心人了，蓝月季已经忍不住想吐了，一想到自己刚才吃的是虫子，她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住口，不许吐！”许银瞳本来是个好脾气的小姑娘，此刻却气得脸都红了。
    村民们也很生气，其中一位村民大声嚷嚷道：“你们可以污蔑我们，但不许诋毁神明大人，更不许浪费粮食！”
    胡婶子皱起眉头，道：“这些食物都是真的，我们村外围以前有一片瘴气林，正是树林里的毒让我们变成这种不人不鬼的样子，就在我们绝望之时，神明大人从天而降，为我们铲除了瘴气林，还赐下饮食。”
    许银瞳道：“况且，神明大人也没有强迫你们信仰她，大不了你们吃完这顿饭，离开便是了。”
    蓝月季叹了口气，道：“走不了的，不论是善神邪神，赏赐下的东西，都不能轻易沾染，一旦沾上，就产生了因果联系，就算我们离开，未来的某一天，兜兜转转，也会回到这里。”
    “此外，神明赐予的东西会让人上瘾，就比如你刚才说的这个灵米，特别好吃，让人回味无穷……”
    商队的某位少年接话道：“不光是灵米，刚才的每一道菜，都非常美味，只要吃过一次，就会一直惦记……照这个趋势下去，我们迟早会沦为神明信徒。”
    许银瞳不高兴道：“我们村信奉的神明大人可不是寻常的人造神，她的存在超出你们的认知，能吃到这些美味食物，你们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蓝月季已经放弃抬杠了，她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对商队众人说：“各位，反正已经这样了，干脆吃个痛快吧。”
    商队众人应了一声，继续吃饭，只不过明显不如刚才吃的有滋味，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带了几分愁容，但吃到灵米后，大家的眉头又不由自主地舒展开来。
    许银瞳气的跺脚，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服他们、扭转他们的思想，只能傲娇地哼了一声，转身到一旁坐着。
    很快，商队成员们将所有的食物都吃光。
    村民们上前，把锅碗瓢盆都拿走，在一旁清洗。
    商队成员们注意到不远处有两个“水池”，池子的内壁呈现白色，看上去像一个巨大的水碗。
    商队中的一位少年走过去，好奇问道：“你们村的这两个水池为什么要制作成这个形状？如果有人掉下去，很难爬上岸。”
    旁边的村民回答道：“这不是我们挖出来的，是神明大人赐下的。”
    少年又道：“那……冒昧问一句，你们信仰的神明在哪里？”
    许银瞳道：“在天上。”
    “什么？”
    少年的表情有些懵，他抬头望天，什么都没看见。
    商队成员们也一个个望天。
    许银瞳说：“神明大人并非时时刻刻注视着我们，不久前她放下食物便消失了，我们也不知她去了何处，你们若是想见神明，可以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应该就能见到了。”
    蓝月季说：“没关系，我们不着急。”
    许银瞳道：“我试着求一求，看她会不会出现。”
    说完，许银瞳朝着天空拜了拜，她深吸一口气，认真祈祷道：“善良伟大的神明，您最忠诚的信徒许银瞳祈求您，渴望您降下仁慈的目光……”
    天上毫无反应。
    神明大人不可能事事有回应。
    许银瞳的内心有一点点失落，她道：“很遗憾，神明大人没有出现。”
    蓝月季暗中松了口气，她对神明有种莫名的畏惧，道：“我们继续交易吧。”
    许银瞳点头，“好。”
    村民们从家里取了铜钱，购买自己需要的物品。
    商队带着许多毒兽肉条，希望能换取食盐，还有干粮。
    村民们神色为难，拒绝道：“这……恐怕不行。”
    蓝月季问：“为什么？”
    许银瞳道：“先前告诉过你们，我们村子里的食物都有毒，这些有毒的食物都被神明大人收走，然后她赐予了我们新的蔬菜粮食、油盐酱醋，我们不能私下把神明大人赐予的食物换出去……”
    蓝月季正想放弃，谁料天空忽然一暗，是青瑞把脑袋探入纸箱子。
    青瑞道：“喂，那个银色眼睛的小姑娘，你做事不要太死板了，我姐姐对你们这群小人很大方，食物要多少有多少，既然商队这群人想要吃的，你给他们便是。”
    “啊？”
    许银瞳仰头望天，神色呆呆的，“你是谁？”
    村民们也傻眼了，天上为什么会出现一名七八岁大的男孩子？
    男孩子肤色很白，他有一头黑色的短发，眼眸却呈现温润的青色，五官精致，眉眼清俊。
    青瑞道：“我叫青瑞，你们村信仰的神明大人洛明月，是我的姐姐，她有事出去了，让我暂时照看你们。”
    许银瞳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她没法确定这个小男孩说的是真是假。
    转念，许银瞳又想，青瑞压根没有骗她的必要，村子里的百姓们很穷，没什么可骗的，而且青瑞高居天上，肯定也是一位神仙。
    许银瞳道：“谨遵神明大人旨意。”
    青瑞纠正道：“别这么喊我，你们喊青瑞大人就行，我可当不起【神明】二字，你们信仰的是我姐姐，不是我……她才是神。”
    许银瞳改口，“是，青瑞大人。”
    此刻，蓝月季已经惊呆了，她仰头看天，轻声呢喃，“这怎么可能？”
    “神明大多是死物，怎么可能拥有人类的形态，还高居天上……”
