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舒瘪瘪嘴,躲开他的视线,伸出没有被她咬破的手指,继续摁着脖颈边的伤口。裴含玉盯了会儿,用手扯开她的手指,道:“咬破的伤口用手指摁,你就不怕感染吗?”
“还是说,嫌自己脖颈的伤口不够大,想让它好了以后,都只能变成伤疤?”
他边说边从自己储物戒中拿出药,将其细细捏碎涂抹在伤口上。但脖颈被牙齿咬出的细微鲜血依旧会渗出,裴含玉手顿住,默默瞥眼看向苍舒。
她低垂着眼,神色与平常无异,可却莫名让人感觉她是低落、恹恹的。
裴含玉将药再次上好,不免叮嘱道:“别碰水。”
苍舒歪着脑袋问:“没有其他的要对我说了吗?”
老头及时‘哦呦’了声,还未等裴含玉回答,便抢先说道:[含玉,不得了啊!人家的意思是让你主动关心她呢!提问提问——这个时候一般要怎么接着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关心选择是,让人家姑娘多喝热水,第二个关心选择是,告诉人家姑娘不能沾水,还要告诉她要是沾水,伤口变得严重,你会心疼!!]
裴含玉已经能很坦然的无视老头的话语。他抬眸看她的眼睛,认真问:“我还能怎么说?”
语气有些凶:“身体是你自己的,如今这副模样,我还能说什么。你现在需要庆幸这狼崽子的牙齿没毒。”
“……”苍舒笑出声,但未再否认,“狼崽子的牙齿怎么可能有毒。”
“妖兽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裴含玉盯着她背过去的手,继续说道:“你把手给我看看。”
苍舒思索了片刻,最后还是将背在身后的手递给了他。他捏着她的手看,已流出的血凝结在指尖周围,变成了晃眼的血渍,而那伤口依旧源源不断的流出鲜血。
他先是试图用灵力抑制流血的速度,但没有丝毫作用。
裴含玉沉默。
最后嗤笑道:“我就知道,你若是躲着我干的事,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又抬头问:“怎么弄的?”
苍舒很认真地回答:“就是咬手指画符。”
“我问你原因。”裴含玉从头到尾问的都是她为何咬破了手指后,指尖的血怎么止不住。可苍舒回答的却是,她为何流血的原因。
指尖流血自然是因为画符,难不成还能是被别人咬的?
老头有些不明所以,认真发问道:[什么原因?苍舒画符流血,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你莫名其妙凶她干什么?人家都受伤了,你就不能多关心关心她?这个时候,你就应该裹住——]
裴含玉打断老头的话,接着自己的话语说道:“流血的原因。”
苍舒随口胡诌道:“因为火印毒,而且并不是愈合不了,只是愈合的速度变慢了。”
她转移话题,抽出另一只手,在他的掌心上写字——
‘我其实之前有想过,若是没有在妖皇大寿之前寻到神器,我也可以在之后抽出时间,再回来妖都,细细寻找。’
‘但现在可能是不行了。妖皇大寿是我的期限,每少一天,我所活的时间便会随之减少。’
‘你要助我。’
‘如何助你?’
裴含玉反手握住苍舒的手,较为粗糙的手指细细磨在她的掌心之内。她的掌心其实也不够细腻,摸起来也带有常年练剑时的茧子。
精神有些恍惚。
苍舒写下话:‘我需要你帮我引开他的注意力。’
裴含玉没再说话,只是点点头。
他今天表现得格外安静,就连问她时,语气都是极为冷静的。
二人双双对视。
最后还是裴含玉站起身,先行打破沉默:“你额头上的药上过了?”
苍舒答道:“上过了。”
于是他又问:“没骗我吧?”
苍舒摇头:“没骗。”
他走至门口拉开门,又将放在门板上的油纸伞拿起,转过头道:“我先走了。”
苍舒笑着问:“你这几天来,几乎都是来帮我包扎伤口,你不累吗?”
这句话的潜意思还算明显,大概就是说,你来找我,如果只是因为包扎伤口的话,那就别来了。
裴含玉却问:“以前都是你来找我,若我不来找你,你去我院子是打算爬墙吗?而且有时候,我可能不在院子内,你若是有事要交代我,可能会找不到我。”
“所以来找你,是方便我们交流信息。”
他说得一本正经。
仿佛说得就是那么回事。
苍舒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裴含玉又道:“其实不止。”
苍舒微挑眉,本想问他,却见他已经关上门,留给她一个他站在屋外的剪影。
又过了几秒,有声音透过门缝传入她耳内。他步子越走越远,话语却又跟随风传进来:“有时候是我想见你。”
“……”
“然后我便来找你了。”
-
[含玉!最后那句话简直是完美啊!不过你要是当着苍舒的面说,那效果应该也会不错!啊呀呀…活该你们天生一对!]
裴含玉并没有回老头的话,反而缓慢地走在路上,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老头兴奋了半天,见他没说话,只能尴尬地干笑,顺势问道:[含玉,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连话也不说一声?还在想苍——]
“你说天命之女会死吗?”裴含玉突然打断老头的话,抬眸问道。
他往日因为划过骨而产生的燥热,在瞧见她的血时,被心里的酸涩、疼痛合并。没有什么难耐,有的只是不知所措,和不知道如何才能表达出的疼痛。
血擦不尽。
可她的血有尽。
他有些迷茫地站在公门菱的院门口,不知该上前敲响房门,还是默默走开。
苍舒不会想让他把她火印毒更加严重的事情告诉公门菱这群人。因为公门菱是苏盛的弟子,而她又极为关心苍舒,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会将情况告诉她的师父,由她的师父,再想办法抑制、或是取血。
可他若是不告诉公门菱。
那她该怎么办呢?
