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借刀
作者:山馆桐花落   挽剑愁眠最新章节     
    北都,金玉楼。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薛山越想越气,一时暴跳如雷。
    身旁乞丐长老瞬间慌了神,连忙劝解道:“帮主息怒、息怒,您已经受了伤,需要静养,这样大动作,恐怕对伤势不利啊!”
    薛山一掌掀翻面前桌案,来回踱了两步,身上淤伤隐隐作痛,无奈坐回去,鼻翼翕张,两股热气从鼻孔里喷涌出来。
    “瞧着吧,总有一天我要杀了这个齐浮云、夺了他七侯之位,把他的尸首斩碎扔了喂狗!”薛山暴怒道。
    “帮主……”那女子眨巴着眼,可怜巴巴地唤道,“您一生气起来,真真是好生吓人……奴家觉得长老说得对,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媚儿莫怕,”薛山把目光投向身侧身笼轻纱的妩媚女子,一改怒容,一手摸上女子光滑的脊背,嘴角逐渐弯弯,“这点伤算不了什么,我们习武之人,身子骨好得很。”
    薛山一脸灿烂笑意,正欲揽人入怀里,却听得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笃笃笃”
    薛山心中一阵不爽,眼神示意长老前去应客,长老心领神会,开门出去,只留下薛山与媚儿二人在屋内。
    “媚儿,可有想我?”薛山横臂将媚儿揽住,媚儿也配合着倒入他怀中嬉闹。
    “想,怎么不想呢?时时刻刻都想呢。”媚儿撅起一张樱桃小口娇嗔道,“倒是薛大帮主你,都快把奴家忘干净了吧?”
    “怎么会呢,只是近来帮中各位长老管得严,说是怕被人看见,有损丐帮的形象。”薛山抚摸着媚儿面颊,宠溺道。
    “呵,这叫什么话?凡是江湖上混的,哪有不想女人的?凭什么别人来得,你来不得?你惯会诓人,我才不信呢。”媚儿两手勾在薛山后颈,一对眼角上挑的狐媚子眼睛,眼眸微澜,委屈地瞧着他。
    “可不敢乱说……”薛山与她正调笑着,忽闻又一阵叩门声。
    “谁啊?”薛山不耐烦地开口。
    “帮主,南都康侯爷求见。”门外是长老的声音。
    康侯爷?
    薛山一个激灵,从椅子上窜起来,惹得媚儿一阵惊叫。
    薛山手脚并用地窜到门前,打开门来,只见门外长老的身影。
    “帮主,康侯爷在楼下候着呢。”长老道。
    “是那个久居南都、前阵子领兵南下攻漠城的那个特别胖的康麓康侯爷?”薛山原本并没怎么听过康麓的名号,只是前一阵子听得多了,才耳熟起来。
    “正是、正是。”长老点头道。
    薛山心想道,且不说这康侯爷本人如何如何,仅凭他那一等世家身份,比齐浮云那个底层爬上位来的马夫就不知强了多少倍,竟肯纡尊降贵,主动前来找自己一个小小的丐帮帮主,必有要事,若是能借此攀上这根高枝,那日后岂非……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快请上来,到屋内一叙?”薛山喜出望外。
    薛山吩咐罢,赶忙回屋扶起媚儿,一面把她推出房门一面说道:“好媚儿,先委屈你一会儿,我有一位重要的客人亟需接见,等见完了,我自会来找你的,乖——你先去吧、去吧。”
    薛山挥着手,强令屋外侍女将她拖了去,毕恭毕敬地站在门边候着康麓到来。
    片刻,一个男人随长老上楼来,薛山眯起眼睛一看,一阵狐疑——不对啊,这也不胖啊?难不成是藏身肉,只胖在衣服底下,看不出来么?
    薛山迎了上去,低声问走在前边引路的长老:“长老,你确定这是康侯爷么?”
