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太叔云天一谈之后,张逸虚便离开了将军府。随后脚步未停,又去了另一个地方。
那地方在皇城以西,属于皇城边缘。正常情况下张逸虚是不会去那个地方的,只不过那里有两个追随他而来的人。
初时,他曾与他们有过接触,并让他们留在原地待命。现在,他也是时候与他们一见,并为自己布下后着。
当然,他的这个行为是在之前就已经计划好的,太叔云天的故事并没有改变他的行动顺序。
但经此一谈后,张逸虚自认有了不小的收获。首先是困扰他半年的难题,即逐鹿盛会的因缘得以解决。
其次则是太叔云天的故事本身。
他不知道大将军为何会主动告知他百域之事,但以后事推前因,无非是大将军想借此邀他入局。
入那场介乎于百域帝君及元老会议之间的局。
就结果而论,张逸虚多少有点被算计的意味,但他也并不觉得懊恼。事实上他本就一心想要介入百域高层,以此搅动神州风波。
只是接触太叔云天之事太过顺利,让张逸虚有种被人刻意引导的错觉。
这样的感觉让他有感芒刺在背,如坐针毡。
因为自他来到百域之后,他的行为模式越来越不像一名谋者。几乎事事都躬体力行,而非运筹帷幄。
当然,这与他所处的环境多少有些关系,但事到如今他也有心反思。
而反思的结果就是,他的一举一动皆似受人引导。
“呵~有趣。”
……
“你们要走了?”
姑娘的声色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清冷出尘。而闻言的年轻人也停下收拾东西的手,抬头看向门口的姑娘。
“是。叨扰数日,我们也该离开了。”顿了一顿,徐长卿继续说到:“我还有我该做的事,另外,苏悦风也不该长留此地。”
“去吧去吧。”姑娘的反应依旧平淡,她只是杨起手,轻轻挥了挥。
“多谢这几日的照顾,后会有期。”
这一次,姑娘没有回答。而当徐长卿意识到这一点时,姑娘已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见此,徐长卿暗叹一口气,随后继续收拾行李。只是在此间刻,一旁沉默至今的姑娘突然搭话:“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经过段时间的相处后,徐长卿大抵摸清了苏悦风的性格。是一个过于活泼的姑娘。
倒不是徐长卿埋怨这性格有什么不好,而是他不善对付这种性格外向的家伙。
认真算来,他已是一个足够热情的人。他能主动和很多人相交相识,而且这些人里不分老幼正邪,不分身份立场,但独独不善应对这种比他更外向的人。
所以徐长卿想了想,便决定告诉她已有的安排:“之后……待离开这里之后,你且随我去一趟百域神朝,我还需要确认一些事。”
“怎么?到现在你还认为我是当初意图杀你的人吗?”
没有在意姑娘的诧异,徐长卿非常自然的收拾完东西然后走向门外:“不。正因为我知道你不是幕后杀手,所以我才不能放任你离开。”
“嗯?”
望着邪者的身影被曙光吞没,留在原地的姑娘愣了愣,随即追随而向。
“很简单,若琴剑杀劫未曾消弭,那留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
发觉苏悦风没有追上来,邪者不由驻足询问:“怎么了?”
“你可真敢说。”
“……”
“害我泡了这么多天药浴的人到底是谁啊。”
“这……”
“哼~”
“不会再有下次了。”
邪者的声音很轻,混入风里,流淌进姑娘的耳中。一样的自负,却有不一样的轻浮。
“……”
“又怎么了?”
苏悦风闻言一凝,随后抬手打掉面前挥舞的手,轻声嘟囔:“干嘛突然说的这么认真啊,真是的~”
“嗯?”
