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平淡无奇的两夜过去,百域之内仍无异样发生。
虽然外围的杀戮仍在持续,不过死亡人数比之前几日,已经少了很多。
剩下的,也不过是一群亡命之徒,在其中参悟着属于自己的道。
所以这两日,药师和洛文疏虽游走于混乱之中,但再没有遇上过杀劫。
而且他们见到的最多的,还属百域将士以及各方死人。
看样子百域帝君终于对这片区域出手,派遣若干将士强势镇压。
所以这两日过后,药师便决定不再关注此事,而是将目标放在皇城之内。
他此番到来百域,其实是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当日在西海岸边对他出手的人,正是百域之人。
没有任何线索,只是单纯的直觉而已,所以药师的态度才是这般随意。
况且日前他虽对域外杀生一事有些在意,只是事到如今,这心意也渐渐冷淡。
至于曲独杯那边,那老道自从离开后就再无音讯,也不知进展如何。
不过药师并不在意,因为他给曲独杯提的要求,也只是为让友人能承受此恩而采取的措施。
在他们眼里,因果的业力才是真正的讳忌。
至于那枚戒指,其存在价值并不算大。正如曲独杯当日所说,丢了就再做一个。
那里面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东西,装着也不过是一堆草药以及入品的炼丹鼎炉。
如此漫长的岁月以来,药师弄丢的戒指的已经不知有多少,所以他很少将贵重的物品放入储物戒中。
所以他此行的目的,还是为了找到当日对他出手的尊者。
当然,他的目的绝不是为了复仇,而是想要了解他看不懂的那一式。
那一式里包含的绝不是生死,而是更加复杂的东西。
他为自己从未见过的一式而动心,也因自己的求知欲饱受煎熬。
药师是一个很神秘的人,他最神秘的地方,在于他的身份。
他是曲独杯年少时的好友,也是李江南的同修。
他已经存活了不知多少个岁月,而且每一世都会接触到不同的东西。
他于此世间的存在痕迹处处皆是,他的此生经历也不只是传奇。
经由漫长岁月沉淀下来的修者,在“全知全能”的同时,也多了一个说不上差的怪癖。
求知欲。
这本该是一个“人”最基础的欲、望,因为所有人生来都渴望了解一切。
但,药师的求知欲,与其他人全然不同。
这很正常,毕竟寻常人穷极一生了解到的事物也不过是冰山一角。但对他们而言,那已是他们的“全部”。
而药师,他从无尽岁月里沉淀下来的知识总量,已经让他了解到了所有能学习的一切。
而在这时,他磅礴的知识量就告诉他,这仍不是“全部”。
所以在得知自己拥有的知识远远及不上“真理”时,药师的求知欲便被无限扩大。
甚至到了如今,这份简单的欲、望,已成为一种病症。让他对未知事物拥有病态般的了解欲。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存活于今必须付出的代价,但待他注意到时,他早已深陷其中,无可自拔。
……
同一时间。毫无头绪的柳文和安夏两人则在询问那道琴音的线索,以及如何关闭虚无之门。
毕竟当时那道门扉开启的毫无征兆,所以想要抓捕那两具傀儡还需要找到克制之法。
两天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不过他们也终是有所收获。
虽然那则琴音太过缥缈,但关闭虚无之门的办法,还是不算难找。
大体听来有十多种方法,但其中最简单的一种,还是在于一把剑。
