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伤口被丹药磨成的粉末轻覆,带有阵酥酥的麻意。公门菱用裹帘仔细的将其裹住,半点马虎都不敢有。
“你近日最好别拿剑。”公门菱犹豫半晌,还是出口告诫她。
苍舒想都不想便拒绝:“明日还有一场,就算我不想拿剑,也会有人逼我。”
她身上的名誉是大部分修仙人士都敬仰的存在,若能击败她,那他们则可以一步登天。如是以往,他们需掂量清自己的实力,但今时不同往日,她敲锣的代价很大,是在场所有人都能看见的。
“还有,”苍舒将挂在身上的棒椎放到最显眼的地方,“我还答应了两场决——疼!”
“你也知道疼?”
公门菱横她眼,将故意绑紧的裹帘松了些:“如若你要拿剑,手只会更疼。”顿了顿,又道:“而且就算你要拿剑,你的手也不可有太大的动作。”
“如果有呢?”苍舒的表情依旧无所谓。
公门菱实在见不得她这副模样,没好气地说道:“如果有,你日后就别想拿剑了!”
手指最后的伤口被包裹好,从他人角度看,这简直就像两个大馒头。
公门菱见苍舒不说话,还以为是她将她说得话放在了心里,谁知下一秒,就见她飞身至岩石上,拱腿坐下。
公门菱:“……”
她腰间挂着的棒椎极为夺目,让人无法不将视线放至在她身上。
这人…怎么…不出风头是不是会死啊!?
有人已经开问了:“苍道友,敲锣的感受怎么样?看你这满面春风,好像伤口也不是很疼嘛?!”
苍舒用‘馒头手’杵着下巴,摇头道:“感觉一般,同普通的敲锣打鼓差不多。”
众人:“……”
有的人心痒痒,立马追问:“什么叫普通的敲锣打鼓?苍道友!你就不能说详细点吗?!”
“详情点?”苍舒将棒椎拿在手里仔细端详,思考良久才道:“如若硬要详情些,那应当是这锣的声音太过聒噪,我不喜欢。”
众人:“……”
“苍道友还真会说话。”又有人忍不住嬉笑出声。
苍舒未说话,只朝他微笑。她飞身下岩石,摆出一副劳累模样,伸个懒腰边往远处走,边说:“若是大家没什么问题,我就先走了,明日还有决斗,今天的我可得好好休息休息。”
越见安惊讶:“你明天还打?”
苍舒步子顿住,微侧过头道:“为什么不打?我又不是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可你——”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她被包扎成馒头似的手上,似乎是在无言询问她这模样还能拿剑战斗?
苍舒摇摇自己的手:“在长满圆刺的岩壁上,我都能忍住疼痛爬至山顶,这点对我来说,又能算是什么?”
“剑客握剑,即便手要断去,剑也不会脱手。”她看向自己的手,“更何况是这点伤。”
她说完,便又往前大步走,状态让人看不出好坏。众人在后议论纷纷,纠结明日挑战人选的决策。
“苍道友的符箓之术确实出神入化,但她如今双手皆受伤,大概是使不出来了。”
“那按你看,她实力有往常的几分?”
“她的符箓算得上是她的杀手锏。”毕竟符箓早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失传,她如今得了传承,无人对此有研究,亦是摸不清她的深浅。
而如今她手受伤了,符箓使不出来,那定会失去一半的实力。
“除她的符箓外,她还有剑术,她的剑我们都见识过,很强——”
“那岂不是还是没有胜算?”
“有的。”那人说,“她的手不是受伤了?握剑的手受伤了起剑招会有多少破绽?”
