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似有所感,同时转头看他。
裴含玉呆站在门前,手扶着门框,面色瞧着极为冷淡。他也不知道为何,这类场景总是刚好能被他撞见,而且每次撞见时,院子内的人都有所不同。
“……”
用句话概括。
他活像是来捉奸的。
老头在他脑中继续大喊,语气充斥不可置信:[含玉,你傻站着干嘛?都看过来了你居然还傻站在外面?!苍舒你不想要了?前几日给你科普的‘师兄文学’白给你科普了?!]
裴含玉觉得这些话过分丢人,也没理他,面色冷了会儿,便走进院子,站到二人的对角,呈现‘三足鼎立’的状态。
谢良青没想到裴含玉会来,稍稍惊讶了下,便又恢复以往神色,淡淡问道:“裴师弟是否有听见,我刚刚和苍舒所说的话?”
“……”
这是个听着令人难受的称呼。
裴含玉微微侧眸看向谢良青,很轻点头道:“听了部分。”
谢良青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听了部分也无事,我可以重新再说一遍。”他作出副大师兄的模样,尽管声音听不出情绪,却依旧威严满满。
裴含玉没说话,等他往下说。
苍舒想说话,却又不敢打断谢良青,微微张口,便默默闭嘴,看向别处风景。
她此番动作极为可爱,惹得裴含玉没忍住用余光偷瞄她。
老头叹气,继续念叨:[这师兄身份就是好,仗着自己是师兄,随意拆散他人,也能用‘为你好’这三个字掩饰。含玉啊含玉,你看人家修无情道的师兄都比你上道。]
[话本里写得破故事果然不带骗人的!师兄又能当哥、又能当爹,而且还长得帅、实力高强,含玉,你要是不加把劲儿,说不准这苍舒真就——]
老头是故意这么说的。
裴含玉就是个死要面子的东西。
明明在外已经从头听到尾,可进院子后,又开始假装自己只听到了部分,不稍微激激他,还真以为自己十拿九稳、毫无对手了呢!
裴含玉未做任何表示,只单挑起眉,默不作声地听谢良青说话。
“我刚刚同苍舒说,你每日要陪她去皇宫太辛苦,所以我——”
“我不辛苦。”裴含玉直接否认道,“陪她去的路上,可以看看风景,其实还蛮舒服的。”
老头听完这话,浑身上下都放松起来。他语气悠哉地鼓励道:[这么说才对,我们不能将机会让给谢良青,谁知道这人内心里揣着什么坏心思!]
苍舒:“……”
裴含玉:“……”
谢良青瞥了眼苍舒,没顾着他的话,继续往后说:“妖皇此人不好相处,他对我师父有所忌惮,所以之后,我会代替你,陪苍舒去。”
苍舒连忙出声说道:“我跟师兄说过,最终结果还得看你的意思。”
听见这话,裴含玉的眉眼顿时舒展开来。他望向苍舒,心情颇好地勾起唇。至于…她心里到底如何排序他和他,他裴含玉管不着一点,唯一能做的,就是比别人做得都要更好。
要是能做到比别人好了,那他在她心中的地位,自然而然就会上去。
不过此次,他在明面上赢了谢良青,这怎么能不让他感到惊喜?
裴含玉看向谢良青,原本不喜‘师弟’二字,却在此刻轻而易举地喊出了师兄:“谢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相比于谢师兄代替我去,我还是更乐意自己去。”
“裴师弟,你不害怕妖皇?”谢良青好奇问,“我同你说此话,并不是在征求你意见,我是苍舒的师兄,理应就该陪她去。”
“……”
裴含玉只道:“可是妖皇多疑,突然换了人选,是不是有些不太妥?”
