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石几乎瞬间想到叶晚秋和叶盛清的事，他拧眉：“主子，大公子和夫人……”
    叶省心手指竖在唇边，微笑：“佛曰，往事如烟。”
    冬石闭嘴，他心里明白，这两人被主子误打误撞坏了计划，且现下已死，主子便不想重提旧事了。
    冬石领了礼物离开，房间只剩下四个人，安静的氛围里，张相云第一个开口：
    “大鸭，不是，是省心，我以后，是不是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喝血？”
    先前冬石惊讶害怕的情绪太过剧烈，张相云也被吓到了。
    张叔玉拍了拍他手臂，没有安慰，而是直言相告：“祖宗，这件事确实要私下里来，大多数人都不会食用血液，骤然看到有人食用，害怕乃人之常情。”
    “真的没人喝血么？血很好喝的。”被当成异类，张祥云有些伤心，睫毛低低垂着，可怜味十足。
    张叔玉应是。
    叶省心道“不是”。
    景明帝看向叶省心，目光一闪，几乎是一点就通的问：“你有办法让人接受血类食物？”
    叶省心冲着三人一笑，点头：“知道火锅么？吃火锅不来点鸭血片猪血块的，多没滋味啊。”
    张叔玉怔圆了眼：“这些血块，要怎么做？”
    天幕下，有些大臣也很好奇，是啊，这些腌臜东西要如何做？且做出来真的能吃么？
    大臣们还在怀疑阶段，太子已经让林公公去御膳房喊御厨在殿外候着了。
    他心思盘算着，等他看到了制作步骤就让御厨照着试一试，正巧大臣们也在，说不得推广下去后，还能让百姓家中多个进项。
    叶省心用鸡血做实验给众人弄出了血块，再配上周国本就丰富的调料，落入沸腾的汤锅里滚几息，捞出来后那滋味，软软弹弹的，叫人欲罢不能。
    大晚上的，皇宫里和皇宫外的人皆吃的满头大汗，张叔玉吃饱喝足，对于祖宗未来在叶府吃食上的担忧散了个一干二净。
    临走之前，看到意犹未尽，还准备弄出火锅新花样的叶省心，叹了口气，语气幽幽提醒她：
    “明日还要上朝，叶大人早些睡吧。”
    短短一句话，叶省心笑容僵在脸上，她傻呆呆问：“上朝？”
    【他娘的，差点忘了当官之后还有这玩意要应付，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景明帝：……
    景明帝抽了抽嘴角，选择不去看叶省心那脸色，省得堵心。
    叶省心丧着脸，“几点上朝？不是，我说的是什么时辰上朝？”
    张叔玉：“照叶府到皇宫的路程，叶大人寅时三刻出发的话，脚程快些，应该能赶上早朝。”
    叶省心换算了一下时间，眼前一黑。
    “不是，陛下都生病了，还要让人坚持日日早朝这个传统么？”
    “而且那些臣子里有年纪大的吧，天天早起，这睡眠时间不够，就不怕突然死上那么一个两个的么？”
    叶省心这话落，在场除了两个不知情的，就剩景明帝一个反应剧烈，他板下脸：
    “省心，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真死了人，对这个时候的朝廷，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被景明帝的严正吓到，叶省心支吾着找补：“我的意思是，就算是死，也不会是好官，这朝中总有办事不干净的大臣，前朝余孽大祸临头的时候，他们总不能幸免吧。”
    叶省心这话还算稳妥，景明帝感觉没问题了，落下一颗心，却依旧板着脸严肃提醒道：
    “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既然当了官，日后说话，还是谨慎些为好。”
    叶省心点头，她以为小鸭是担心她这话传出去惹来祸端，暗暗决定日后但凡不好的话，都要三思而后行。
    小插曲过去，张叔玉转身离开。
    不到一盏茶，屋子里的东西收拾下去，房间熄了烛火，叶省心早早入眠。
    此时的朝堂上，一片寂静，呼吸无声。