    蓝月季口中的“死物”，指的是小人世界的人造神明们，它们大多不具备移动能力，有的外形是一块玉石，有的是一根骨头，还有的是一个玉烟斗、一把银梳子等物品，尽管它们诞生出灵智，能够回应信徒的祈祷，但它们依托信徒而存在，只能把自己的思想意识传递给信徒，不会传递给外人。
    且，人造神都生活在地面上，不可能跑到天上去。
    蓝月季难以置信地揉着自己的眼睛，“我这是产生幻觉了？”
    她竟然看到了百善村的神明？
    哦不，不对，青瑞不是神明，是神明的弟弟……
    真离谱……
    蓝月季神色恍惚，心想：我只是吃了一顿饭，就已经被转化成信徒了？
    青瑞把蓝月季刚才说过的话都听的清清楚楚，他玩心大起，直接伸出手指，戳了蓝月季一下，直接把她戳倒在地上。
    青瑞问：“现在还觉得这是幻觉吗？”
    蓝月季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她的尾巴骨很疼，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青瑞肯定是邪神，只有邪神才喜欢愚弄信徒，并以此为乐。
    蓝月季赶紧道：“我信了，我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青瑞轻轻一笑，他再次伸手，这次没有欺负小人，而是把地上的石盆都收起来。
    他问：“你们想淋雨吗？”
    大多数村民点头，许银瞳道：“如果是小雨的话，可以，但如果雨太大，就不好了……”
    青瑞嘀咕，“你这个小丫头，还挺挑剔的。”
    说完，他摇身一变，化作了一条青龙。
    青瑞化作人形时，跟洛明月情况一样，只有部分小人能看见他，但如果他化作青龙降临小人世界，那么所有的小人都能看见他。
    许银瞳目瞪口呆，她看到高空之上，青龙所过之处乌云密布。
    龙身在云层间自在穿梭，细密的雨珠从天空坠落，连绵不绝。
    “龙，青瑞大人是龙！”
    “天啊，神明大人的弟弟竟然是一条龙！”
    “青瑞，青龙祥瑞？原来这个名字代表的是这样的含义……”
    这时，忽然有村民反应过来，“下雨了，快收衣服啊！”
    几十位村民立刻四散跑开，撒腿狂奔。
    但也有村民神色淡定，“我家距离这里比较远，现在跑回去也来不及了，还不如安心站在原地淋雨。”
    商队众人也惊呆了，因为天下大旱，人类想要获取水源，只能通过【元水】觉醒者，可现在，天上出现一条行云布雨的青龙！
    有人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我不会在做梦吧……”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接水啊！”
    商队成员们匆忙拿出盆、木桶和水囊等，其实以前队伍中有一名【元水】觉醒者，所以大家不需要为水发愁，可后来这位觉醒者死在了某个村庄，队伍便开始缺水，大家好久都没洗过澡了，有的人脸上脏兮兮的，唯有身为首领的萧坟夫妇，脸上比较整洁，毕竟夫妻俩相当于商队的门面，总不能太落魄。
    青瑞在百善村的上空转悠了几圈，便又化作人身，回到纸箱子外。
    村民们收完衣裳，走出房门，乡间小路变得湿润，地上偶尔还有几个水洼，导致出行有些不方便。
    蓝月季从盆里捧起雨水，洗了把脸。
    萧坟默默地从马车里取出一件斗篷递给妻子，因为大热天人们穿的比较薄，经过雨水的浸润，衣裳湿漉漉贴在身上，隐约勾勒出身材轮廓。
    蓝月季接过斗篷，心情复杂道：“我现在相信，百善村信仰的是真正的神明了。”
    萧坟打手势，告诉她：“我也相信。”
    但是，大多数商队成员都很茫然，“你们在说什么？刚才的龙，跟百善村信仰的神明有什么关系？”
    旁边有人诧异地问：“你没听到吗？那条龙是神明的弟弟啊。”
    “没听见，啥时候说的？”
    最后，商队成员们通过交流发现，整个队伍中，仅有五个人能够看到青瑞。
    这五人分别是萧坟、蓝月季夫妻，以及一位名叫“步尚颁”的络腮胡大叔，还有一对颜值比较普通的姐弟，姐姐叫郁琴儿，弟弟叫郁宗赫。
    许银瞳神色疑惑道：“我们村每个人都能看到神明以及青瑞大人，为什么你们却只有五个人能看到？”
    蓝月季也觉得纳闷。
    青瑞其实有些不耐烦，但因为洛明月不在，他便出面给小人们解惑，“本来就不是所有人能看到我姐姐，唯有一心向善的人才能看到她、聆听她的声音。”
    所谓【一心向善】，其实是青瑞信口胡诌的，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看到洛明月，有人却不能，但他觉得，如果自己回答不知道，那样太掉价了，所以他干脆胡编乱造……
    尽管这样可能有点不道德，但他是条龙，总不能以人类的道德准则来要求他吧？如果一定要这么要求的话，青瑞愿意承认自己是条没有道德的龙。
    不过，青瑞说完之后，许银瞳却一脸赞同道：“原来是这样，难怪我们村的每一位村民能看到神明，因为大家都很善良。”
    商队之中的人也认同了这个观点，“萧老大也善良……他们五个人都很有奉献精神。”
    “哎？”青瑞没想到自己瞎找的借口竟然糊弄过去了，他的脑袋缩到了纸箱子的外面，不再露面。
    商队决定暂时留在百善村，因为大家想见一见神明大人……
    还想蹭一顿晚饭。
    村民们很热情，邀请商队成员们到自己家洗澡。
    蓝月季拒绝道：“这……这就不必了……”
    哪有第一天刚认识就邀请她洗澡的啊？
    实在是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