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月亮又圆又大,光晕轻柔飘洒在空中,像是铺开的淡黄色砂纸,轻易就能被撕开。
这一切都怪异极了,前方的人群…不、或许也不该称之为人,毕竟没有一个人会在说话时发出“咿咿呀呀”地怪叫。
“它们是在往我们客栈的方向走。”苍舒压低声音道,“不过看起来,好像走不过去。”
“显而易见。”越见安环视一圈,声音散漫,“看到你左前方那个人没有?”
苍舒点了点头。
越见安继续说:“这人我有印象,白天跟我掰过手腕。”
“他没露脸你是怎么认出来的?”苍舒像个老头一样驼着背,又好奇地探出头,从侧边看越见安所示意的人。
那人并没有露脸,脸上戴着的面具几乎和面部完美贴合,看不出一丝能剥离的痕迹。
大概是打量的眼神太过炙热,在苍舒打算继续看时,周围的视线全统一地扭过头望向她。
齐刷刷的视线莫名让人心里犯怵。
苍舒冷静地低下头,又在越见安地扯动下,离他稍微近了一些。
大掌挨住了她的脑袋,细腻的皮肤与他手上的粗砺形成对比,莫名的,有些发烫。
越见安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他收敛了下心神,压低说道:“他的手。”
他沉着冷静地解释道:“白天我和他掰手腕时,发现他的手心多处有茧,仔细想想,他应该是一名屠夫。”
而且他力气也大,指甲上有许多肉碎和油脂。
“当然,不止这个原因。”越见安沉了口气,转过身时,发觉自己几乎已经挨到了苍舒的耳朵边,他又愣了片刻,手下移至她的脖颈,又凑近道,“我这个人认人一般不看脸,看身材。”
感受热气打在耳朵旁,苍舒揉了揉耳朵,有些不自然地拉远了一些。等到距离终于差不多,她松了口气道:“那你这眼神挺好的。你看看我的身材,看出来什么没有?”
越见安还有心思调侃她:“没仔细看过…先不说这个,你离我那么远干嘛?”
苍舒面无表情道:“你离我太近了。”
越见安嘲笑她:“你以前不是还去窑子吗?”
苍舒:“……”
苍舒没来得及回答,周围的视线便再一次望过来,口中还‘咿咿呀呀’地朝二人喊话。
也不能说是喊话,只能说是喉咙里发出低吼,不过苍舒不明白这种发声方式,只能当他们是在交流。
声音又大了一些。
苍舒连忙学着他们的样子,也朝他们这么“咿咿呀呀”地喊了一句,这虚张声势的模样,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越见安:“?”
越见安本来以为苍舒是随便喊的,但谁知她这么喊完,周围那群人还真又转过头,继续徘徊。
越见安好奇问:“他们说了什么?”
苍舒沉思片刻,答道:“他们说他们是岛民。”
越见安:“……”
苍舒见他神色黑下来,笑道:“我也不懂他们,我刚刚就是随便喊了一声。”
越见安嗤笑:“…你是真不怕他们攻击你。”
苍舒耸耸肩:“有什么好怕的,要攻击早就攻击了,不会拖到现在,不过…”她的视线突然定格在它们的脸上,“我对它们的面具还蛮好奇的,你想想办法,把他们面具揭下来。”
“你怎么不去?”越见安手肘搭在苍舒的肩膀上,“你害怕?”
苍舒撇开他的手道:“给你一个超过我的机会,你还不乐意了。”
越见安手指微微动了动,他凑身至苍舒正面,手指绕着她的发梢道:“你不想要第一?”
苍舒一脸欠揍地回答:“第一我已经待得够久了,没人跟我争,这让我有些寂寞。”
越见安淡声反驳她:“你不让我,我也能拿到第一,这只是时间问题。”
虽然她是符师,也是无情道的剑修,但他并不认为,她会在修得符箓后,还能双方面精修。
没有人能做到一心二用。
“那正好,我的目标也不是第一。”苍舒露出白牙,显得格外没志气。
她自打走上这条路,目标就不是第一了。毕竟比起这没什么用的排名,与命运斗,她显然更有兴趣一些。
“……”
越见安挑眉:“你这样说,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是害怕。”
苍舒点头,态度敷衍,很明显,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对,我就是害怕。”
“你都是符师了,还害怕什么?能不能跟我好好争一争?”越见安问她,言语逐渐严肃。
苍舒摆了摆手:“没事,青云册我照上,这第一我就看运气…不过,我都不急,你看起来怎么比我还着急?”