一把隐世多年,并无多少名气的剑。
——九隶。
因为此剑无名,所以两人都没有听说过,也不知去哪里寻找。但也幸好,有人告诉了他们剑主所在之处。
西漠以西,一处名为光影迷途的奇异之地。
得到这个消息后,两人自然没有耽搁,当即动身前往。
他们本就以正修自居,所以对此事也多为上心。否则也不会追凶多日,更不会遇到那具傀儡。
……
与其他人略有不同,这两天张逸虚一直安心身处客栈,显得无所事事。
虽然他确实很想再进皇城一探究竟,不过他也没有合适的借口,最终想想只能作罢。
不过就在今天,原本安静平和的日常被人为破坏。而且因为来人的身份,让张逸虚莫敢动怒。
因为来人,正是他此前心心念念的……“麻烦”。
“张先生,我家主人有请。”
“请带路。”
“是。”
……
暗夜时分,百域外围。一位蒙面男子于混乱边界中,四处游荡。
他的目的很简单,只在救人。
至于这么做的目的,其实也没什么目的。只是他来到百域的任务,也就是阻止灾祸蔓延。
君令来到百域已经有很多天了,这些天他一直在调查风者口中的灾祸,却查之无存。
因为百域还是那个百域,并没有什么异样。无非就是外围之所,不再受君主号令。
那里每夜都在爆发着生杀夺命的憾事,但也因为“时机”的原因,这种杀戮倒显得寻常。
因为不久之后百域公主将以招夫为由展开武道大会,所以那些有志于此的参与者们,都在想方设法抹除其中阻碍。
而最直接简单的方法,就是在外围劫杀入朝之人。
很简单的道理,毕竟这种时机会前来百域的人,大部分都想要一争胜机。
所以推导出的简单逻辑,则是趁着足够“自由”之时,尽可能多的排除障碍。
而在其中,有这种想法的人自然有很多,所以不可避免的,混战以不可预测的方式爆发着。
所以探查两日后,君令除了“百域外围有杀劫”之外,什么也不知道。
当他问向张逸虚时,后者没有告诉他太多,只是帮他捋了捋近日发生的事。
可惜近来发生的事与灾祸本身似乎并没有太大关联。所以这位境界莫玄的道者,只能趁着混乱局面多救几个人,并试图从中找出第一位杀人者。
他能肯定,在风居林里袭杀他的人,和百域之外的杀劫有着直接的联系。而且依张逸虚所言,那日他来到百域时,同样受到袭杀。
说不定这就是风者所说的“灾祸”?
君令暂时还得不出结论,但仍不妨碍他的行动。
然,就在他踏入外围决心救人之时,一缕若有若无的杀意从远方飘至,锁定其身。
察觉到这一点的道者,自然满心戒备的停了下来,而后直视杀意来源。
黑夜中,明月洒下银辉点缀陌生的山林。而在山林之内,忽有剑气流转,引动群鸟惊飞。
与此同时,清绝剑意蔓延而至,呼啸声起,一柄寒光剑刃破空划界而来!
因为这一式里君令没有察觉到危险,所以他只是抬起手,撑开一道灵力屏障。
本是试探之举,所以君令只用了五成力。然,剑刃刺空而来,最终停留屏障之上,再不得寸进。
感受着剑刃里的力道,君令皱眉间反手一转,剑刃以更快的速度,向着山林追去。
片刻间,再闻一声铮鸣,一道人影已执剑走出,携带杀意无限。
经此一试,君令当然知道这人不是当初袭杀自己的人,不过对方身上传来的煞气亦让他不由在意。
那恐怖绝伦的煞气已如实质,沉浮于剑者周身。君令凝神而望,那人同样举目望来。
没有话语,只是简单的一场对视,君令便知晓此行难以善了。
因为那人的眼里唯有疯狂,而无半分生者的灵智。
或许他的心智,已在无边的杀戮中崩毁,而今只是一个任由杀意主导的人形兵器。
虽说内心有所不忍,不过面对此等威胁,君令自然而然的收起了小觑之心与怜悯之情。
玄天道法一经流转,摄人的灵能威压已自君令周身蔓延开来。
突然,风动,剑动,清空灵能轰然而动!
