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奚看着她,目光中似蕴着几分笑意,道:“你说得有理。”
云笠从未见皇上对哪位妃嫔这般温意过,直觉哪里有说不出的奇怪。
眼见这秦更衣建言封锁密道,而皇上竟是赞许姿态,云笠心中着急,把心一横,道:“皇上,小湫儿在宫中失去了踪影,如今这密道是唯一一条线索,或许沿着密道查下去,才能找回小湫儿啊!”
宓奚沉默了一瞬,道:“你倒是个忠心的。”
秦叹月施施然走到云笠身前:“不过是一只狐狸罢了,纵使皇上从前万般宠爱,如今它生死难论,皇上也派人费心找过,可此时战事危急,皇上已经数日为此殚精竭虑,实在不宜再为一只狐狸分心。”
云笠埋着头,眼瞳震颤。
皇上未曾出言打断秦更衣这番话,竟是默许了吗?他也认为小湫儿“只是一只狐狸”?
撑在地上的手悄然攥紧,云笠不忍地闭目,没有再说话。
最终宓奚并未重罚云笠,只是将她遣回都梁殿罚俸禁足。
令云笠感到意外的是,秦更衣为她求了情,她与皇上说,云笠虽然买通侍卫擅自离宫,却只是因为救主心切,且因此发现了密道,就算是功过相抵了,宓奚本想将她送去掌罚司,最终听取了秦更衣的建议。
云蔚听她说完,泪眼婆娑地道:“这是说……皇上并不在意小湫儿?它……再也回不来了?”
相处了那么久,她俩早已对这只机灵的小狐狸产生了感情,如今知道小湫儿能回来的希望渺茫,皆是十分伤心。
偌大的都梁殿,再也见不到那道跳来蹿去的白色影子了,也再也听不见它的“嘤嘤”叫声了。
夜深时,秦叹月终于离开了御书房,搭着侍女若儿的手款款而行,往幻蝶宫走去。今日月朗星稀,因着打仗等事宜,前不久的中秋宓奚并未举办宫宴,那一夜本来传召了她前去侍寝,最后却又反悔,跑去都梁殿屋顶上独酌赏月。
伸手摩挲着鬓边的珠钗,那枚圆润的珍珠触之生温,在月光下流转着浅淡光彩。
她李代桃僵,强行更改了宓奚的记忆,这些日子里只能尽力地扮演着他记忆中那个人该有的样子,只是宓奚虽受记忆影响而将情感转移至她这里,但是还有有许多事情不能受到控制。
阿柴说那只狐狸自己撬开屋顶逃了,目前下落不明,她虽不希望它死,却也不愿意它此时能回来打乱形势,只能先稳住宓奚。
她好不容易能走到这一步,虽不知还能坚持多久,但是离想要的已经很近了。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让他死在自己手里,她要让他活下去。
她的目光陡然尖锐,望向天边的月亮。
林府。
简毓从睡梦中醒来,这一次,她梦见了穿越之前的事情。
那段在孤儿院中被排挤欺凌的日子,现在想起来简直恍若隔世。
她当时跟着一个大孩子去给其他孩子买糖吃,但是走到一半,大孩子却故意把她丢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她迷了路,抱着一小袋糖走了许久,直到天都快黑了,还没有找到回孤儿院的路。
但她既没有悲伤,也没有哭泣,就这么吃着糖一路走着。
她很小便知道何谓随遇而安。
不知怎么,她走到了一个从未来过的地方,这里的房屋皆是漂亮精致的,绿植布满花园,被修建得错落有致。她到一面种满蔷薇的墙下停下了,因为那里站着一个白头发的孩子,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
她知道这种病,白化病,院里也有这样的孩子,因得病而难以得到领养,又因为身体瘦弱、外貌特殊而被其他孩子欺负。
但是这个孩子却并不瘦弱,他的体型纤长,站姿优雅,在花丛中犹如一根冰刺,寒冷又尖锐。
当他看向她的时候,简毓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然后才被那张脸吸引了目光。
那双瞳幽湛,仿若被日光切割的寒冰,既是璀璨的,又是冰冷的,五官过分精致,就像是借天神之手凿刻的雕塑不甚遗落人间,即使还未长开,也能想象到他此后该是一张妖孽的脸。
简毓迎着他的目光,心中没有一丝惧意,想了想,伸手从糖袋子里面抓出一颗,露出笑容:“吃糖吗?”
她说话有一种天然的亲近,仿佛她俩不是第一次遇见,而是相约在此见面的好朋友。
白发男孩垂下眼睫,半晌过后,居然伸手接下了:“谢谢。”
还挺有礼貌。
简毓又是粲然一笑:“你真好看,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男孩没有吃糖,将它握在手心:“和父亲、哥哥们吵架了。”
简毓遗憾地哦了一声:“没事,我也是被人丢掉了,才走到这里的。”
男孩:“你不生气吗?”
简毓笑眯眯地:“生气啊,所以我会找机会再报复回去吧,你知道这孤儿院该怎么走吗?”
再不回去就赶不上饭点了。
男孩抬眼看她:“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警察局。”
简毓:“……”
好吧,也不是不行。
最后男孩将她带到了警察局门口,被送回了孤儿院。
晚饭自然是没赶上,还因为大孩子的污蔑,院长让她罚站。
简毓将那小袋糖藏了起来,边罚站边吃。
还挺甜。
后来她的确找机会报复回去了,当终于有一对夫妻要领养那个大孩子的时,简毓设法让他们知道那孩子在孤儿院中的种种恶劣行径,搅黄了领养,年龄太大的孩子本就难以被领养,从此那个大孩子就再也没遇到愿意领养他的人了。
这件事其实并不算特别深刻,导致简毓此后很快就将它忘了,唯一记下的,就是那个男孩在蔷薇花丛中惊为天人的容貌。
怪不得她穿越过来第一次见宓奚的时候就觉得挺眼熟的,原来她们好早之前就见过了啊。
倚靠着铁栏回想片刻,简毓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阵怅然。
她发现了一件事,离开皇宫在外流浪的这段时日,她再也没有梦见过关于湫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