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庄严神圣的教堂教会变成了笑话大全。
    自然不敢说真正原因。不仅是怕被打，而且其实他们也知道，说出来丢脸、不正当。
    于是，所有人都绞尽脑汁地想有什么笑话能蒙混过关。
    每个人挨着挨着说，明明说的全是笑话，却没一个人笑。
    到最后，万古宁终于憋不住了，小声地笑了出来。
    苏可回头看他，就见他的笑声逐渐变大，到最后是毫无顾忌的朗笑，整个教堂都充斥着他的笑声。
    他笑了足足好几分钟，然后才慢慢停下，笑得亮晶晶的眼望着苏可：“抱歉，小可，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开心。”
    “…没事。”
    他笑的时候，苏可倒是冷静下来了。
    她看了看低头哈腰的众人，又看了看强蹲在地上咬牙切齿一脸愤恨表情的曼玛，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于出头了。
    苏可收回威压，挥挥手。
    众人松口气，连忙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没一会儿，整个教堂就只剩下他们和曼玛。
    曼玛从地上站起身，慢慢地整理好自己的着装，她踏着脚步走下来，声音神圣低沉：“你是谁？竟敢如此羞辱我们雪国民众。”
    她的眼睛扫过万古宁，皱了皱眉，呵斥道：“万古宁，还不快过来！”
    万古宁缩了缩肩膀，他看了看苏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见曼玛真的生气了，万古宁站出来将苏可挡在身后，低头认错：“曼玛，您要惩罚就请惩罚我吧，是我将她带上圣山的。”
    万古宁低着头看不见，但直视曼玛的苏可却能清楚看见她脸上的复杂表情，像是强忍怒火勉强挤出来的温柔。
    “你又这样…”曼玛叹口气，“此事不怪你，真正想惹事的人是谁，我自清楚！”
    说完，她横了眼苏可。
    曼玛走近苏可，轻蔑地笑了笑：“小姑娘，虽不知你是从哪儿来的修得如此神力，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你可知为什么人外人，天外天不会像你这般到这儿来撒野吗？”
    “因为这里是圣山，是上界与下界唯一的通道。我们雪国人受神明庇护，如今你冒犯了我们，不用我惩罚你，神明自将惩罚你。”
    “……”苏可毫无所动。
    曼玛冷笑一声：“你以后就知道了，你这种人即使飞升上界，神明也不会认可。”
    所以呢？
    苏可听得有些好笑，结果就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威胁？还不如直接跟她说他们背后有哪位哪位道长呢。
    结果是神明庇护？
    “你说的神明，该不会是指玄溯上仙吧？”
    曼玛这才正视她，沉声道：“你从何得知的这个名号？”
    苏可没有回答她，而是接着问道：“纯净之子是你预言的吗？”
    “你在说什么？”
    “什么纯净之子？真是满嘴疯语！”曼玛不再与苏可多说，而是看向万古宁，“跟我回去了。”
    万古宁看了看苏可，苏可伸手拦住他，“我们还有事。”
    曼玛只好拂袖离去。
    教堂只剩下他们两人。
    “小可…”万古宁挠了挠头，有些苦恼，“现在该咋办啊？”
    “……”苏可移开眼，“你先带我回去，我近期可以暂住你那儿吗？”
    “当然可以。”万古宁点头答应，但答应后有些担忧地看着苏可，“小可，曼玛不会这么简单就了事的。”
    “雪国虽然很小，但也有自己的军队，我怕她上报给皇室，如果要出面军队的话…”万古宁越说越不安，沉思片刻，认真道，“要不然，你先逃吧？”
    “不用。”苏可摇头，“而且我在灵净所有必须要得到的东西。”
    她说到这里难得有些懊恼。
    当初上来前，师父还给了她一些可以捐给灵净所增加好感的东西，结果没想到她刚一进来就把这里全得罪了，甚至还把曼玛给气跑了。