难不成是任由她流血流尽吗?虽然说她看着不像是在乎的模样,但血从自己身体里渐渐消逝的滋味并不好受。
他不忍心看她发愁。
也不想看她火印毒逐渐变重。
可是——
老头似乎看出了他的纠结,及时出声道:[刚刚苍舒都跟你说过,她因为火印毒,手上的伤口愈合得很慢,你得做出些实际行动吧?而且你已经走到了公门菱的院子外,说明你是有这个想法,那你为何又要纠结呢?含玉,你的行为已经替你做出了选择!别再犹豫了!]
裴含玉挑眉:“可她不希望我告诉他们。”
要是消息真是从他这暴露的,苍舒估摸能生生弄死他。
老头继续劝:[她不希望,是她不在乎她自己的身体。但是含玉,你得在乎她的身体,你不能让她随意胡来啊!难道你忍心看她火印毒加重吗?!]
[用换血的方法抑制,只是最原始的方法罢了,方法肯定还是有的,现在最主要的是,先抑制她身上的火印毒。]
[只有抑制住了,才能更好的想办法不是吗?若是你们办法还没想出,她就因为火印毒的加重,日日倒在床上,那个时候你们在想着换血,那可不是一点血就能完成的了!]
[她胡来,你也跟着胡来。她叫你不要说,你就真不说。不是,你得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啊!!]
裴含玉:“……”
老头的声音在脑子里来回穿梭,裴含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拒绝道:“你好像根本没想过,如果我说出去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是在为她好啊,为她好才是爱情的基本不是吗?]
“……”
裴含玉转过身:“我想得到她的爱,那我首先需要尊重她,而不是她让我不要说出某个事时,我打着关心她的名号,去告诉所有人。”
“这在我看来并不是爱情。”
他心疼她。
但也尊重她。
老头语气有些不屑:[那不如我们就赌一赌,赌公门菱会不会突然打开门,若是她打开门,你就告诉她实情,若是她没打开门,你要走便走。]
“行。”
裴含玉随口应道,却并未将这个事挂在心上。他转过身刚要离开,却听见身后的拉门声,以及公门菱略显疑惑的声音——
“黑灯瞎火的,你大半夜逛来逛去是打算碰瓷啊?”
裴含玉尚未回话,老头兴奋的声音立马响起:[含玉,是我赢了。]
“……”
-
夜晚的雨下得极大,落在地上时,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有雨滴被风斜吹进窗户,打湿了桌案上写的信纸,墨水在纸上渗透,糊成一片。
这是谢良青写的第一百三十一封信。他有写信的习惯,简单来说,是记录日常的习惯。他喜欢在写完时放进信封,塞进柜子,然后在等几月,将信封拿出时,显露的新鲜感。
这会让他体会到当时的心境。
回想、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雨和风又大了些,谢良青蹙眉放下笔,认认真真叠好信封,才起身关窗。然而他刚触碰到窗沿,便瞧见院子中央,直立着一个人。
仔细看,是邬焱。
谢良青没什么好脸色,他清晰的记得苍舒同他说过的话,故此也没有想理的心思,直截了当的就想关上窗。
但刚有动作,窗户便被灵力给击中,谢良青下意识松开手,捏在手心的窗户反弹在一旁。
“你有病吗?”
谢良青毫不犹豫地骂道。
邬焱没说话,只静静地站在雨中,冷着脸看他。
半晌,才说出两个字:“谈谈。”
谢良青双手撑在窗沿上,半挑眉看邬焱的面容。随即撇头发出嗤笑:“我跟你可能没什么好谈的,瞧你这副模样,我猜你应该是去过苍舒那儿,而苍舒对你说了什么狠话。”
邬焱的模样实在得用惨这一字来形容——面色苍白、眼睛红肿、楚楚可怜的同时还裹杂着狼狈。
谢良青继续说:“我想我师妹应该同你说的很清楚。所以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
“你离她远些,你们两人不是一路人,你的仇恨只会影响到她。”
“……”
他说完就要关门。
可谁知下一秒,邬焱便闪身至窗户前,硬生生地扯住了窗,同他开始争抢。
谁也不曾退让。
邬焱突然说道:“谢良青,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事情的全部吗?”
谢良青:“……”
“我不需要知道,她若是想告诉我,她自己就会告诉我。”谢良青直觉跟苍舒有关,心里虽然好奇,但仍然不松口。
邬焱冷笑:“你可真蠢。”他说出的每个字都很狠,“怪不得她曾在我这说过你是个木头,怪不得她只要随意说两句,你就会相信。”
“什么事都不去寻找真相,只等着真相找上门,我该说你什么才好?”
谢良青:“……”
“如果你是来此处说这些话的,麻烦你滚远些。”
邬焱实在是忍不住骂他:“谢良青,她瞒了你多少事,瞒了我又有多少事?!你难道就不想知道真相吗?”
“这特么关乎到她的性命!你愿意做那个被她欺骗、被她保护的人,我可不想!”
话语里字词的冲击实在很大。
谢良青愣住的同时,窗户随之从自己的指尖滑落。邬焱继续道:“我找你只是想知道她对你说的话,和对我说的话有哪里不同。”
“……”谢良青还未缓过来,他稳住心神,并未回答邬焱的这句,反而是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什么东西能关乎到她的性命?”
她的火印毒有抑制的方法。
即便这个方法不好,但也是目前为止,最有效的方法。师尊不会死,苍舒也不会死,再说也只是现在暂时用,等以后找到了什么方法,再‘顶替’上去不就是了?
怎么就又和性命相关了?
邬焱继续说道:“你个蠢货。”
“若是你不信我,我们完全可以对上几句,到时你定会信我所说。你放心,我从来不会拿她的性命开玩笑。”
“谢良青,我想同你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