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带我去哪?”
林轻语是被白以尘找了个借口叫出来的,不是不信任其他人,但有关别人的事还是不要闹得人尽皆知为好。
而对白以尘,她是信的。
“到了。”
相比于夜晚,白天的瓦罐坟少了那种森然之感,这也是为什么白以尘在这时带林轻语过来的原因,他是不怕,但总要考虑一下女孩子的心情。
正午阳气足,还有他这个男人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
拍了拍林轻语的肩膀,“这是瓦罐坟,里面有个老人,我昨晚听见她叫了你和林轻乐的名字,或许是知道什么。”
“……瓦罐坟。”
在见到这东西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了作用,有个声音在心底催促她走过去,你想要的答案就在那里。
白以尘轻叹,“去吧,我在这帮你守着。”
砖缝上的水泥新旧程度不同,可以看到最新那块将将有干涸变硬的迹象,林轻语望着漆黑一片的里面,这里藏着她想要知道的秘密。
“……谁?”
老人的声音如风中残烛,明明碰一下就要熄灭,却依旧在顽强燃烧,她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却固执得在等一个人的到来,两人之中,是谁都好。
有些事情不说出口,死了都无法瞑目。
“林轻语。”
在听到声音的一刹那,她浑浊无神的双眼一瞬间亮的惊人!
残破的声带挤出粗粝的碎音,能听见呼哧呼哧的喘息。
她终于等到了。
“林轻语、轻语……不、不对,林轻乐、林轻乐……”
老人一开始说的话颠三倒四,林轻语没太在意,她急切地问道,“您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她问的不明不白,老人却知道她想得到什么答案,从模糊的记忆中调出几个画面。
“当年、当年的事我看见了,谁都没说……没说。”
那时的她虽然上了年纪,但腿脚还算利索,大雪天没人乐意外出,要不是孙子嚷嚷着要吃盐,她也不会在晚上出去。
天寒地冻的让她手脚发冷,手电筒的光也断断续续不好用,突然,她听见了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在这个晚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的村子里,知道的越少才能活得越久,她下意识将手电筒塞进袖子里,躲到了树后。
借着月亮在雪地里反射出的光,她看见了一高一矮两个人向村外走去,其中那个男人还背着一个人,在一个转弯时,她看清了几个人的脸。
这时候她应该转身回家,当做什么都没看到,才是聪明的做法,但脚却不受控制地跟了过去。
只因王平背着的女孩,是刚被选中做阿姐鼓的林家丫头。
他们这是想要带人去哪儿?
林家小子为什么不阻止?
她小心谨慎的沿着雪少的地方走,尽量不留下脚印,心脏几乎跳出了嗓子眼儿。
不知走了多久。
“就这吧,我盯了好几天,每次凌晨都会有辆车经过,再往外走,其他人醒来前就赶不回去了。”
王平将脸色通红,陷入昏迷的女孩放下。
“真想好了?”
“就不怕一直没人发现后烧死在这?”
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孩终于出声了,“姐姐一向很聪明,她这几天已经意识到气氛的不对劲,我了解她。”
“正因为了解,我才知道她一定会反抗,哪怕舍了这条命,也不会甘愿做一个聋子和哑巴。”
“最后无非是反抗致死或自杀的区别。”
他帮嘟囔着什么的女孩理了理头发,又喂了几口掺了退烧药的水。
“与其那样,我更愿赌一把。”
“不会比死亡更糟了,不是吗?”
王平闭了闭眼,“你好像从没想过你自己。”
男孩笑了下。
“以前一直是姐姐保护我,这回也该轮到我护她一次了。”
片片雪花落在领口,瞬间融化时带来刺骨寒意,男孩一次又一次为姐姐扫落身上的雪。
“该走了。”
“嗯。”
男孩跟着男人一步三回头,直到彻底看不见身影时,躲了许久,将他们的对话都尽收耳中的女人跌坐在地,神色挣扎。
她应该将林家丫头带回去,或许还能得到奖励,几年后的祭神不容有失,这关乎整个圣神村的人能否在死后真正的超脱轮回。
女人后悔了,她不该跟来的。
直到雪水被体温融化,浸湿了裤子,这才发现自己在地上坐了很久,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后,她下意识向女孩倒着的地方走去。
她走了两步,脚上像灌了铅一样。
最终狠狠咬牙,转身往回跑。
回到家后,儿子一把抢过他怀里的糖,抱怨她怎么这么慢,孩子都睡着了,顺嘴问了句衣服怎么湿了。
她听见自己回答。
“……不小心摔了一跤。”
儿子没多问,他也不在乎。
没人知道,当第二天她在人群中看见‘林家丫头’时究竟有多么害怕。
也不知道王平给了黄先生多少,才得到了让林丫头变成聋哑人的活儿。
进了房子,门一关,再出来后就说不了也听不见了。
周围人都在高兴事情的顺利,没人在意一个脸色惨白的女人神色惶惶,见了鬼一样。
女人将这个秘密烂在了肚子里,直到带进了这瓦罐坟,一年又一年,她等啊等,等成了心病,想着林丫头回来就告诉她这件事。
后来啊,她又想林丫头林小子谁都行,只要过来看一眼就好。
砖一块块地砌上,光一寸寸被堵死,直到仅剩最后一点亮,她的生命也来到了尽头。
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法说出的秘密,终于等来了该听的人。
“这样就好……我、终于能安心睡一觉了。”
声音渐弱,残烛燃尽了最后一点芯子。
最后时刻,老人突然想到了什么,艰难喘了一口气,断断续续道。
“你、你是林、林轻——”
戛然而止。
谁也不知道老人最后想说的是什么。
林轻语捂着嘴,一行清泪落下,记忆中的空缺在此刻被填补,煎熬的内心也终于有了一个答案。
她知道弟弟可能有苦衷,却从没想过是这样的原因。
小时候的护着顶多是打走欺负他的人,在雷雨天害怕时讲故事哄着入睡……仅仅这种微不足道的保护,林轻乐居然就能付出这么多。
现在一想弟弟能听到,还能说话的样子,林轻语只有庆幸,否则她无法原谅自己。
低声啜泣变成嚎啕大哭,过后顶着红肿的双眼,她想到了某个字眼。
“祭神日……祭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