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山提领命走后，莫小丰即命人去请崔季舒来一趟，打算和他碰一碰情况，并商量一下下一步怎样防止皇帝出宫的办法。
    在等待崔季舒的空当，他又将方才陈山提前来禀报的关于钱辛的履历和之前祖法古所提柳十三娘身上的疑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登时惊出了一头冷汗：假如这二人都是西朝谍候的话，那么他们不但具备相当便利的作案条件，而且可以相互配合，互相掩护来逃过一次次的追查，岂不是太可怕了！
    他摸出方巾帕擦拭着汗水，转念又想到：自己之所以会怀疑钱辛，主要是因为他既是已经被证实为西朝谍候的丘林的顶头上司，又在定国寺灭口惨案中幸运地避过了然的致命一击，得以保全性命的缘故，而从钱辛过往的履历看，似乎找不出和西朝有牵连的地方；可柳十三娘就不同了，这个女人不仅有指使丘林刺杀萧玉的重大嫌疑，而且经由祖法古这一断案老手提出，她很可能是假冒的柳十三娘。
    经过一番斟酌之后，莫小丰最终决定，仍将监控的重点放在柳十三娘身上，一俟祖法古在洛阳查出她冒名顶替的证据，即可将其缉拿审讯。
    正当他以手支颐沉思之际，崔季舒到了。
    崔季舒一走进咀华堂，即冲他拱手致歉道：＂下官未能劝阻陛下微服出行，给太原公带来了不少麻烦吧？”
    莫小丰面色紧绷地说道：“崔常侍，你应当是知道朝中形势的。如果往后任由陛下这么往来自如，你我都不好向父王和大将军交差吧。＂
    崔季舒赔笑解释道：“太原公责备的是。今日之事实属非常，以后当不致如此了。＂
    “非常？但不知常侍所说的非常是什么意思？”莫小丰追问道。
    “太原公有所不知，当今陛下在登基之初就曾力主先集中军力北击柔然，待保固北境之后再
    联合南朝共灭叛逆。因此执意要出城去见柔然使节一探虚实，下官经与司马领军会商，都以为与其强加谏阻激怒陛下，倒不如顺其心意，让他出城一趟也可。这样一来，下回陛下再要出宫，我们也就好说话拦阻了。”
    莫小丰目光一闪，又问：“常侍的意思，是说陛下打算与柔然开战吗？”
    崔季舒冲他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回头望了望。
    莫小丰会意，遂挥手屏退在堂口值守的军士，尔后说道：“常侍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崔季舒首先向他解释道：＂以往大将军在时，从不曾在府中议论当今的。”
    莫小丰点了点头，口中却道：“大哥在时，宫里的那位怕是也不敢轻举妄动吧。”
    崔季舒听他改变了对皇帝的称呼，知他对今日皇帝出城去见土诃甚是不满，当下也不再有所避讳，拱手说道：“您说的是。自从泉永回宫以来，那位虽然故作姿态地将他安置到含光殿办差，可依下官这几日从旁观察，他应该是心中颇不自安哪。＂
    见莫小丰听得专注，崔季舒凑近了些，接着说道：“目下正值丞相征西无功而返，大将军离京主持善后事宜，而柔然偏在此时遣使来索要巨额贡奉，假如这时那位公然在朝堂之上提出拒绝柔然无理索求，并准备与柔然开战的话，大约会得到一部分朝臣的支持吧。”
    莫小丰不以为然地摇头道：＂常侍多虑了吧？且不说京中还有你我在，那位会不会公然提议与柔然开战。即便是他真的提出来了，如你所说，也得到了一部分朝臣的支持，又有何用？他能够调动得了一兵一卒吗？”
    崔季舒微微眯起双眼，拉长了语调说道：“数月前，叛臣高仲密夫人才被押解到京，即险遭人当街射杀。下官记得，案发当日，是太原公您来府上向大将军要的人吧？”
    经他这么一提醒，莫小丰才回想起当初在双柏堂内贺崇向贺浑揭发，是南道行台侯鉴唆使人将李氏解押抵京的日期透露给高季式，以致引发劫杀一案的，不禁倒抽了口冷气，问崔季舒道：＂你是说那一位要调南道的兵北上抗击柔然？＂
    崔季舒冷笑道：“暂时可能还不会。但是，如果某一日在朝会上那位要是提出动议，并得到相当一部分朝臣的附和，而恰巧南道侯司空也上章主张拒索抗狄，到那时，咱们还能阻止得了吗？”
    “嗯，那咱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莫小丰咬牙说道。
    “不仅如此，洛阳那边也应当加强联络了。＂崔季舒补充道。
    “洛阳由我负责派人联系吧。至于宫内，就有劳常侍了。”
    崔季舒拱手道：“下官受大将军所托，敢不尽力竭力？何况还有泉永在含光殿侧应，一旦发现那一位有异动，定当从速向太原公禀报的。不过嘛，司马领军的态度似乎有些嗳昧，太原公不可不防啊。＂
    “我知道。＂莫小丰点头道，“司马消难既是司马令之子，又是当朝附马，以他现处的位置，态度暖昧一些也属正常。我想，大哥离京前既然举荐他执掌禁军，对他还是比较放心的吧。＂
    崔季舒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终于没说出口。
    ＂常侍想说什么，但说便是。”
    ＂啊，下官还有一事要向您禀明。＂崔季舒讪笑道，“今日高阳王引南朝使节李睦入宫求见陛下，是下官出面接待的他们。李睦对南朝副使昨日遇刺一事表示强烈不满，要求我朝增派护卫保障使团的安全。”
    他干咳两声，又道：“听李睦的言外之意，他似乎并不急于离开邺都，回朝复命呀。”
    莫小丰盯了崔季舒一眼，说道：＂不瞒常侍，李睦的这位副使即是前些时被人拐走，返回江左的南朝郡主，名唤萧玉。萧玉昨日在兴仁里遇刺，幸亏七帝寺僧智秀路过，及时施以援手，当场将刺客丘林捉住。萧玉现在宝林尼寺养伤，估计要待她伤势恢复了，李睦才肯离邺。”
    “丘林？是定国寺灭口案那个在逃的丘林吗？”崔季舒瞪大了眼睛，问道。
    ＂不错，就是他。只可惜我一时疏忽，叫他伺机服毒自尽了。＂莫小丰悻悻地说道。
    “这么说来，丘林行刺南朝郡主，多半是受人指使喽。”崔季舒更加惊讶了。
    莫小丰点头道：＂目前我已获得了一些线索，正命人严密监控相关嫌疑人。李睦既然不肯离邺，料想也有察探我朝动向的意图，咱们不便拒绝，只需好生款待，莫叫他和柔然使节会面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