血色剑境悄然降临,剑步巧运,人已突至君令身旁。
一剑起,庞然煞气压制道者清圣灵能。一剑落,反手一转,剑气分分合合,逼压君令不敢轻犯。
举世无双的杀意、杂乱无章的剑技,以及破坏与毁灭的本能。
这三种要素混杂在一起所形成的,则是无与伦比的威慑力。
相接第一招,乱剑袭杀之下,君令体外灵能一瞬清空。斑杂磅礴剑气流转,牵动道者体内血气翻涌。
相接第二招,君令手凝灵元见招拆招,局势虽未澄明,但已渐趋下风。
相接第三招,剑者元功再度猛提,夺命杀剑斩开道者护体灵元,顿时血花四溅。
交战不过片刻,胜负的天平已然倾斜。剑者越战越勇,道者越战越急。急的是受人近身逼迫,自己竟无法挣脱。
而更让君令在意的是,那人所携带的煞气竟在隐隐勾动自己内心的杀戮之欲。
有感于此,君令内心顿时一沉。手中灵元再凝清圣剑诀,心神所念却是如何脱身。
交手第四招,灵力受剑气干扰已运转不及。再下一瞬,一剑而来,既是勉力一争,最终喋血而退。
眼见对方再度欺身压来,君令神色一凝,越阶功法再无保留,玄天道令再逼功体之限。
旋即,但见道者心法再运,压制不适杀欲,体内灵元收缩,体外之能顿时消散。
与此同时,剑者之剑趁势斩来。君令抬手格挡,血花再现。
清绝之剑不出预料的斩碎了他的护体灵能,洞穿其身。
但也因此,那把剑终是被君令掌握在手中。
“启天八式……”
话语甫出,玄妙莫测之神念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一式腾空,但感四方五地气氛骤然一变。
与此同时,无神的剑者元功再提,手中长剑散出剑意无边。清绝之能搅碎道者灵体,却斩不开意外之变。
无可名状之能,目无可视之威。受人唾弃的旁门左道之法,于焉此时,再放浩然道威!
“……冥神刈。”
一柄漆黑长剑于夜空下凝聚,进而落于君令之手。道者一手紧握剑者之剑,一手反执漆黑长剑。
强忍身体创伤,功法进而猛动。超越极限之灵能运转,换来的则是挥舞漆黑长剑。
轻轻一挥,神识之刃斩透剑者身躯。剑刃所及之处,剑者神识砰然而碎。
下一刻,清绝剑气瞬时停止,无情眸光黯然一灭。神秘的剑者垂下双手,周身灵机渐归于无。
“呼……”
看着眼前之景,君令下意识松了一口气。这一番遭遇属实惊险,破逼他强行使用未能完善的术法。
心念一动,神识之刃随心溃散。灵力流转稍阻,修复越阶之伤。
遭遇虽险,但也带来了些许好处。首先是术法的印证,再来就是触及到莫测玄奥之神识。
他相信,今日过后他的修为会再度精进,而且在这之后,启天八式也会更为完善。
届时,他或许应该好好感谢这位不知名的剑者,也……
然,心中思绪正及与此时,身前眸光黯淡的剑者再传惊世杀意!
神识覆灭的身躯瞬动,长剑猛然抽离君令之手。剑身再凝清绝剑意,返璞归真的一式穿刺袭来,孤傲清高之道一往而深!
这一式里没有剑气纵横,也没有灵元惊人。有的只是单纯的杀念,以及一名普通修者完善毕生的……剑道。
简单而又强大的一剑,正是此时的君令避之不及。甚至玄天心法自主运转,所预见的也全是死神的阴影。
“怎会……”
他不信自己的一剑毫无建功,然话音未落,剑已入体三分。
凛冽的剑气从剑身迸发,再由伤口游遍全身。仅一瞬间,君令的灵能已被剑气破坏大半。
但,他没死。没死的原因,是那把剑也仅仅刺穿他的身体三分。
因为他面前出现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正用一双毫无血肉的骷髅手,将杀剑阻拦在外。
“神识之剑,确实是恐怖绝伦的一式……只可惜,他原本就没有了神念。”
话音再落,但见神秘来者元功一动,无名长剑分崩离析。于此,而那名剑者也终于倒地不起,再无生息。
“你是……”
“一名普通的游客,你可以叫我……夏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