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熹也觉得有些可笑,明明是自己的动心启念专门培养出来的替身,现在竟然舍不得了,自己这般惺惺作态又是做给谁看的呢。河熹抽回自己的手,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已经做好接受一切不公平待遇的小孩,河熹想起第一次见墨醴的时候,怯生生的小男孩躲在月老的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河熹当时察觉到这个小孩体内有自己神力窜动,当时就觉得非常有缘,又觉得可以利用,所以欣然地收了墨醴为徒,并因为这双墨色的眼眸取名为墨醴,其实也不过是短短三年时间,又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三年不过是河熹漫长神生中微不足道的一粒沙尘,而对于墨醴来说却可能是一生。河熹脑中突然闪过不少画面,有一缕斜阳下墨醴正在院子中练剑时滴下的晶莹剔透的汗珠,也有墨醴从厨房中端出一碗浓浓的热汤……
“就算是让你代替我去死,也不应该是现在,我不接受被逼无奈的结果。”河熹转身看向正在看戏的河铭,咬牙切齿地说道。河铭看着河熹因为愤怒有些扭曲的脸,不免笑出了声:“河熹,你现在真的是太厉害了,这种愤怒的表情竟然也演得不错。我记得你应该是没有七情六欲的啊,学着别的仙族表达情绪现在已经这样熟练了,还是说,你现在七情六欲已经恢复了一点了。”
墨醴听到河铭的话不可置信地看向河熹,心下震惊到:“所以,眼底的那一丝冷漠并不是因为对我没感情,而是对谁都没有真感情吗?”墨醴看着河熹的背影,脑中不断回想着初次见面时眼中含着冰霜的河熹,以及无论笑得多么开心都能从她眼中看出一丝生疏的记忆。
“河铭少信口雌黄。”河熹当即打断了河铭,却不敢回头看墨醴的表情。莘野的震惊比起墨醴来说并不少,莘野认识河熹这么多年,细细回想过去的相处,只觉得河熹却是会在某些时候情绪反馈得比较迟钝,但是莘野从来没有想过河熹会是没有七情六欲,庇佑六界的创世神,怎么能没有七情六欲呢,若无怜悯之心,怎么谈庇佑众生。
莘野盯着河熹的背影,仔细回想曾经的相处越发觉得河熹的可怕,生于混沌,比之东岳更有野心,比之无支祁更具责任感,创造万物生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河熹,我比你都了解你自己,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清楚。”河铭耸了耸肩无奈地笑了笑。河熹察觉到河铭是在故意惹她失去理智,河熹深吸一口气,调节了自己的情绪,朝外喊道:“丹朱,茶还没泡好吗?磨磨唧唧的。”
丹朱其实早就泡好了茶,结果端着茶走到门口就听到了惊天大消息,吓得丹朱不敢走进去,丹朱现在只觉得自己作为魔神的徒弟,听到这样的机密,要是这一次他师父赢了就没关系了,若是这次还是河熹技高一筹,丹朱他还有活路吗,柏衍这会儿也不在,都没人能帮他求求情。
丹朱抬脚想要跨过门槛,因为太过颤抖堪堪被绊了一跤,“来了来了。”丹朱强忍着磕到的疼痛,端着茶跑了进来,“师父,河熹。”丹朱强扯出一丝笑容,将茶壶放下,给河铭倒了一杯,又给河熹倒了一杯,“你们俩消消气,咱们别动手,好吧。”河铭接过茶杯轻轻尝了一口:“还不错,河熹,你也尝尝。”
河熹看着丹朱颤巍巍地手,倒也没必要欺负一个小子,河熹接过丹朱手中的茶杯,同样尝了一口:“行了,看你抖得,站墨醴旁边起小心待会儿血溅到你身上。”河熹放松了语气,让丹朱往后退。
丹朱蹑手蹑脚地走到墨醴身边,墨醴神色看不出情绪,丹朱一直觉得墨醴比起柏衍来说难相处很多,明明是一个火属性的神仙,站在他身边就像是落进了冰窖,丹朱最终还是往莘野身边移了移,莘野挑眉,丹朱尴尬地笑了笑:“嘿,你好啊,妖帝。”莘野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河熹,我竟没想到,我这个徒弟现在更听你的话了。”河铭摇了摇头,又喝了一口茶。“河铭,说话间你一直都在用手计算着时辰吧,既然有第二份大礼,那是不是还有第三份?”河熹一早就注意到了河铭手上的动作,正好帮她计时了,“哦?你觉得我为你准备了什么?”
