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五点了,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纪野带着周靖在小胡同里穿行,据她说,这样走是抄近道,她本来想自己回学校,周靖不放心,还是决定把她送到学校门口。
天又阴起来了,小北风嗖嗖的往脸上刮,周靖觉得自己的脸蛋都没知觉了,身上的羽绒服都像是被冷风打透了,周身都没有什么热乎劲儿。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一张嘴就往肚子里灌凉风,就只能闷着头走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走越黑。
周靖觉得不太对劲,抓着纪野停下了脚步,两个人站在路边上四下张望,不对,这条路不对!
现在的京城已经是深冬了,但是路两边的树上怎么还有叶子?!脚下的路也不对,京城的胡同都路面硬化了好多年了,但是她们现在脚下踩的都是灰土和炉渣。
鼻尖萦绕的也不是冷冽的风,而是一种木头腐朽了的陈旧味道,这里光线也不是很好,只能朦朦的看到些建筑轮廓。
四下里都是低矮的平房,一点儿灯火都没有,胡同口都放着木栅栏,远远能听见梆子声,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就在她们惊疑不定的时候,远处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一顶小轿子出现在她们的视线里。
不是现在影视剧里经常见到的那种四人抬的轿子,而是前后只有两个人,还有个随轿的在旁边跟着走,轿厢顶上晃着盏昏黄的灯笼,随着起伏一左一右的晃着。
这是顶青布小轿,但是抬轿子的人看着可不普通,他们身上都穿着灰色的长袍,脑袋上扣着顶斗笠似的凉帽,脚步很轻但是步幅很大,几个呼吸之间就来到了她们近前。
周靖眼疾手快的捂住了纪野想要尖叫的嘴,现在情况不明,还是不要惊动了这些东西为好。
轿子在她们面前停下,几个人像是看不见她们两个人似的,自顾自的把轿子落平,随轿的那个也是一样的打扮,凑在轿厢边上的窗户边上说了一句,“到了,您受累,下轿吧。”
然后他伸手把轿帘一挑,一个女人从轿子里弯腰出来了,她一举一动都像是尺子量过的,每一步都一样大,每次抬手都到一个位置。
她下了轿,对着抬轿的两个人抬了抬手,“有劳了,回去请公公喝茶。”这一句话连字与字中间的停顿时间都一样。
周靖不错眼珠的看着眼前的情景,这明显是前朝的事情,这个服饰特征太明显了,刚才随轿的这个人说话声音比正常的男人要尖细一些,加上那个女人一句“公公”,他们的身份呼之欲出。
这个坐轿子的女人身上穿着宽松的蓝色大褂,脚上踩着一双平底鞋,而不是她们在电视里看见的那种花盆底。
头上没有带着什么夸张的饰物,既没有高高的大拉翅,也没有繁复的钿子,就是清清爽爽的二把头,连朵花都没有。
女人看不出年纪,长得很是清秀,在现在看来也是个小美人,但是眉宇之间一片肃穆,平白添了几分威严。
她跟抬轿的太监道了辛苦,随轿的太监几步走到她近前,躬着腰,头都不抬,低声说:“姑姑,现在宵禁着呢,小的们不能往王府那边靠了,太扎眼,劳您走动几步从小胡同里绕一绕,我们就在这里候着了。”
那女人抬手抚了抚鬓边,膝盖曲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从下了轿就没变过,都是一个嘴角微翘的似笑非笑的表情,但话说出来像带着冰渣子一样冷,“劳累三位了,但是咱们当差的,时刻得把主子的吩咐放在心上,大家一块儿出来的,活儿干得漂亮脸上都有光,差事办砸了可是一个都跑不了!”
三个太监把腰弯得更低了,沉着声音说了句“是”,那女人这才把身子隐在阴影里,飞快的迈着小步消失在胡同里。
随后,停留在原地的轿子和轿夫居然也消失了!
还没等周靖反应过来,远处又传来了脚步声,那顶青布小轿又出现了!还是那三个太监,还是那个被唤作“姑姑”的女人,还是那些对话,刚才的场景又重复了一遍。
两个人蹲在路边看着这段场景周而复始的重复,那个姑姑的轿子都下了六七趟了,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纪野用冰凉的小手碰了碰周靖,意思是:怎么办?
周靖看她一眼,用眼神告诉她:等着!
她没告诉纪野,自己刚才一直在观察这几个人,他们的身影是越来越淡了,估计快要消失了。
果然又重复了三四遍之后,那顶小轿终于不再出现了,周靖松了一口气,这个循环总算结束了。
就在两个人活动着冻木了的腿脚时,路的尽头却传来了一阵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