    …但刚才那种情况，任谁看都会生气的吧？
    任谁看都不觉得，这里是什么纯净、神圣之地……
    反正现在好感路线走不了，她干脆恶到底好了。
    而万古宁……
    苏可看向他：“你很爱戴和尊敬曼玛？”
    “嗯…”万古宁点点头，“曼玛是我在雪国碰到的对我最好的人，也是她力排众议，允许我参加教会的，不然我这种毫无灵性的人，是没有资格的。”
    “可能也就是因为曼玛对我的特殊，那些人才对我不满的吧？毕竟曼玛在我身上投入了期待，而我却依旧这么没用……”
    万古宁笑了两声，他小心地瞅了瞅苏可，又低下头轻笑道：“就是小可，刚才看到我的反应，也会觉得我很无能吧…？我连一句为自己的辩解都说不出来，因为那些人说得都是真的…”
    “……”
    他这样在苏可面前才叫窝囊。
    苏可没接他的话，而是好奇地问道：“不过你既然那么爱戴曼玛，那为什么我冒犯她的时候，你不拦着我？”
    听见她的问话，万古宁反而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为什么要拦着小可？小可不是在帮我吗？如果我都和大家一起站在你的对立面了，那小可不是会很心寒？”
    苏可微微瞪大眼，沉默片刻，移开视线：“你这样，会显得我很呆……”
    万古宁：？
    “为什么？”万古宁在她身边晃悠，不解地问她，“为什么？小可不呆啊？小可不是一直在帮我吗？”
    没有。
    她没有帮他，她只是在不计后果的发怒罢了。如果她达成自己的目的就走掉，万古宁会比现在更难在雪国生存。
    “……”苏可抿了抿嘴，看向他，“你…打算在雪国生活一辈子吗？”
    苏可突然的问话让万古宁愣了愣，他冷静下来：“小可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以后在雪国的日子可能会很不好。”苏可难得愧疚，“所以，要不要跟我去凌霄宗？找你哥哥或者你想怎样都可以，也比现在要自由多了。”
    很美好的邀请。
    但是万古宁摇摇头，他握着自己的手腕，语气黯淡：“抱歉小可，我不能离开这里。”
    “我离不开这里。”
    ……
    “那是什么意思？”
    苏可刚想问清楚，外面就传来吵闹声，苏可只好先带着万古宁离开。
    他们来到灵净所背后的小巷里，万古宁带着她东拐西歪，从阳光普照的地方走到一处暗黑的隐秘角落。
    角落里有一间破旧的小屋，万古宁推开门，示意苏可进去。
    小屋从外面看起来残败不堪，但里面却意外的温馨，小小的不到30平米的屋子，地面却很有讲究地铺着棉麻地毯。桌子和椅子是切割的原木，但都很细致地磨平了，摸上去也没有刺手感。床也像是原木直切的，但也被磨平，铺上了厚厚的毛毯。
    墙壁上凿了两个洞用来放蜡烛，昏黄的灯光，映衬着小屋如同烧着壁橱般温暖。
    万古宁锁上门，比苏可还要拘谨：“你，你随便坐哪里都可以。”
    苏可走到看上去就比较舒服的床边上，果断坐下。
    她继续刚才的问题：“你为什么不能离开雪国？”
    万古宁在苏可对面的椅子坐下：“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向神明效忠的信徒是无法离开雪国的。”
    “不仅是我，包括今天在神庙见的所有人，还有曼玛，都是不能离开雪国的。”
    见苏可还是不解，万古宁脱下外套，解开里衣的两颗纽扣，向苏可露出他胸口处狰狞的伤痕。
    这伤痕似火钳的烙印，圆形，里面是一朵雪莲的图案。
    “这是效忠的证据。”万古宁给苏可看了两眼就将衣服拢起。
    “只要离开雪山一步，就会立马休克，除非旁边有人帮忙带回雪国救助，否则不出两个时辰就会死亡。”
    “所以，很抱歉小可，我不能跟你走。”
    …怎么可能？
    明明连她的灵力万古宁都无法吸收，怎么可能还会有别的术式对他奏效？
    苏可跳下床走到万古宁身前，将他的衣服拉开，暴露出那道丑陋的伤疤。
    她伸手覆盖上去，感知到手掌下跳动的心脏，以及一具没有丝毫灵力反应的身体。
    ——人活着不可能没有灵力，哪怕是再弱小的普通人也有灵力。