河熹将茶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如果是万鬼窟,那你这份礼恐怕是送不成了。东岳的地盘你还是太自信了。”
冥界万鬼窟前,东岳挥手打散了刚刚尝试着侵袭进入的魔气,终于松了一口气。无支祁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东岳,你厉害啊,河铭的魔气你竟然能够随手打散。”东岳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看着一旁惊叹的无支祁,将扇子收回敲了敲无支祁的头,整整五万年,但凡你也多多修炼一番,现在必然也能做到。
“东岳,我们仨,当年自混沌幻化出来之后就已经定好了,我就是天生应该闲散享受的呢。”眼前的万鬼窟时不时传出一阵恶鬼的嘶吼,吓得小蓉站在无支祁身旁下意识拉住了无支祁的手臂,“哇,小蓉,你主动拉我了。”无支祁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连忙说道。
小蓉连忙放手,“是我失礼了。”小蓉将自己的头埋得低低的,耳朵瞬间变得通红。东岳眼神还注视着恶鬼窟的情况,看着已经没有异常,也不忘提醒无支祁道:“玩性不要太大,别忘了小蓉是河熹的贴身侍女,归柏衍管。”无支祁挠了挠头,“知道了。这万鬼窟还会出事吗?”万鬼窟此时阵阵波涛,从狭窄的入口之中探头看去还能看到不少的面目狰狞的面孔。
“不会了,河铭这会儿与河熹待着,他刚刚传出来的那一股魔气若你刚说的是真的,那就是趁着与河熹打斗的时候,河熹没注意分出来的,现在嘛,河熹守着他,他没机会了。”东岳用意念巡查了冥界全境,再没有找到一丝河铭的魔气。“那就好,要是这万鬼窟的恶鬼放了出来给河铭利用了去,他就真的是所向披靡了。不过我还是好奇,你刚刚怎么做到一掌就打散了河铭的魔气的。”无支祁学着刚刚东岳挥手的动作,觉得甚是帅气。“你多修炼就行,六界之中除了河铭与河熹同源,我们俩也算得上与河熹同源,只要愿意就能将修炼出河熹相似的神力,自然就能对抗河铭的魔气了。”
“真的假的?”无支祁双手抱胸,吊儿郎当地问道,“那也没关系,你这不练着吗?我就不用了,反正有你和河熹挡在我面前,我就纯粹享福。”东岳转头看向无支祁,也不多说,无支祁这样的性格也是东岳还有河熹惯出来的,现在也没必要在要求什么。无支祁拉过小蓉,“睁开眼睛,别怕,这些恶鬼都跑不出来,你可是河熹的仙女,怎么能害怕。”小蓉缓缓地睁开眼睛,一阵微风吹过竟然三人此时站在一块由东岳驾驭住的一块巨石之上,周围偶尔闪过几丝闪电,也没有那么小蓉想象中那样恐怖。
“东岳,坏我好事。”河铭一掌击中一旁的桌子,将桌子打得粉碎,“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河铭眼睛睁得通红,抬头质问河熹道。“你自以为了解我,难道我不了解你吗,你冲破封印之后就算是耗费了不少魔气,那也不会与我过了几招就停下来的情况,你五万年前就一直觊觎着东岳手下恶鬼窟的恶念,岁拜你动脑子想想我就知道了。”一局获胜,河熹心情大好,洋洋得意道。
“难怪呢,你怎么这么有闲心陪着我说话。”河铭自嘲地笑道,“我没有和你翻脸的时候你何时陪我说过这么久的话,你总有事情要忙,所谓什么天下苍生明明只是你的玩具罢了,你怎么就这么上心啊?我才是你最亲近的人,我们都是神。”河铭说着,面部越渐扭曲,双手握紧,因为过度用力指节竟然已经泛白。
“河铭,你明明了解,我其实从心底来说对谁都不上心,总是提这个有什么意思呢?至于对六界上心,我说过这是责任。”河熹没想到到现在了河铭还要翻旧账,无奈地回应道。“你什么都不上心,那你对什么上心?”河铭怒吼道,刹那间从河熹身边穿过一把掐住墨醴的脖子。
河熹没想到河铭会突然动手,一时阻挡不及,让墨醴落到了河铭手中,“河铭,你到底要干什么?”河熹提高音量,暗中驱动着清心铃。“河熹,你不说你对谁都不上心吗?怎么了,你现在装得一副心疼的模样给谁看啊,在座的都知道你的所有情绪都是演出来的。”河铭大吼道,但也一语点醒梦中人。
河熹刚刚的情绪没有经过自己大脑的处理,是完全的条件反射,难道是河熹亲自拔出散布到六界的七情六欲难道还能自己长出来?但是这都容不得河熹多想。“魔神对自己很自信啊。”墨醴缓缓开口,双眼直愣愣地盯着河熹,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想用我钳制师父?”