“所以我觉得,她的实力应当只有平日的三成左右,不过以防她有杀手锏,我们还是先看看别人与她的决斗…先让越见安和闻烬上!先摸清楚她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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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舒并未去参加‘登高望远’的结束仪式,反而是直接回了屋子,踉跄地倒在床面。
说不疼全是假的。
这圆刺刺穿她的血肉,即便被公门菱涂了药、包扎,也几乎让她疼得半死。
苍舒吐出口气,慢慢地挪动身子,躺在床榻上。再然后,她突然半撑起身子,不顾疼痛,倒在床边大口吐出了口血。
这血比往日要鲜艳好几分,灼热滚烫,如同岩浆般将此地面烫出凹穴。
火印毒是遍布在她血液之中的。
苍舒怔怔地看着地面,脑子里飞速划过几个猜想,快得让她根本握不住。
还未思考到要点,屋外忽然传来一道极轻的脚步声。这步子越来越慢,直至门口忽然停下。从苍舒的角度望去,只能瞧见他打在薄窗上的阴影。
苍舒慌忙用灵力扫去地上的鲜血,又赶忙躺好,装出一副要睡的模样。
“咚、咚——”
门被敲响。
屋外的人似乎是压下了些情绪,声音里只剩严肃和平静——
“苍舒,你睡着了吗?”
屋内并未传来任何声音,卞道一稍稍沉默,最终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
刀宗昼夜温差很大,她的屋子亦如外面,冷得像是躺在冰块里。空气中飘荡着香味,是他所熟悉的沉木香。
卞道一沉默,往里径直走了几步。最后,目光落在床榻上的苍舒上——她的唇比往日要红上许多,带着干裂却好似有过滋润。面色也极为苍白,同这月光似的。
他不相信她能在受伤如此重的情况下,还能安然睡去。但他亦是不揭穿她,只是坐在床榻边上,用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苍舒。”
他轻轻地叫了一声。
苍舒本就是装睡,听见卞道一喊她,略微有些紧张地握紧拳头。可握着握着,她整个人便忽然开始困倦,困到她的脑子混沌、眼皮都要粘在一起。
她这是…怎么了?明明她疼得睡不着…明明她疼得无法忍耐啊…?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会困倦呢?莫非是——?
最后想法冒出的瞬间,苍舒终于抑制不住,沉入梦魇。她馒头似的手被人虚虚握住,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搭在她的脉搏上。
“……”
再然后,鲜血弥漫,化成血线沿着经脉而出,随即相交融汇,消失不见。
“初次不宜太多。”苏盛走进房,上前阻止了卞道一继续放血的行为。
卞道一面色苍白,微咳嗽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苏盛有些不忍,转过头冷笑:“卞道一,我说过我会找其它的方法。”
“可她今日的状况,等不到你找方法。”卞道一的目光落在苍舒身上,随即保证道,“就这么一次。”
苏盛:“……”
“行了。”卞道一擦过苏盛的肩膀。见他站在原地没动,又转身叫他,“别在这边说这些,跟我出去。”
“……”苏盛深呼吸口气,最后甩袖往外走去。
-
‘单人挑战’于上午八时整开始。周围人头涌动,皆为此次热门选手而来。
早在不久前,就有传出刀宗弟子越见安、以及驭兽宗闻烬向苍舒发起挑战这等传闻。看热闹为人的天性,所以知此传闻后,大部分修士纷纷前来看此比试。
“你们说这次比试谁会赢?”有修士看向已经站在台上的闻烬,“先行挑战的应当是闻烬,这二者打 胜负可能不好分辨。”
“我觉得可能是苍舒,她能敲响那铜锣,从天赋上说,她应当是最强的。”
“我反而觉得会是闻烬,他手腕上的那条金蛇,我听说大有来历…是他们驭兽宗的镇宗之兽的子嗣!”
“驭兽宗的镇宗之兽?我记得是上古苍龙…而它是苍龙的子嗣…那好像确实挺不得了的…!但现在的问题是——”
几人同时看向选手席,随即面面相觑,发出疑问:“苍舒怎么还不来?”
按照赛程时间,此刻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台下人躁动,台上人全站在自己的位置,蹙眉深思。
闻烬站在比试台的一侧,转身问裁判:“敢问前辈,迟到多少时间,会被取消资格?”
裁判坐在椅子上,拿着蒲扇挡额头的太阳,悠悠道:“再有半个时辰,若苍道友还不来,便取消资格。”
众人心头猛地一震。
按道理来说,苍舒应该不会迟到才是,莫非是昨日伤得太重,所以晕过去了?