    没有灵力的只会有两种东西，一是死人，二是石头。
    万古宁心脏还在跳动就不会是死人。
    苏可皱皱眉头，突然道：“万古宁，你有没有可能是一块石头？”
    “啊？”
    不明白苏可的话题怎么又跳到这里来了，但万古宁还是配合地回答道：“我应该…不是吧？”
    “的确…”看他的样子也不像石头成精，苏可更疑惑，“那为什么，你体内会一点灵力都没有呢？”
    “你以前就这样吗？”苏可问道。
    “我不知道。”万古宁从来都没修炼过，怎么可能知道？
    苏可想了想，问道：“凌霄宗测试的时候，你有没有测出来灵根？”
    “有，但也是最废的杂灵根…”
    被苏可一直摸着胸不放，万古宁开始有些别扭，但苏可完全没这个认识，听见他的回答，独自暗暗思索。
    既然测出了灵根就说明他以前体内是有灵力，但为什么现在没有了？
    苏可沉思着，然而想着想着，就感觉手下的胸膛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像要爆炸了一样。
    苏可茫然地抬头，看见万古宁爆红的脸，才反应过来，将手放下。
    而万古宁就像被官人骚扰的小妇人，连忙矜持地拉好衣服，然后羞答答地将扣子全部扣好。
    苏可：“……”
    “抱歉……”
    苏可轻咳一声，转移注意：“你的体内半丝灵力都没有，不可能会有法术对你生效。”
    “神术就更不可能了，因为你们信奉的神，玄溯上仙从几千年前起就一直在沉睡状态。”
    苏可总结道：“所以，曼玛大概率是在骗你。”
    “不是骗人的。”万古宁摇摇头，“我曾经下过一次山，是真的差点死在山下，是曼玛及时发现我，我才活了下来。”
    “至于我身上为什么没有灵力，”万古宁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大概只是我太弱的原因。”
    不可能，只要是生物都有灵力。
    但苏可并没有反驳万古宁，看来万古宁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突破点还是要在灵净所。
    之后两人默契地转移了话题，没再继续纠结。
    夜深。
    苏可从床上爬起，看了看地上睡得正香的万古宁，好心地帮他把踢到一边的被子盖上，就穿上外衣和鞋，瞬间消失。
    再次出现是在灵净所的地下监狱里。
    她白天走进灵净所的时候，就用神识感知到，在代表神圣纯净的灵净所下，竟然有一座怨气熏天的牢狱。
    后来闹事的时候也是故意踩裂地面，溢了点怨气出来，而曼玛也果然神色巨变。
    ——曼玛当时出声不是因为爱戴她的民众，想要为民出头，而是故意要将苏可的注意力转移，避免她发现地下的秘密。
    可惜，苏可一早就知道了。
    ……
    苏可没有点灯，而是施了夜视的法术，她走在漆黑里，如履平地。
    这座地牢只有一条长长的走廊，通往深得看不清的地方。
    走廊两边是牢房，但牢门并不是铁杆，而是厚度非常可观的铁门。
    苏可放出神识一探，那些牢房里面关的竟然不是人类，而是些形状怪异的魔兽和灵兽。
    整条走廊，苏可所到之处，所探寻之处，牢房里全部关的非人物。甚至有一个牢房关着数不清的节肢动物，爬满房间的各个角落，密到苏可刚开始还以为那是个贴了墙纸的空房。
    …真恶心。
    他们收集这些是干什么？
    而且苏可能感知到，这些灵兽和魔兽，没有温顺动物，全都是攻击性极强的肉食动物，而且它们的腹部，全是扁平的，这说明它们已经饥饿很久。
    大概走过了百来个牢房，苏可才终于走到暗道尽头。
    尽头是一扇巨大无比的门，占据了整个墙面的三分之二，门口还摆放着两头石像，那石像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血红色的光，光线汇聚在正门口，如果要进去，就必定要穿过它们的视线。
    至于穿过它们视线后会发生什么，背后的百个牢笼似乎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