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幽灵自敞开的火山口倾泻而下，转眼便淹没了整座深坑…克里斯握紧了手中点燃的灯芯，微弱却温暖的火苗将那些试图接近他与列娜的怪物彻底阻挡在外。
    不少幽灵身上的黑雾，在触碰到他们周身的火圈后，均像是烧灼的柳絮般被迅速燃尽。克里斯不断挥舞着左手，驱赶试图靠近的幽灵，但显然那支灯芯上的火苗，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微弱。
    “可恶…”心下有些焦急的克里斯，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安东尼奥，后者依旧在奋力扑向那只残损严重的提灯残骸，任凭那些腐蚀灵魂的怪物从他的身体里穿过。
    果然冒险者都是一群贪婪的家伙…心下虽然有些鄙夷，但克里斯此时也无暇去顾及擅自行动的冒险者。灯芯的火焰虽然能够驱赶灼烧这群灵体怪物，但没有灯油的供给，仅是那道闪电打出来的一缕火种，可经不起长久的消耗。
    “列娜！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克里斯一把搀起列娜的胳膊，将少女拽到怀里，左手攥紧了灯芯，一边应付着鬼魂，一边转移到了魔法阵旁边。
    克里斯能感觉到，少女的身体非常冰冷，颤抖地几乎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他叹了口气半蹲下身子，这才看见了少女的正脸。
    “你在哭…？”
    “对不起…克里斯，对不起。”列娜的声音细小又哽咽，那只手摇铃被她一把丢在了地上，几乎完全失去了光泽，“我做不到……”
    克里斯沉默了半秒，他虽然有些焦急，没想到列娜会在这个时候掉链子，但也明白这时候责怪或逼迫对方也没有用。
    “没事的，慢慢说…你发现什么了？”克里斯尽力平复着自己躁动焦虑的情绪，时刻警戒驱赶着周围的幽灵，用平和的声音询问起快要崩溃的列娜来。
    手中的火焰再次小了一圈，已然无法彻底包裹住克里斯与列娜两人。他不得不来回移动着火种来防御幽灵的袭击，像是在黑夜中高举火把逡巡探索的猎人一样。
    “克里斯……”似乎是察觉到了克里斯并没有责怪自己，列娜竟慢慢止住了啜泣，但依旧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咬咬牙，“引铃，你拿去用吧！不要管我了…”
    “什么？可是…？”克里斯有些惊讶于列娜的话，但眼前情势危急，将信将疑的他依旧还是捡起了那只生锈了的手摇铃，用力晃了晃。
    清脆的铃声再次响起，所有靠近的幽灵均被铃声指引，绕行到了两边，完全无法违逆音浪的驱逐。克里斯惊讶地看着手中的铃铛，又看了看意志消沉的黑狐少女。
    “你猜的没错…这只铃铛，以前伊万也用过。”列娜抬起头，对着克里斯露出了一抹笑容，只是少女的眼角却沾满了泪痕与释然，“对不起，其实神祝血脉的事情…是骗人的。”
    “……”克里斯看着少女哭泣的笑容，心下有些无奈，现在可不是说故事的时候啊，“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不过这也不是你动摇的原因吧。”
    列娜低下了头，身体又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那群幽灵里…有我的母亲。”
    安东尼奥的哀嚎声几乎响彻了整座深坑底，克里斯用余光扫过魔法阵对面，那位冒险者正蜷缩在一团，将那只残破的灯罩护在身下…任凭那群幽灵在他身上穿过、撕咬，也不愿挪动一步。这些幽灵虚影虽然飘忽不定，但似乎都定格在自己死亡时的模样，显得颇为骇人。
    “母亲？你是说这群以眼球为核心的怪物？”克里斯皱了下眉，但还是再次用力摇动了铃铛，用音波赶走了围攻这位冒险者的幽灵。
    “可是她在你出生前就死了，你怎么…”克里斯话还未说完，便抬眼看见了一只浑身染血的硕大“白狐”，正在空中徘徊奔跑…
    与其他幽灵不同的是，这只白狐的体型更加巨大，也没有引以为核心的眼眸，恍若是凭空出现的一样显得格外突兀。
    白狐的身体血肉模糊，到处都是渗血的创口，如果不仔细辨认根本认不出这是一只狐狸。而它身上最显眼的，便是腹部破开的那处大洞了，里面看不见任何器脏，却随着幽灵的移动，向下不停滴答着血液。
    “我的确没见过母亲的模样，但……”列娜抬起头语气哀怨，眼神有些恍惚，看上去完全没有求生的意志，“父亲一定和你说过了吧，说母亲是因难产而死。”
    克里斯点了点头，心里却焦急无比恨不得列娜一口气把事情说清楚…周围的岩壁已经被黑液完全渗透，那些恶心的液体正在逐渐汇聚包围他们。
    “都是谎话…并没有什么神祝血脉，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灾星。”列娜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完全不敢看向克里斯，“我在出生时，便一口口吃掉了自己的母亲…”
    克里斯手上的动作一顿，即便是有所猜测的他，也被这句话震惊到了…他神色古怪地看着列娜，手中却攥紧了引铃与灯芯…那些渗透腐蚀进来的黑色液体，顺着缝隙与凹陷流下，并有意识地聚拢在一起，逐渐胀大成一只只黑泥组成了怪异生物。
    “我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当时的每一下，每一口，那些记忆根本忘不掉。兽族对于血脉的感应是不会有错的。”列娜瘫坐在地上，痛苦地抱着头，又收拢了腿脚蜷在一起，“母亲一定是来复仇的…这一刻终于到了，这是我的报应，我不能再伤害她了。”
    “不要管我，你快些走吧！克里斯…拿着引铃，你绝对可以走出去的……”列娜似乎也注意到了那些黑泥组成的怪物，不断伸手拽着克里斯的衣角，催促他赶紧离开。
    剑光斩出，白色的光刃瞬间将最近的一只快要成型的黑泥怪斩作两半，克里斯目光坚毅，却是在打量着那群黑泥怪的数量与位置。“你父亲也知道这件事吧…对外宣称你是返祖继承了大祭司血脉的圣女，也是想保护你、掩盖那天的事？”
    列娜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克里斯的说法，随即冷笑一声，“是不是很可笑…我这种弑亲的恶魔却被当作了圣女对待…什么神祝的血统、大祭司的继承人、族长的女儿。都是骗人的！！”
    “一个谎言…只会用更多的谎言来维护。我成了族里最宝贵、最重要的狐狸。所有的食物，都要先给我吃，即便会有同族因此饿死；遇到了危险会有战士替我挡刀，虽然身死，他们也会带着光荣和自豪…”
    “真是令人恶心…”列娜厌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断搓着掌心与手背，似乎上面沾满了污渍。少女猛然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向了并没有离开，而是不断挥出剑气斩灭黑泥怪物的克里斯。接着，她又问出了那个曾经问过一次的问题。
    “克里斯？你说世上有没有不应该存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