闻烬连忙看向公门菱,想向她求个答案,却见她摇头道:“昨日我师父夜半替她看过,她不会出事。”
“那是怎么回事?”谢良青依旧不安。
公门菱摸着脑袋稍思索:“按照我对她的了解,她可能是还在睡觉?”
众人:“……”
如若是受伤晕过去那情有可原。但若是因为睡觉被取消资格,不光是他们可惜,最可惜的应当是苍舒。
太阳的光晕愈发强,充斥云雾的比试台在这日华下被割裂成两半。裁判从位置上站起,借着扇子遮挡光晕,走上前悠悠道:“灵山派苍舒——”
这裁判每一字都说得极缓,众人的心也跟着他的语气而剧烈跳动。
裁判接着说:“取——”
“前辈——”
谢良青从位置上起身大喊,正要往下说,远处便飞来一柄剑,直直插入这比试台之中。
“轰——”
极大的声势让在场不少人往后退,连裁判都被这景象吓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沉木香极快扩散至空气内,苍舒飞身而来,抬手拔出木剑,拱手接道:“弟子苍舒,前来应战。”
女子声音清亮,但衣着却有些凌乱。她的脸颊处还有未消掉的红印子,想来是刚睡醒急匆匆跑来的。
呼,终于赶上了。
苍舒默默舒了口气,整个人终于能放松下来。她昨日不知是什么原因睡着,今天早上一醒来便已经快中午。
吓死她了!简直就是要吓死她了!
“既然是我还未说出口之前到的。”裁判往后退了几步,倒在椅子上,“那就开始比赛吧。”
“……”
闻烬蹙眉看向她,自以为好心地问她:“你要不要站在旁边清醒一下?不然你这睡眼朦胧的样子,我怕你进不了状态,到时候别人说我赢得不光彩。”
苍舒:“…别废话,我们开始。”
“等等。”
闻烬还是蹙眉:“你的手没事吧?”
“……”苍舒垂手,深吸口气道:“我现在的状态比昨日爬山之前的状态还要好。”
“那你——”
苍舒不再管他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直接提剑上前,横穿而过。闻烬见此,立马腰间下沉,侧头躲过的同时,往旁极速掠去。
一缕墨发掉落在地上。
闻烬瞥见,直接转身拿出武器格挡住她的攻击。二者相摩擦,蹭出火花,强大的灵压将地上的石碎震起。
与此同时,缠在他手腕上的金蛇绕过他的棍子,以极快的速度攀至苍舒的剑身。
苍舒见此,非但没先行解决蛇,反而对准棍端,以蛇所在的区域,再次挥力向前打。
蛇被打落,掉在地上,但它身躯异常柔软,眨眼便翻了身。
苍舒脚点地拉开与闻烬的距离,但闻烬紧跟而上,丝毫不给她喘气的机会。那棍子迎着她的门面而来,金蛇也在地上以肉眼瞧不见的速度穿行。
局势对她极为不利。
苍舒沉腰迈步,直接劈出一道剑斩,又在剑斩飞向闻烬时,同时掠过去。闻烬下意识想要挡住,她却猛然卸了力,手腕轻微翻转,以曲线向他逼近。
地上的蛇似乎已接近她,并要往她脚腕上爬。苍舒侧身弯腰,几乎弯到了一个诡异的弧度,速度简直快到让人看不清。她直接飞身至他身后,想要将剑横在他的脖颈旁。
“——铛”
闻烬预判她的动作,二者再次碰撞,似有火光乍现。几瞬,百招已过去,两人再次各自退到一端,比试台上,沟壑满满。
底下有了解的群众感慨:“他们这应当只是在热身,接下来,才是二者展现真正实力之时。”
灵力在话落下时猛地暴涨,比试台周围缓慢立起透明结界,再然后,金蛇变大,它长出角、须,原本光滑的皮肤像是干裂的墙皮层层剥落。
苍舒见此,直接用灵力震开包扎的裹帘,那带血的手掌缓慢握住剑柄。原本棕色的木剑浓烈到发黑,她浑身上下,爆发出惊人的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