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由于莫道被困南山之巅,人族尚无可堪重用之辈。
人妖之战在所难免,而且反扑之势定会更为凶猛。而那时的我由于体内剑意冲突,不得不罢手修复伤体。
于是在那一年的大战中,我杀了某位大妖之后便依照计画悄然远遁,甚至让八方剑在我作战之地盘旋三日,最终悲鸣入地。”
细细的听着玄溟子的话语,曲红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也不知她明白了什么。
“就这样?那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依你在人族中的声望,修复功体这种事何必诈死。
甚至你一提出来,各门各派的掌教势必会助你脱险,而且像剑神谷这样的地方亦会对你有所帮助。你又何必诈死?”
这是东流不懂的地方,倒也不是不懂。只是设身处地,在那种环境下,就算是他这样的人也会为了人族生存致力,更何况是德高望重的八方剑主。
“你说的对,她当时也是这么劝我的。”
“等等,你所说的‘她’,是指……”
“我的妻子。”
“呵。”
儒者一声冷哼,不知所谓。不过玄溟子并没有在意儒者的冷哼,也没有猜想他冷哼中是何含义。
只是用平静的话语,诉说着昔日令他万千难以取舍之事。
“那时候,她已有了身孕。”脱口而出,是短短九字,戳人心扉。
但也就是这九个字,使得一方剑主道心沉浮,使得一代剑尊心思难平。
听到这里,东流懂了,但他也不懂。这与经历有关,也与观念有关。
此前的不懂似懂,是同为人族,为了人族生存之战不惜一切之余,亦有“人”自私的情愿在里面。所以他不懂,也可以懂。
这此次,他懂似非懂,是因为同为“人”,他与别人有着很大的差距。
因为他不清楚“情”是怎么一回事,甚至三情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但他也懂,懂得眼前尊者在说出这句话时需要的勇气,懂得他昔日做出决定时取舍的勇气。
直到此时,这位自负的儒者才发现,他这一生真的足够悲哀,所谓的“情”竟只能通过别人口传耳诉。
“所以最后你选择护她周全,所以你可以放弃众生黎民。”
不是反问,亦不是讽刺。这名眼神毫无异色的儒者语气平静,更像是陈述事实。
“嗯……”沉思片刻,儒者笑着回复,“原来还可以这样……”
看着眼前的儒者,玄溟子眼中生异。他不明白儒者从他的经历中得出了什么结论,但他明白这个“结论”一定很不妙。
“如此,我倒很好奇你之后的经历。”
“之后……”这一会,沉思的人变成了玄溟子。
“之后我一直在这里生活,教导平儿剑法。而他也不负所望,将我毕生之学悉数掌握。
他的剑法日益精进,完全不似有妖族血脉,更像是人族不世奇才。”
“等等,你的妻子是妖?”
“是。”剑尊语气泰然,似乎他并没有感到半分不适。而且追忆的目光中浮现出儒者看不懂的光彩。
那光彩确实绚丽耀眼,让儒者眼神一凝。
“看来你想到了什么好事?”
儒者这句话当然不是好心的褒奖,而是提醒玄溟子,距离下一次天雷冲击的时间已不多。
……
“五百年的时间很快过去,我体内的剑意也不再冲突,而是三合化一。
也就是那时,我的修为有所突破,成了出窍后期,甚至距离洞虚也不过一步之遥。
我很自信,若再给我两百年,我定然踏上顶峰。
可惜,那一年……灾祸忽起。”
……
那是发生在熙君回来之前的故事,亦是一段本该埋藏在岁月深处的故事。
故事的地点发生在妖族圣域,而故事的主角却是一个……人。
……
巳时,时日偏中。这一日同样的风和日丽,圣域之内同样的舒怡安居。
不过还是有些不同。
比如天外忽然飘来的云朵,再如随着云朵而来的异氛。
宫殿里,已有不少大妖聚集其中。
似乎女帝不在的时期里,这群大臣表现的异样积极。甚至早在异氛传来之前,就有人表示愿意前往一探。
那是一个高大的身影――说是高大那也是对比正常的人族。就妖族而言,他的身材并不算高大,也就是居中罢了。
凭气息判断,那应该是一位大乘尊者,所以一瞬之内,他已消失原地。
当然,他去的很快,回来的也很快。快到天边划过一缕流星,快到他回来时已近断气。
妖血倒逆,从嘴角溢出,从周身冒出。不灭妖体寸寸破碎,看样子是有外力一瞬间破了他的大圣躯体,更将其妖元打的粉碎,
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大妖已经咽了气。许是事情发展的太快,太过戏剧,其它的大妖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着咽气的族人,然后由某位大臣随手将其躯体收起。
