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簌簌,村道积雪大概有膝盖高,深一脚浅一脚的痕迹被雪覆盖。而一只麻雀俏生生立于墙壁,积雪青墙……
杜鹃顶着刺骨寒风回知青点,一眼看到迎面的周杏。
周杏裹着厚衣,瞅着面前狼狈的人略惊讶,装模作样问:“杜同志,你是掉河里吗?”
“……”
杜鹃斜瞅一眼,瞧出眼前人眼里藏的幸灾乐祸,直接翻白眼,可一张嘴牙齿忍不住打颤:“眼瘸玩意,看到你虚伪的嘴脸就想吐。”
周杏垂眼,一副受伤模样。
“杜同志,我扶你——”
“滚开。”
不等周杏碰到自己,杜鹃直接一甩手,冰渣冻得前者倒吸一口寒气,而后者轻蔑扫一眼再敲门。
“叩叩。”
簌簌落雪朦胧视野,院里穿着厚衣服的人拿着桶装雪,打算等下烧壶水,忽然敲门声响。
“叩叩。”
青年怔一下,再开门。
杜鹃简单说声谢谢径直前往女知青宿舍,而周杏朝面前戴眼镜的男生露出一个苦涩笑容。
“杜同志。”
杜瀚礼貌让出一条路,看着她走进庭院,再继续弄自己的雪桶。
而知青点布局遵循男左女右,男知青集体宿舍在左侧,而女知青居右,而而灶房是另一个独立青砖屋。
“贺州。”
声音忽响,屋里缩被窝里取暖的贺州“嗖”一下窜起,瑟瑟发抖。男知青是集体宿舍,一排土炕,上面铺着各自带来的被褥跟衣物。
他掀开窗帘看一眼,寒风“嗖”一下钻屋里把人冻精神。
“谁啊!”
“快关窗,冻死我了。”
骂骂咧咧的声音不绝于耳,仅片刻,贺州眼睫毛蒙着一层雪。他朝外挥挥手:“等着!”
贺州穿上厚棉袄再戴毡帽,“嗖”一下窜至门前,理理鬓发再开门。
“来了来了!”
“砰。”
门“嘭”关紧,隔绝里面知青的骂声,屋檐鸟雀惊飞。
半晌,杜瀚提着暖壶敲门,众人钻出被窝,一个个端着茶缸看救星一样看着他:“杜同志,来一杯热水暖暖手,我要冻死了。”
“嗯。”
暖壶里热水倒出,竟然带着一点褐色,靠近一些能闻到姜的辛辣,红糖的甜,甚至有一颗圆滚滚的红枣掉到茶缸里。
他们一个个瞪圆眼。
“杜同志,你哪里来的红糖跟姜啊?居然还有红枣?”
“……”
杜瀚强装镇定推推眼镜:“朋友赠的。”
上次误打误撞帮了李珍珠,姑娘家常常送东西,外焦里嫩的甜薯,煎饼……冬日一到周娟请他们包肉饺,再美美啃一顿,离开前甚至赠点红糖红枣跟生姜。
杜瀚原想留着慢慢喝,可惜知青点有人生病。男知青住一起,怕传染,他只得弄点到暖壶里。
而且古语云:吃人嘴短。
男知青听到朋友,一个个捧着暖暖的茶缸,互相使眼色。
“哦,朋友。”
他们正想调侃两句,忽然门外再响嗓音:“杜瀚,要不要一起剥玉米?”
“……”
一时间屋里众人直接看向面前端着茶缸吹的年轻人。杜瀚眼睛眨一眨,镇定放下茶缸:“我有事要处理,你们先喝吧。”
“哟。”
有事要处理。
瞧他理理衣服毡帽再出门,男知青不约而同跑到窗前,争先恐后掀开帘布看一眼,只见漫天风雪飘飘。
茫茫白雪里,戴红帽的姑娘静静等着,面色红润,乌黑油亮的双辫一跳一跳。而杜瀚几步跑到面前,不知说啥,再静静一起走……
两行脚印渐行渐远。
“啧啧,真般配。”
“咱男知青算是出息了,一下出两对小情侣,羡慕啊。”
“说话注意点,杜同志跟李姑娘事情没一撇呢。”最年长的开口,再敲敲自己的茶缸,嗦一口暖暖的红糖姜汤:“为了咱的好日子,可别乱说话。”
“是了。”
闲聊间,有知青问:“讲真,你们更羡慕哪一对?”
闻言众人思考。明明周杏跟贺州天天腻歪着,感情甚笃,可真论羡慕那还是另一对。
李珍珠是个爽朗明媚的姑娘,勤劳而迷糊,一天天帮忙干活,偷偷带家里番薯,煎饼,甚至是家里母鸡生的蛋,诚挚而热烈,像天上太阳。
杜瀚文弱,可性格跟外表相反,属驴,一旦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而且言语犀利。
两人互补。
而贺州跟周杏,一个有前未婚妻,一个是别人前“童养媳”,违抗“全世界”高调宣布在一起的爱情他们看不懂。
“羡慕归羡慕,谁知道政策啥时候改动呢?要是突然能回城,情侣里肯定有分开的。”
提到“回城”,知青面露失落。新政策才出来多久呢,想回城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没看见老知青一个个结婚生子吗?
早认命了。
而周杏跟贺州慢慢走,聊着京都的信,聊着未来。
单辫姑娘两颊红红的,声音伴随着白气出口:“贺州,租屋的钱贵,昨个我问李队长,可以清扫知青点那一间主屋住,到时候方便照应。”
“那里不是闹鬼?”
“你是读书人,哪能啥都信,那是封建迷信!”
周娟说着,声音苦涩:“小麦只够最后几餐,你真要清理河沟吗?听说每年总有人死在坝上,咱跟江同志借点东西吧?”
“不!”
“我是怕你出问题,你真要清理河沟,那我明天回周家求他们。”万一出点事,那大半年的苦不就是竹篮打水。
一场空。
争执半晌,最终贺州同意先问江娴借一点东西,前段时间,江娴收到一个个包裹,里面好东西肯定不少。
事情商量结束,不久,村里都知道周杏再搬回知青点,只是位置是无人问津的中间主屋。
沈裕得知情况一笑置之。
十二月,家家缩在家里,队长统计前往坝上的人选。
清晨,红日攀爬山巅,村口集结着一堆跟着大队长前往坝上的男丁,公社食堂特意做一碗葱白面送行。
村里顽童围着人蹦哒蹦哒跑,顺便哼童谣:
“冬天修大河,春天挖小沟。”
“长则两三月,短了一两周。”
“……”
积雪最厚的夜里,村长家媳妇在屋里纳鞋底,忽然听到屋外动静。
等出门,雪里埋着两位瘦骨嶙峋的人。
她尖叫一声,引得怕媳妇出问题的李建国出门看看,拧眉半晌忽然道:“咦,他不是周娟哥哥?”
“周娟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