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下午饭点。
    国营饭店的十张桌子坐满了人，还有在门口排队的。
    林阳和赵二狗把自行车停在门口：“同志，借过一下。”
    “阳子，县里厂子上班的这些人真有钱，来国营饭店吃饭都拖家带口的在排队。”
    好不容易挤进了门，赵二狗整理着皱巴巴的泛旧衬衫：“阳子，过两天咱们再进一趟山打猎换点钱，我也想穿的确良的衣服。”
    “阳子兄弟，你这是又给老哥带什么好东西来了，不会上次我托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吧？”
    正在大厅忙碌的邓志勇，看林阳两人站在门口，眉眼喜色连连。
    这要是能搞到野乌鸡。
    粮食局的韩科长不就欠他一个大情人嘛，以后就算是在国营饭店干不下去了，去粮食局当个职工也挺好的。
    都是为人民服务。
    但粮食局这样的机关单位，比国营饭店更能为自己捞点油水。
    都是人民嘛，服务自己也是服务。
    “志勇哥，我们兄弟俩明天再进一趟山，尽快给你找。再说上次山货结算的时候差点忘了，您之前还给了我50的预付款呢，这次无论如何也得给你凑齐了。”
    林阳指了指饭店后面那间有门的单间：“今天我请棉服厂的领导吃个饭。”
    “志勇哥，酒我带了，饭菜你安排，可不能让我一夜回到解放前啊。”
    林阳笑道。
    “老哥办事，你把心放在肚子里。”
    看了一眼单间门口的罗小炮，邓志勇心领神会。
    领导来吃饭，都是有一些明面上的秘密。
    请科长是几荤几素。
    请局级是几荤几素，什么酒。
    邓志勇在国营饭店这么多年，门清。
    “志勇哥费心。”
    林阳直接塞给了10块钱。
    70年代花10块钱，只要不喝茅台，四五个人急头白脸的能在国营饭店吃的翻白眼。
    就拿成县国营饭店的招牌四样。
    猪肉白菜炖粉条一盘3毛、一条红烧鱼4毛、一份地三鲜1毛2，摊鸡蛋1毛5。
    这一套配上一杯酒，一块钱能让三个人吃饱。
    10块钱的标准，就是满汉全席。
    大肘子这样的东西随便上，甚至还能搞一些野味。
    这个年代什么都缺，尤其是肉，可不是每顿都能吃到的。
    大肘子这样的奢侈品，一般家庭过年也就吃一回。
    农村，过年都吃不到。
    “林阳哥，二狗，王科长到了有几分钟了。”
    “你们怎么才来。”
    看林阳和赵二狗过来。
    罗小炮连忙压低声音说道。
    林阳瞥了一眼虚掩的门缝，果然一个地中海发福的眼镜男正在喝茶，手里还拿着一份报纸，翻来覆去的有些不耐烦。
    请领导吃饭，迟到是大忌。
    尤其是这个年代，一个厂里的科长那可是铁饭碗，高贵的职工。
    农民在他们眼中，外人面前喊同志，背地里都喊泥腿子。
    现在他要求人办事，就得装孙子。
    至于以后是叫他王科长，还是小王，那都是等成了万元户之后的事情。
    总之。
    今天装孙子，明天就能当他爷。
    这是改革开放之后，一大批下海经商的人总结的硬道理。
    “能喝快酒吗？”
    林阳看着二狗。
    “啥？”
    二狗还没明白，就被林阳拽着进了门：“王科长不好意思，我们兄弟俩路远来迟了，不过这绝不是借口，就是给您道个歉，是我们的错。”
    王红星翘着二郎腿看着报纸，整个就一个逼王，只是干咳不搭话。
    “王科长，这两位都是我的朋友。”
    罗小炮进了门打圆场。
    “王科长，啥话也不说了。”
    林阳拧开酒瓶，在中华搪瓷杯里倒了半杯，仰头就是一口。
    二狗都懵了。
    他一直在村里，接触的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啥时候遇到过这种场面。
    但他也不怯场，学着林阳一口气干了半杯。
    热辣的白酒下肚，肠子都快烧起来了，眼泪都快下来了。
    53度的绿脖子，纯粮酒，一口二两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红星终于抬起了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你看看这事闹的，我刚才正在关注咱们小平同志最近对南方投机倒把活动态度的新闻，可把小罗的朋友吓坏了。”
    “王科长，我们都是红山公社来的，我是林阳，这是我兄弟二狗。”
    林阳两世为人，前世还坐到了省厅的位置，不卑不亢的直接坐在了王红星的身边：“今天冒昧让罗哥请您在百忙之中过来，就是简单吃个饭。”
    “阳子，你不是说……”
    二狗急了，刚要说话，就被罗小炮用眼神制止了。
    王红星看着林阳，满意的点了点头：“小罗啊，你这个林阳小兄弟很有一套啊，在公社真是可惜了啊。”
    请领导吃饭。
    饭菜没上桌，酒还没喝直接说明来意，这是几千年文明传承下来的大忌。
    二狗是不懂。
    但罗小炮诧异的是，同样在村里生产队干活，林阳似乎比他门清。
    “几位领导，菜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邓志勇亲自端着方盘进了门，“王科长，你可有些日子没来了，看来棉服厂这段时间生产任务挺紧啊，要不是今天借我这个林阳小兄弟的光，我还真是没机会见到你啊。”
    在国营饭店当经理，邓志勇平时打交道的各个机关和厂子的领导不少。
    王红星也有过几面之缘。
    他这一句话，不仅拍了王红星的马屁，还把说明了林阳和他的关系。
    果然。
    王红星的眼神变了：“邓经理这话听起来，你和小罗他这位朋友挺熟啊。”
    到现在。
    王红星还没有记住林阳的名字。
    “那可不是一般的熟，林阳小兄弟给面子，叫我一声志勇哥。”
    “对了，咱们今天要不要尝尝野味。”
    “林阳小兄弟打猎可是一把好手，昨天刚送来了一批新鲜的山货，有狗肉。”
    邓志勇这一波神助攻，林阳差点直接一个大熊抱。
    之前给邓志勇一些回扣，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
    “狗肉，那好，那尝尝。”
    王红星最喜欢的就是爆炒狗肉，在这个年代吃狗肉也没啥不道德的，人吃饱穿暖，铆足劲步入社会主义才是当务之急。
    “阳子，那你们吃着，等会我过来给王科长敬个酒。”
    邓志勇向林阳眨了眨眼，识趣的关上门离开了。
    “林阳！”
    这次王红星终于记住了林阳的名字，笑着说道：“小罗啊，你这位小兄弟不简单啊，能让邓志勇这么看重，看来是真有两把刷子。”
    “王科长太抬举我了，我先敬你一杯。咱们都是泥腿子也没啥好酒，王科长您见谅啊。”
    林阳起身敬酒，杯子当然要低。
    “王科长，林阳哥让我约你出来，是想问问咱们棉服厂要不要野兽的皮子。”
    见王红星眉开眼笑，罗小炮趁机当了一把嘴替。
    “这件事……”
    王红星一副为难的样子，看着林阳：“小林啊，我这里有个事情想咨询一下你。”
    听王红星这么说，林阳内心直骂老东西。
    什么咨询，分明就是想让他先办件事，再谈给棉服厂供应皮子的事情。
    但。
    一旦领导开口，这事儿一半就算是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