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什么都不知道。”杜千安皱着眉,抬着头,整个人抵在墙壁上,表现出一副抗拒模样,“我又不是这座城的人,怎么可能知道这城里的宝物。”
“而且——”他的脸肿胀,每说一句话,嘴角的伤便会被扯动,“我和燕青灵根本不熟,你别乱污蔑我!”
苍舒:“……”
苍舒挑眉,面目划过一丝嘲讽之意。那踩在杜千安身上的脚又加了几分力道,他脸皱成一团,满面通红地抵抗。
不过半刻,她又突然松了力气,将脚撤了回来。
“真是特么不老实,都到这地步了,你还跟我装?”苍舒不免觉得好笑,在杜千安惊奇的目光下,她猛地踩上男人尚完好的手,面无表情的加重力气,只听‘咔嗒——’一声。
杜千安的小指骨头断了。
“……”
“你-你——!”杜千安疼得蜷缩起来,声音颤颤巍巍,“我是刀宗子弟,你如此折磨我,是对我的羞辱和不敬!”
苍舒笑:“你说得不错,无端折磨一人确实不是君子所为,但是呢,”她歪头,“你并不值得我如此对待。原先的杜千安被你所替代,我来怜惜你,谁去怜惜他呢?”
杜千安的表情逐渐惊恐,他瞪大眼,拼命地喘着气、摇头。
苍舒走近一步,问:“你是英雄吗?”
杜千安疯狂咽口水,面色涨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苍舒的面容,哆嗦着嘴唇道:“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苍舒将脚踩在他胸膛上,弯下腰一字一句道:“我没有其它的意思,只是想知道这座城有没有什么宝贝。”
“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你不告诉我,我就将你和燕青灵的破事全告诉大家,让你们这辈子都只能在这座城内。”
“或者说。”她停顿了一下,笑得纯良,“你想现在就死。”
苍舒说完,根本不给他回话的机会,直接拔出了剑,刺向他的脖颈。刀光剑影,吓得杜千安直接哽着脖子大声喊道:“你、你别杀我!我答应你!!”
‘噌——’
剑停了,停在他喉间,并且利的已染上了一丝鲜血。木香混杂着难闻的味道,杜千安继续颤颤巍巍地说:“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能不能答应我,饶我一条性命?然后,在帮我出城,可、可以吗?”
苍舒答应得爽快:“当然可以,只要你告诉我这一切,我都答应你。”
“口说无凭,我不信你,你立心魔誓。”他抬起断指指着她,眼里丝毫没有其它人的存在。
心魔誓是修仙界的立誓方式,如果没有做到,便会被心魔誓反噬,重则死,轻则修为倒退,又或是沦为废人。
身旁的越见安已经拉着谢良青识趣地退到门口,又贴心地替她关上了门。
苍舒嗤笑一声,道:“那我们知道你说得是不是真的,你也立心魔誓啊。”
“我自然是可以。”杜千安说完,便举天发誓,一字一句,说得异常铿锵有力。
黄光进入他的额心。
苍舒见此,也举起手,跟着念道:“那我也发誓,若我在杜道友说完之后,对他用武将他击杀,那么我就沦为废人,永不修炼。”
同样的光亮在苍舒额心红痕处,她用手揉了揉,眼神调侃:“…这下,你可以告诉我这些事情了吧?”
“行。”杜千安咽了咽口水,抬头看了眼窗外,缓缓开口道,“我没有骗你,我确实不知道这座城有宝物,但你如果硬要说有,那可能确实有。”
苍舒连忙追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又说没有又说有,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
“你就不能好好听我说完?”杜千安冷笑道:“我觉得有是因为很奇怪。因为在没有替代杜千安前,我们每天晚上都会进入幻境,然后第二天会以为这个幻境是我们晚上的经历,很真实,真实到我们现在都没有怀疑过。”
“所以你如果硬要说宝物,那可能就是让我们进入幻境的东西。”
苍舒下意识看了一眼天空的月亮,沉默片刻,又问:“是月亮吗?”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杜千安的语气并不算很好,“我知道的就那么多,其它的没有什么可以告诉的,而且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他将断了的小拇指放在肚子上揉了揉,面目多少有些难看。
“你答应过我要送我出城,也要饶我性命,可不能说话不算话。”他咧开嘴笑,眼睛被他猥琐地眯成一条缝。
苍舒将剑收回,心情也还算不错:“宝物这事我知道了,我接下来还想问问你其它的事情。”
杜千安的面色瞬间大变:“你要求怎么这么多?你说过我只要回答这个就行!!”