“没什么,没什么。既然你都决定好了,那就赶紧走吧。”
“嗯。”
……
西海岸边,曲红儿正在某颗树下调息回元。此前长途的寻找之旅,让她消耗甚剧。如今乘着剑灵外出探查之际,正好让她恢复自身元力。
她对外事并不在意,也不好奇为何有人跨越西海而往,她只是做着自己的事。静坐冥想,元功自动。
只见姑娘闭目打坐中,四周天地玄力汇集环绕。如若有形之气从其身进入,又从中飘逸而出。
与之前突破时一样,这一次姑娘仍没有吸纳任何灵力,其所行只是借由它们恢复自身之能。
这种有别于人、闻所未闻的修炼法门自然不是此世所有,而且纵观曲红儿入道之途,她也没机会学习什么正统法门。
也就是说,她的这套体系,一直存于她之记忆。
这是包括曲独杯在内的人都不知道的事,也是连同她的“过去”一起被封印的内容。只是因为后天际遇,她才得以觉醒。
至于那场因缘际遇,当然是李佑、张逸虚以及东流先后留在她体内的禁制被剑灵强行破除时引发的果报。
而随着记忆觉醒,她想起了许多事。比如她修炼的这套法门。
这是一套与现世全然不同的体系,因为它来自遥远的上古。
没有心法运转,亦无功法依靠。这套体系的修炼诀窍,就是借助天地之气锤炼己身,以此形成体内的“炁”。
缘于这套法门,初入道途的她已然能够凌空踏虚,亦能掌控空间之法。虽然在本质上,她的修为仍处于筑基期。
当然,以她的认知来解读,她之境界应为……炼精化气。
但,与此同时,她也多出许多未明之事。比如,她的来历。
在她斑杂的记忆里,她只能回溯到一片无垠的蓝,以及冰蓝深处、那个白玉无瑕的幼婴。
她不知道那个婴儿是不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段记忆。她只知道在记忆断层后,她被一个不怎么陌生的男人带到了一位老人身边。
那位老人正是仙风道骨的曲独杯,而那个男人……却只能看到背影。
当然,她是知道的。那个男人应该就是她的父亲,曲宥机。
只是曲宥机在将其托付于曲独杯之后,便失去了踪迹,直到现在。
而现在……
现在原本闭目打坐的姑娘忽然睁开了双眼,因为其前方有一道人影跌跌撞撞向其奔来。
“剑主……”
剑灵话音未落,只见剑意之体迷离闪耀。周身外物忽如镜面破裂,虚实飘渺。随即溃然消散,化作一道精纯剑气,融入姑娘身躯。
曲红儿目视眼前变故,直至剑意尽敛于体,她才堪堪站起身来。不过她还来不及询问,便感知远处有两人追踪而来。
而那两人,正是先前扬帆跨越西海之人。
感知一瞬即察,思念一瞬转逝。短短片刻,她已由前因后果,推算出其中过程。
无非就是剑灵之探查被两人发现,随后双方交战,从而被打破剑意之躯。
明晰其中关键后,曲红儿所幸大大方方的站在原地,等着那两人过来。
毕竟她确实什么都没做,对方也拿她没什么办法。若真要转身逃离,那才会受无妄之冤。
果然,待离的近了,那二人的速度陡然下降。最终在五米开外,两人停下身来。
“这位姑娘。”说话的,是那名青年。青年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微微一笑,俯身一礼:“你好。”
“嗯。”曲红儿淡然的点点头,也算作回礼。
对于曲红儿的无礼回应,青年很自然的无视,随后客气询问:“试问姑娘方才可曾看见有人经过?”
“有。”
“那敢问……”
“逃了。”
直言不讳终是有直言不讳的好处。对于曲红儿面无表情、朴实无华的回答,那两兄妹仅仅对视了一眼,便不再逼迫:“能否告知他逃向了哪里?”
“受我一掌未死,然后从东向北而逃。”
“原来如此。多谢。”
“嗯。”
再一次回答之后,曲红儿坦然转身,走向竹林深处。而目视姑娘走远的两人,这才放下戒备,对视一眼。
“哥,你相信那人所言?”
“除了相信还有其他选择吗?”顿了一顿,青年继续说到:“别忘了,我们来南域的目的并不是与人为恶。
虽然被人发现我们的踪迹,不过也没多大关系,想来这世间也没几个人能认出我们的来历。”
“那我们现在……”
“从西域出发,途径荥阳圣湖进入南域,随后一路南下,步入大荒深处。”自顾自的念完典卷上的话语,青年目光看向南方:“现在,当然是向南而行。”一语即罢,年轻人举步而行。
……
“张逸虚,你可考虑清楚了。”皇城以西,某个客栈之内。有两名年轻人看着镇定自若的谋者,如斯询问。
这两人正是当初在百域外围袭杀了阎尚的凶手。
不过他们行凶的过程无人知晓,而且尸体处理的很干净,所以杀伐一事未曾暴露。
当然,以这两人的身份,即便暴露也无妨。因为他们,没有“身份”。
名义上,他们是隐迹仙道界、且毫无名气的散修。这样的人没有手段洗清他们的过往痕迹,但也不需要洗清。
因为这样的人,太多太多。多到即便是张逸虚也是在机缘巧合下,才接触到这两个人。
待正式接触且又察觉这两人能为不俗之后,剩下的事就很简单了。无非是找个机会施恩于人,然后索求回报。
但说到底,恩情这东西,也就那么回事。在张逸虚布施的众多恩惠里,仍然有一部分人对此毫不在意。
而对于这部分人,张逸虚自是更不在意。甚至在明晰这些人不会为他所用的第二天,他便与这些人断了联系。
其实张逸虚认为的陌生人,便多是这样的人。
至于这两人的问题……张逸虚也曾想过。不过在得知东流和李佑悉数离开百域之后,他的选择已然狭隘不少。
所以谋者神情自若的喝了一口茶,用着漫不经心的口吻说到:“我自有分寸,不用你们操心。”
见那两人还想说些什么,张逸虚即刻抢先道:“昔日我救你们一命,今日我让你们救人一回,可有难处?”
“这……没有。”
“没有就好。”张逸虚放下杯子,眼神倏然一凝:“我知道你们生性好杀,甚至还没入城就已先杀一人……”
“你知道?”
“从阎尚的死讯传出再到我们三人会面,简单的时间排除法就能确认你们是凶手。”张逸虚摆了摆手,示意这不是重点,“不过这都不重要。我的重点是——你们此行,千万要克制,不要徒惹麻烦。”
“我们,尽力而为。”
“就这样吧,我也该离开了。”
“请。”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