    更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果然，叶大人要上朝了，也要带着她的杀伤力回来了。
    瞧瞧，还没恢复记忆进入朝堂呢，就给他们送了这么一件血红色的大礼，实在叫人又爱又恨。
    此时，太子站在高台上，一双寒目极具压迫性的看着下方某些往日里就手脚不干净的大臣，默然道：
    “此事，本宫帮不了你们，不过本宫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现在坦诚自己过往犯下的错，身死后本宫只会抄家，绝不牵连你们的家人。”
    “当然，你们也可以硬挺着，那他日身死后，就别怪本宫不留情面，诛你们九族了！”
    叶省心那话本就让不少大臣提心吊胆，太子这话更是让一些心中有鬼的一脸痛苦色。
    两个人，要死两个人。
    他们想要抱有侥幸心理，但叶省心那话实在含糊，她若是说死的是个大奸大恶之人，他们也不至于进退两难。
    也因此，便造成了现在这种无人站出的窘境。
    大家都以为不是自己，又期盼着有人能站出来。
    当然，众人也明白太子这种趁机多抓小人的心思，一时间，只觉方才吃进肚子里的猪鸭的血，改日就要换一种方式流出来，越发加剧了心中的惊恐。
    一盏茶过去，眼看着不少大臣被这压沉沉的气氛弄得大汗淋漓也死咬着嘴巴不吭声，太子冷笑一声。
    “既然如此，那本宫便等着稍后的消息了。”
    太子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时间已晚，众位下朝吧，明后日朝堂休沐，就不用过来上朝了。”
    林公公是个老油条子，瞬间领悟太子话里的意思，躬身站出来问：“殿下，叶大人那边可要通知一声？”
    太子挥挥手：“叶大人已然入睡，便不用去打扰她了，她若想来，便让她来吧。”
    林公公应是，然后大声宣布“退朝。”
    众大臣松了口气，踏着夜色，先后朝殿外走去。
    林公公带着几个需要打扫的小太监最后一批离开，等关上金銮殿的门，林公公刚收的干儿子走上前来，搀扶着林公公的手臂讨巧卖乖几句后，这才问：
    “干爹，太子为何突然给了大臣们两日假期？”
    小太监是在殿外侍候的，看不到天幕，却知晓天幕的存在，故而在听到太子殿下的话后，十分好奇他为何如此说，也为何要那般对待叶大人。
    李公公点了点自己干儿子的脑袋，笑骂：“你啊你，就这蠢笨脑子能跟在我身边，也是走了狗屎运。”
    小太监傻笑，“儿子这脑子是不太好使，但儿子要给干爹养老送终的心是真诚的，儿子知道干爹对儿子好，这才没顾忌的过来问干爹您。”
    这话说的林公公心里妥帖，他瞧了眼周围，低声解释：“太子此举一来给一棍子加一颗甜枣，张弛有度的处理和朝臣的关系，并非坏事，尤其朝中将军派出去大半，此时还过于严苛的话并非好事。”
    “二来么，此事是叶大人挑起来的，虽说对皇家来说能铲除两个奸佞，但对叶大人却没什么好处。”
    “现在让她吃一点小苦头，分不分那些算不得大奸大恶，却也手脚不干净，此事过后照样能自在过活的大臣们的怒火，对她也好。”
    “你要明白，叶大人再命好，损了别人的利益甚至是全家的性命，即便性命无忧，别人也有的是法子恶心她。”
    “比起别人出手，太子主动揽过这活，告知众大臣他不会全须全尾的偏爱偏袒，如此也不至于让大臣们心理失衡。也只有这样，叶大人才能活得更顺心些。”
    “您信不信，出了这个宫门，没人会告诉叶大人明后两日不上朝的事？”
    小太监声音坚定：“我信。”
    林公公笑，信就好。
    小太监低着头，细细品味和干爹这几句谈话，好半晌后，他懂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若是用一句话总结的话，这大概就是上位者的平衡之术吧。
    ——
    叶省心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去上早朝，连饼子都是在路上配着冷茶水吃的，好不容易到了皇宫大门口，却被守卫告知今日不上朝。
    叶省心心态炸了。
    任谁大早上折腾半天最后被告知做了无用功，心里都不会平静。