“哦?河熹心爱的小徒弟,有何指教?”墨醴修炼魔气一直都在河铭眼皮子底下,河铭自认为完全了解墨醴的能力,屠村助力墨醴修炼的同时,河铭也在修炼,才能练成魔气共振。“屠村让我修炼魔气的时候我就没打算活着离开魔界,魔神,我们不如一起下地狱。”墨醴话音刚落,一手握住河铭的手,冲破河熹刚刚为自己体内设置的禁制,一瞬间来自人界和妖界的魔气不打断涌进墨醴体内,紫色的魔气包裹住了河铭和墨醴。墨醴强打起精神避免自己的失去意识,墨醴一双眼睛看向河熹,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舍:“师父,该是放手的时候了。”
墨醴用意识驱动着清心铃,清心铃竟然有些不听河熹的控制想要飞到墨醴的身边,河熹强压住清心铃,“只是将你借给墨醴用了一段时间,竟然不听我的了?”河熹开口怒斥道。“师父,不是他不听你的,而是清心铃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我死,换天下人的太平。”墨醴嘴角渗出一丝血迹,抓住河铭的手却没有松动,河铭感受到了墨醴求死的决心:“你想死,别拉着我一起。”河铭想要挣脱,但是自己养大的头狼最终反噬到了他自己身上,河铭被墨醴紧紧钳制住了。
河熹清楚明白,河铭必须死,现在人界和妖界的战场正在不断扩大,恶鬼窟被虎视眈眈,柏衍重伤,墨醴迟早会失控,都是河铭的手笔,五万年前不杀河铭,是因为她杀不了,现在可以动手了,河熹却下不了手,要送走河铭那就先要墨醴去死,河熹要亲手杀了墨醴才行。
河熹压制住清心铃的手越发颤抖,闭上眼睛不敢面对墨醴,河熹脑中不断浮现着与墨醴相处的场景,木石之心尚可开化,将一个鲜活的生命送进河熹自己都害怕的黑暗之中,河熹于心不忍。河熹一把扯下腰间的清心铃,怒吼道:“墨醴,你别逼我,我真的会送你去死的。”河熹瞪大的双眼瞬间充满了血丝,对上墨醴依旧云淡风轻的眼睛,不自觉在心中自嘲道:“真是完了,我竟然还不如一个小孩淡定。”
河铭看着河熹努力对抗墨醴的样子一时觉得有些好笑,从始至终河熹能够毫不犹豫放弃的人都只有他河铭一人,“河熹,舍不得那就让我来帮你做决定吧,你那个回到仙界的大徒弟现在还好吗?”河铭翻身一掌挣脱了墨醴的钳制,河熹飞身接过墨醴,为他封住穴位,“柏衍?什么意思?”
“你的大徒弟中了你小徒弟那么重的一掌,说是经脉尽碎都是有可能的,他忍着不让你们察觉,但是苍舒可是给他把过脉的,恐怕是心知肚明吧。”河熹现在回想起柏衍离开时的状态,若是平常受伤怎么会连飞行都要依靠苍舒,是河熹疏忽了。“恐怕柏衍不是单纯的受伤吧,说吧,你还有什么后手。”河熹并不认为河铭就只是单纯的伤了柏衍。
“没有后手了,河熹你把我想得太周严了,你当时都没想到你的小徒弟会对着自己的师兄下死手呢。”河铭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地说道。“你,”所以真的是墨醴失手上了柏衍,河熹不敢相信,当时的墨醴的能力确实很强,但以柏衍半神之巅的神力,怎么也不至于落得个经脉尽碎的地步。
“既然如此,那我就拉着你一起去混沌走一遭吧。”不等河熹反应,墨醴就冲了出去与河铭交缠在了一起,“墨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