“你先别着急啊。”苍舒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我接下来问你的这个问题,是跟你怎么出去有关的。”
杜千安一听这话,瞬间安心了许多,他松了口气,道:“那你就问吧。”
他的背松弛下来,大概是觉得自己没事了,驼得难看。
苍舒见他这副松弛的模样,忍不住勾唇笑道:“我其实就是想问问你出城任务…要有多少人被替代,你才能成功出城门。”末了,她又补充一句:“我只是想了解情况,帮你出城,没有别的恶意。”
“六人。”杜千安脑子不聪明,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想要出城门的心迫切,没有丝毫隐瞒,便告诉了她,“加上燕青灵,我们还差四人就可以出城,你只要不说出真相,我们可以双赢。”
“…这样。”苍舒道,“那被你们替代以后,这群人就再也活不过来了吗?”
“你问这个干嘛?”杜千安也发现了一点不对。
苍舒为自己辩解道:“我只是为了你们着想,关心你们的身体。”
杜千安再次放下警戒心,直接说道:“虽然没死,但也活不过来了。”
“没死?”
“对。”杜千安从地上站起来,身子还有些摇晃,不过依旧是趾高气扬的态度,“看你的样子好像很震惊,我以为你猜出来了。”他走上前几步,站到她前头,回过身看她:“他们如果死了,我们就不能汲取他们的记忆。”
“所以在替代前,我们会留取他们一缕魂魄,这…从严格意义上说,也不能算死吧。”
但这虽说不能算死,可却与死无异,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这比死更加残忍。
三魂六魄,只留一缕,就算杀了转世投胎,恐怕都投胎不了。就算能投胎,也大概会是蠢笨的畜生。
苍舒与他们虽无故,但听到这些,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在刚刚多扇他几个巴掌。
三个巴掌哪够,三百个巴掌都不够。
杜千安没听见苍舒的脚步声,走至门口时,回头看了苍舒一眼,毫不客气的大声催促道:“你还不跟上来吗?”
苍舒没动脚步,脸上面无表情,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有些吓人。
杜千安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但随即想起她立了心魔誓,又雄赳赳气昂昂起来:“你那是什么表情?别这么看我,你就算想杀我也没法,别忘了,你立了心魔誓。”
他好整以暇地站着,语气难免嘚瑟:“你想杀我的代价是自己变成废人,我看得出来,你不是这么无私的人。”
“……”
面前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苍舒只是歪头,淡淡看他。
“你、你想干嘛?”杜千安惊恐喊道。
苍舒摇了摇头,笑着走到窗前,将窗从内往外推开。
杜千安不明白她这番操作,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莫名加快了几秒,他有些浮躁地捂住,开始同她谈判:“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你不能——”
“越见安——!进来杀了他!!”
声音从窗户往外传,下一秒,一柄刀直直穿过破门,从外飞速击向他的身体。
“呲——”
血肉被刀穿体而过,发出挤压的声音。杜千安还未反应过来,便瞪大眼倒在地上。
模糊的视线内,那名青衣姑娘站在窗前,月光将她的身躯打在石灰墙面上,挺直而又纤瘦。
她轻笑声。
“我说了我不杀你,并不是因为我不想杀你,而是因为,你是刀宗的。”即便再如何,清理‘门户’这类也不该由她来。
她道:“世间万物皆有法则,你对人命毫无敬畏之心,那有朝一日,你的命也会同蝼蚁一般,被人随意踩死在地上。”
自古以来,将生命视为蝼蚁之人,都不会得到什么好下场。
她每说一句话便会往前走一步,走得很缓很缓,直到走到他面前蹲下,弯眼笑道——
“‘杜千安’,你、该死。”
意识远去,杜千安身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便是——
“刀宗越见安,已清理完门户,待出去后,会将尸体带回刀宗。”那男声顿了顿,声音中罕见的多出一丝哀痛,“厚葬。”
原来出去,可以有活着出去,和死着出去这么两种意思。
而他,是死着出去的。
周遭恢复平静,尸体被收入越见安的储物戒内,可地上的血依旧还在。
越见安盯了好久。
半晌,他开口道:“我其实跟杜千安的关系并不熟悉。”
苍舒:“……”
“但我听很多师兄弟都夸过他。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
苍舒开口:“他是为了救我而死的。”
两人愣了一瞬,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似乎没有明白她的用意。
苍舒缓缓道:“既然是好人,就应该风光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