由他们的反应来看,他们反应过来了,或者说这样的发展本就在他们的预想之内。
之所以没有任何过异的表现,实在是因为这样的结果让他们畏惧。
很快,非常快,宫殿里的沉默仅仅持续了三息便被其中某妖打断。
一系列挽救措施开始布置,随后而来的则是各司其职,各就其位。
战火打响了,不过却是以超出妖众的方式打响。
莫名的玄力流动全然不似人族道韵,但所持法宝却如人族常有。
那是一面面旌旗,虽然其上天地玄力不入眼,但胜在数量。
多到遮天蔽日,多到群臣惊惧。
天际有群魔现身,铺天盖地。城内有地妖御空,奋不顾己。
云层之上忽闻雷霆炸响,高楼之上忽现参天巨人。
巨人没有神识,更没有生命。那不过是君主留下来守卫王城的手段,其实力也不过天妖之境。
从气势上来说,这样的助力是极有压迫力的,不过从结果上来说,这样的助力是全然无用的。
妖族不擅阵法,所以没有谁能为云层上方的劫雷蓄能,更没有谁能为巨人补充妖力。
其代价就是巨人在出手的第一时间就被一只更为巨大的魔手举起,而后捏的粉碎。
故事的结果已经不需要太多说明,当这只巨手出现之际,那群大妖已经明白此前的族人因何而死,更明白此番劫难在所难免。
因为来者之中,有人实力不弱陛下。
他们的陛下是何等修为,在场大妖均有感受。当然,也仅仅是感受罢了。
他们从来没有直观的接触过,只知道与他们的陛下相比,天上昊阳也不过一点凡芒。
而这,还只是他们的“感受”。
所以这样的发现让他们很是沮丧……说是沮丧也不正确,应该说是灭绝的希望。
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他们用平生学来的人族之语形容着失落的自己,而后则是自暴自弃的冷笑。
冷笑中有妖族不甘的怒嚎,但再也没有逆天之灵的骄傲。
混战井然有序的进行着,天外那只魔手在捏死巨人后开始对城内众妖出手。
云层之上的劫雷不甘心的狠狠砸下,可惜还未临巨手之身,便被另一股浩瀚之力拦下。
第二尊。
万念俱灰下,这样的发现已不足以改变大妖们的心境。在绝望与更绝望之间,能改变的唯有对死亡的冷漠。
魔手呼啸而过,族人惨叫而死。没有谁经得起随意一挥,更没有谁能阻止这场威荡。
他们的认知、经历,无一不在告诉他们,敌人趁现在攻打过来,也正是因为他们知道熙君不在。
所以这次的进攻不会出现意外,就算出现了,也能用绝对的实力铲平。
这,就是绝对力量上的差距。是任何阴谋诡计,乃至于深谋布局都无法撬动的胜利。
轰鸣声、惨叫声此起彼伏,清脆悦耳。而在高空上,数之不尽的魔军正严阵以待,跃跃欲试。
他们在等,等到他们的魔尊罢手,就到了他们收拾残局之时。
大臣看向那些魔者,他很清楚那是怎样的眼神。
那是看待猎物的眼神,亦是不留一个活口的冷冽杀念。
轰然一爆,打断大臣思念。抬头一看,是宫殿被掀翻一角,露出天际原貌。
戛然一定,触动心扉。那是魔手喧嚣,更是族人身受波及而殇。
“诸位!随我……杀!”
危难当头,总有傻子义无反顾。浩劫临身,总有勇者一往无前。
不知是谁发出的战吼,更不知是谁突破极限,再现惊世妖元。
只知道原本失落的众人,在这傻子一样的勇士的带领下,向着天边发起了有去无回的冲击。
……
呵~该说他们是大义还是热血?讲故事的人不知道,甚至在他讲到这里的时候嘴角竟勾出一抹微笑。
听故事的人也不知道,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眸子微闪,似在还原当时之貌。
……
傻子一样的行动当然得到多数妖者的叫好,只是这叫好在另一个异氛降临之后变成无言的讽笑。
讽笑的不是傻子,更不是勇士。而是讽笑天意难违,命运作人。
第三尊。
这是每名妖者都知晓的事实,也是既定的事实。然这事实却有如一剂毒药,再一次摧毁众妖的战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传出老远,回荡在天地之间。
可笑吧。当然可笑,甚至那位发起冲锋号角的勇士亦在讽笑。讽笑自己的所作所为在敌人看来,不过是一场玩笑。
噗。
血肉齐飞,笑声戛然中断。漫天妖血铺洒,傲然妖骨无力垂下。
甚至就连不屈的神识也在强大的魔力下崩溃殆尽,有如一缕青烟,随着生命的溪流消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