苍舒背后的烙印在瞧见妖皇时,会发热发烫、痛不欲生,她肯定不会想要谢良青知道这个症状,因为多一个人,就意味着,她有多一分暴露的危险。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松口。
苍舒背过的双手偷偷放在侧边,遮挡着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裴含玉垂眸很轻很快地笑了下,又装作无事说道:“师兄放心,我们都是同门,我会帮您照顾好苍舒的。”
“……”
这话简直怎么听怎么别扭。
仿佛就像是在告诉他‘哥哥别担心,作为弟弟,我会帮你照顾好嫂嫂’一样。
谢良青冷哼:“你怎么照顾好她?比起亲密,我同她的关系要比裴师弟你亲密许多,你用什么照顾她,又凭什么照顾她?”
他的语气并不友善。
裴含玉的心情却依旧尚可,甚至在最后,还客客气气叫道:“谢师兄,我和苍舒师姐是同门关系。况且苍舒师姐能力卓越、且又优秀,我在她身边能学到很多很多,所以和她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老头听完这话,率先‘呦呦呦’了起来,他比众人的反应都快,直接抓住了话里的‘敏感字眼’,笑着调侃他:[哎呦喂!含玉,你这是第一次喊苍舒为师姐吧?!啊呀!其实那种‘黑心师弟’的文学,话本里也是有的!]
[还是我错怪你了,没想到你这张嘴原来这么会说,果然,还是得拿别人激一激你,不然你根本不会上心。不过今日很优秀了,这张嘴居然还会夸苍舒——]
[其实你要是平日里经常夸,这些话反倒就没有什么杀伤力,平日你若是不怎么夸,那这些话的杀伤力,可就太足了!!]
男人不是不会讲这些话,只是要看是对谁讲,那个人能不能让他讲出这些话。
而裴含玉此人,虽然表面看着这不会说、那不会说,其实心里心思深着呢!平日只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可孟浪了!
不然刻骨这种行为这做得出来?光疼都要疼得半死,当时他也是差点昏厥,流的冷汗几乎都能接一盆水!
他害羞、他觉得丢人,并不是贬义词且不爱苍舒。他只是想保持自己的形象,在苍舒面前挣个印象分。
少男能有什么很复杂的心思呢?
他简直都要爱惨她了!!
苍舒明显也被这称呼给震得满脸复杂,朝裴含玉看去时,便瞧见他满脸正气,没有半点羞涩模样。
“……”
关于‘师姐’这个称呼,从其它不认识的人的口中听,还算是正常,但不知为何,从裴含玉口中听,这称呼就突然变得怪异起来。
他…平时好像也没这么客气吧。
不过也没什么事,至少这长串话在她听来有理有据,且挑不出任何——
“是师尊叫我陪同师妹,若是裴师弟有意见,大可以去找我师尊。”谢良青转过头,瞧向还未将表情收回去的苍舒,“师妹之前说过,谁陪同都一样,怎么如今我陪同,师妹却不愿意了?”
“莫非是师妹瞒了我什么事?”
苍舒的表情在听见这话时完全淡了下来,与刚刚笑意满满的模样简直是天差地别:“我能有什么事瞒着师兄。”
“既然师兄想去,那就跟着去吧。”她的表情收得很快,转变态度也很快,快得裴含玉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裴师弟,今日你就在院子内好好歇着,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
裴含玉抿着唇,轻声应道:“好。”
谢良青不愿同裴含玉停留在一处,得到首肯后,便看向苍舒,向她示意道:“走吧。”
苍舒点头,大步往前走。
这次她的身前没有人,谢良青走在她身前打量着她的后背。半晌,才同她并排,消失在拐角。
裴含玉就在身后盯着。
即便身影消失不见,也没有收回目光,看向别处。
老头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独自在脑袋内嘟囔道:[好奇怪的走向,若是按照正常趋势往前走,他应该会依着苍舒才是。而且你刚刚说得有理有据,我并不觉得他会拒绝。]
谢良青向来会将苍舒的安危放在第一,他会顺从苍舒,并信她所说的一切。可是刚刚…他好像仍是固执的要跟着苍舒。
这怎么也不应该啊?!