    站在原地暗自平息了好一会怒火，实在不知道该怨谁，又干吧着啃了一个饼子后，让冬石驾马车回府。
    一到家叶省心便回房补了个回笼觉，醒来还是因为屋外张相云吃火锅的动静给馋醒的。
    起身穿衣出门后，便看到院子里围着石桌坐了一圈人。
    张良和张叔玉来了，两人坐在滚烫的火锅后，雾气蒸腾间，依旧能瞧见两人紧皱的眉头。
    叶省心坐下来，拿起筷子从汤锅里夹了一筷子青菜，嚼吧嚼吧吞咽下去后，这才问：
    “出什么事了？怎么感觉你们愁眉不展的？”
    火锅确实如儿子说的那样好吃，但此刻的张良实在没多少心情细细品尝，他放下筷子，看着对面的叶省心和景明帝，忧心道：
    “昨晚，隐藏在皇城中的盗贼闯入大臣们的府中，吓死了四位老大臣，今早，刑部官员上门，在那四位老大臣家中都发现了他们贪赃枉法的证据。”
    叶省心正喝水呢，闻言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她诧异得声音都劈叉了：
    “吓死了四个老大臣？”
    “确定是老大臣？确定是被吓死的？”
    知道叶省心在强调什么，张良心累点头。
    叶省心瞪圆了眼，火锅都没心思吃了：“这也太巧了，话本里都不敢写这么离谱的故事，而且那闯入大臣府中的盗贼到底什么来历，居然能吓死人？”
    “不会是被诬陷背锅的吧？”
    这个，张良原本就有猜疑，眼下叶省心这么说，那盗贼就确实是背锅的了。
    当然，也背了叶省心的锅。
    说起来，那四位老大臣的死，不就是因为叶省心的一句话，人人自危之下，这才引发了内斗，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么。
    景明帝也认为那盗贼无辜，不过他还是问了句：“可知晓那盗贼的消息？”
    说到这里，张良面上露出一个略显诡异的笑，“说起来，这盗贼还同叶大人你有些渊源。”
    “什么渊源？”
    “那盗贼名为张长林，曾因报仇抓捕过楚灵王王妃，后来因为叶大人你和周将军的追捕落入悬崖，照理说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几乎必死，没成想居然活了下来，还练成了一身的好武艺。”
    “此人五日前刚刚进城，同人在城北大街打了一架，非凡的武艺让不少人拜服，但也有人认出了他之前盗匪的身份。”
    “也是因此，同那四位大臣的死扯上了关系。”
    听到这里，叶省心眨巴眨巴眼，既佩服这人的运气和天赋，也感叹他的倒霉，她好奇问：
    “张大人，你可知这人现在在何处？”
    张良摇头：“不知，但张长林武功高强，一定藏在哪个不容易被搜查的地方。”
    这样啊？
    叶省心重新拿起筷子吃火锅，嘴里随意接了一句：“不管是哪里，我既然和他有仇，千万别藏在我家就是了。”
    景明帝：……
    张良：……
    太子：……
    站在金銮殿，正在看天幕的几位肱骨之臣：……
    好的，他们知道人在哪了。
    多谢叶大人的乌鸦嘴，也终于让回旋镖扎在了她自己身上。
    这时，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然后便是冬石着急的声音：“主子，主子不好了。”
    冬石跑进来，看到石桌边叶省心，连忙拉住她的手，“主子，府里出事了。”
    叶省心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二选一的绑架剧情会落在她自己头上。
    此时此刻的她站在主院空旷处，手掌挡在眉头，既防止被天上的太阳刺伤了眼睛，也方便自己可以更好的看清叶正耀和叶知心那两张被吓出鼻涕泡的脸。
    “叶大人，一盏茶时间过去了，你想好要救哪一个了么？”
    屋顶上，张长林两手握刀，冰凉的刀尖抵在叶正耀和叶知心的脖颈，等着叶省心做出选择。
    他没想到会再遇上当初那个追捕过他的叶大人，当然，他对她也没有任何想要报复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