越见安:“……”
越见安没回话,反手拉开几步,眸子里满是冷漠。他走至人群内,将手握在刀鞘上,又注意到苍舒的动作,松开手,走到树边,顺手将刚走到边上的人给踹到了树下。
树木丛被人给压在身下,越见安拖着这怪物的脚,将其拖到了苍舒身边。
“做得不错。”苍舒靠在树上,很认真地对他鼓掌。她蹲下身,随意拿了根树枝挑起这人的脑袋,轻啧一声,“奇葩,都这样了,面具还不掉。”
按道理来说,这种没有带子固定的面具,应该是随便一弄就会掉的存在,但谁能想到,都这么拖了,这面具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要不是情势所迫,苍舒都想弄醒这人,问问他这面具哪里买的。
不过实在是可惜了。
越见安见苍舒这一副可惜的模样,也蹲下身,拿起树枝作势要挑起他面具,结果挑了半天,只挑起这人脸上薄薄的一层皮。
“……”
越见安沉默了片刻,面色有些不对劲起来,他抬头与苍舒对视,二人眼中同时划过一丝凝重。
刚刚还算欢乐的气氛瞬间变冷,苍舒胳膊肘撑在膝盖上,缓缓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
但还差十厘米,她的手便被人拉住,苍舒抬头,有些迷茫地看他。
“你胆子那么大?”
他早就想说了,从客栈出来,除却刚开始出现的一丝慌乱,其余时间都表现的极度冷静,根本不像是要去探寻真相的模样。
是的,就算前半夜因为荒无人烟不害怕,但之后总该害怕了吧?
这乌泱泱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脸上都戴着白色的面具,步伐统一而又凌乱,像是怪物一样。
可她不害怕。
她能大胆地与在场所有对视,无畏无惧。
“这有什么好怕的吗?”苍舒笑道,“没有实力的人才会害怕。”
越见安问:“那你害怕什么?”
苍舒没说话,盯了他一会儿,吸了吸鼻子挣脱他的手,突如其来地转移了话题:“你到底干不干,不干就我来。”
他低下头,却淡淡说了一句:“别碰,脏,我来。”
苍舒收回手,看他触碰底下人的脸颊,再然后,他的身子明显一怔,大概过了十秒,他收回手,在树皮上擦了擦手。
他边擦边说,声音恶劣又带着笑意:“你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苍舒有些疑惑,她搞不清楚,怎么摸还会跟看有关联。
越见安说:“我看到了我内心的罪恶。”
苍舒挑眉,伸手就想去碰,但被越见安给再次制止,他又一次道——
“这面具不是面具,它是人皮,很脏。”
这是二人早就察觉的猜测,所以在越见安说出这话时,苍舒也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害怕情绪。
时间稍停滞了一秒,但人群依旧徘徊在路口。
她索性坐到了树下,与越见安面对面坐着:“那这就很奇怪了,既然你说是人皮,揭不下来,那我们白天看到的是什么?”
他们白天看到的,明明每个人都有自己对应的面容啊。
怎么的,难道只有白天能有脸,晚上就不能有了吗?
苍舒想着想着突然抬头问:“你有想过,我们这次出城的任务是什么吗?”
越见安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一般都会显示。”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移了话题,“你今天白天的时候,是不是跟我说,有人昨天晚上没回来?”
苍舒点头:“是有人没回来,如果她不回来,在她不是阵修和符师的保证下,根本不可能安全回来。”
几率太小,双修的概率实在是太小。而且阵法需要时间,就算不要时间,或是时间很少,那也得有相应的天赋。
所以现在只有两个可能,那人可能是阵修可能是符师,也有可能,她已经遭遇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