裴含玉松手闭眼,并未走出苍舒的院子,反而是走向院中央,坐在石桌边,安安静静地等她。
他问老头:“那依你所言,怎么才是正常的走向。”
老头道:[依我所言,他应该在百般纠结之下,被苍舒的话给说服,因为他是苍舒的师兄,平日里几乎什么都依着她,什么都听她——]
话语突然没再往下说。
裴含玉敲桌的手顿住,目光突然直愣愣地盯在一处,像是大脑有所定格:“你怎么不说了。”
[以往你听我说话总是会反驳我。]老头咂咂嘴,[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因为这些跟你没关系,只是我本人觉得很奇怪罢了。]他转移话题,[其实你今天已经很棒了,比谢良青要棒好多,他这么强硬,即便是得到了苍舒,苍舒也不会喜欢的。]
[含玉含玉,这局还是你赢了。]
“……”裴含玉没出声,手指又恢复了原来有节奏地敲动。他又出声拉回了话,“所以你刚刚是想说什么我?感觉你说得蛮对的,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老头道:[难得有你能认同的,但这话我不能往下说了,因为跟你没有关系。]
裴含玉挑眉,没理他的话,反而是继续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他原本的性格,按照之前所有的发展,其实应该会再次被说服,但今日不知道是怎么了,他没有按照你心中的轨迹发展,而是跳离了你心中所想,原本发展的设定是吗?”
“……”老头惊奇,语气听着像是在将事情化了:[你什么时候掌握这么多高深的名词了?]
裴含玉随意说道:“…你给我的书里面有写,而且你之前也说过。”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这些话,算了算了,不聊这个了。]老头突然变得静默,没再继续说话,很识相地选择了闭嘴。
这是他用来掩饰、逃避的方式。
院中的树叶被风吹得‘飒飒’落下,湿润的泥土上,很快便盖满了被子,厚厚的就像是棉被。
苍舒坐在车上,脖颈枕着胳膊,眼神飞速掠过街道的上的落叶堆,只用手轻轻触碰着花车上的花瓣。
好闻的气息飘荡在四周。
苍舒边轻轻拨弄,边开口说道:“师兄,你出来能不能不要看我了,多看看外面的景色呗。”
她的声音有些疲倦,垂眸的视线显得极为慵懒随意。
师兄短暂的往她身侧看去,几秒后又转过头说道:“景色很不错。”
苍舒侧过眸看他:“景色不错,你怎么不继续看了。”
“我不喜欢这种东西。”谢良青答得很随便,“景色哪里都能看,我们灵山派后山的瀑布,其实也很美。”
苍舒调侃道:“那肯定不如师兄美。”
谢良青:“……”
“这话怎么说?”
谢良青想不明白苍舒这话里最浅层的含义。
苍舒转过头,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因为如果不是师兄最美,我的眼内,怎么可能就只看得见师兄,看不见后山的景色呢。”
谢良青:“……”
谢良青沉默,不敢多作答话。
苍舒恹恹转头,有意无意问道:“师兄变了,若是以前,定会先对我说,‘胡闹’,而不是默不作声。”
她说着又转过脑袋,眨巴眼睛问:“师兄,你是最近碰见什么了吗?我感觉你性格转变的也大,突然间变得好强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话了。”
谢良青的面色再次不平静起来:“…不是,我没有——”
“师兄没有什么?”苍舒道,“师兄瞧着明明就是一副有心事的模样,你骗不了我,我跟你相处这么久,师兄的所有对于我来说,都太过于明显了。”
二人对视。
一方沉默,一方眉眼弯弯。
谢良青当然不可能告诉她,他其实老早就想拆散他们两个,也不可能告诉她,他是在试探她。
他想知道她有什么秘密。
想知道她有什么秘密,裴含玉能知晓、邬焱能知晓,独独她不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