    长老低声道:“他腰间挂有康家祖传的金饼,方才还主动交给老朽验了验,确是真金,即便不是康侯本人,那也是非富即贵。”
    薛山微微点头,示意已经了解,遣长老退下,自己迎了康麓入屋中,掩了门,疑惑开口道:“侯爷,小的无意冒犯,只是小的听说,南都康侯爷身强体壮、身材健硕,可是……”
    薛山上下打量了康麓一番,瞧此人眉眼,倒的确有些眼熟,只是不知为何不胖了,实在奇怪。
    “噢,薛帮主,你有所不知,本侯从前的确如此……”康麓装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道,“但前阵子,本侯带兵出关攻打漠城,不慎吃了大亏,不过王后念在本侯身份,予本侯的责罚较轻,可是那该死的齐家家主齐浮云,竟添油加醋诬陷本侯,致使本侯蒙冤入狱——你知道那八百里戈壁大牢是什么滋味?本侯在那狱中待了足足一月有余,这身子也一天天地消瘦下来。”
    薛山倒吸一口凉气——八百里戈壁大狱,那是北境响当当的大牢,关押着许多重刑要犯,死人是常有的事,简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康麓能活得下来就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薛山表示钦佩之后,单刀直入地问道:“康侯爷,无事不登三宝殿,您此番光临敝帮,不知有何贵干?”
    “哈哈哈……薛帮主果然是爽快人,我喜欢!”康麓装模作样地笑了两声,旋即面色一沉,故意抬高声音道,“这齐浮云实在是狼子野心、欺人太甚!薛帮主,你可知道,这个天杀的齐浮云,在七侯之间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扬言要把其余诸侯一个接一个地干掉,自己当北境之王,真是气煞我也!可惜我的家兵远在南都,一时调动不得,否则我非灭了此贼不可!”
    薛山听罢陡然眼瞳放光,激动不已,心想:这真乃天助我也,齐浮云,你这天杀的东西,这回你还不死!
    薛山面上平静地安抚康麓,内心却已然波涛汹涌:“康侯爷,你先消消气、消消气,这事情断然不能叫外人听了去。”
    “消气?我怎能不气愤?”康麓随薛山入座,声音渐弱,却仍是愤然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就不瞒你了——我知道薛帮主你与那姓齐的积怨已久,此番我前来,正是想要与薛帮主联手,把那该死的姓齐的宰了!”
    “好、好!”薛山拍手赞成,旋即正色道,“不过康侯爷,容我多嘴一句,这齐浮云恐怕不是省油的灯,他手中似乎也有不少人马吧?”
    “那可未必,”康麓见他果然上当,便开始忽悠道,“王后白婉清举全国之兵南下伐锦,自然也收了齐家的兵马,如今正是齐家实力空虚之际,他虽有些小聪明,知道自己仇家众多,躲入宫中,藉由王后之手自保,但他还不够聪明!”
    “哦?康侯爷您有办法对付他?”薛山问道。
    “办法?”康麓冷笑一声,拍案而起,“我就是办法!”
    康麓紧接着说道:“薛帮主,我问你,难道在王后娘娘眼里,他齐浮云是人,我康麓就不是人了吗?”
    薛山恍然大悟:“侯爷您的意思是——齐浮云能去的地方,您也能去,所以只要有您在,那齐浮云就是躲到天涯海角也无济于事!”
    “薛帮主果然才智过人,一点就通,康某佩服、佩服!”康麓大笑道,“如何?若薛帮主有意与本侯合作,不日便可将其拿下!”
    薛山搓着手赔笑道:“可以是可以,只不过……”
    “哦?哦——瞧我这记性!”康麓两手相击,发出清脆的拍响,笑道,“既是求人办事,怎能没有些诚意呢?”
    门外侍女缓缓推门而入,手上捧着个两尺见方的锦盒,置在桌面,揭开盖子,盒中白花花的银两顿时把薛山的眼睛晃得眯成了一条缝。
    “薛帮主,我这诚意足够吧?”康麓随意挥了挥手遣退侍儿,笑而相问。
    “够、够,太够了!”薛山两眼放光,两侧嘴角几乎弯成了两尾鱼钩。
    康麓把薛山一个人留在楼上,任他与他的媚儿和银子缠绵。
    “长老,多谢了。”康麓笑了笑,从衣袖内摸了一锭银子与他。
    “康侯爷,这回帮主不会怎么样吧?”长老满是皱纹的老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假模假样地问道,“上回你给我银子,帮主给南丐的那帮人一顿好打,这回不会又……”
    “怎么会呢。”康麓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笑道,“这回你们帮主可快活了。”
    ——
    北都,无情斋。
    “洪帮主,这薛山,可是越来越不把你放在眼里了。”齐浮云冷笑道,“今日他敢对你下手,明日也许就不止你一个人了,说句难听的话——恐怕整个南丐帮,都要遭他吞并!”
    “这不可能!”洪江河拍案而起,“我南丐帮论实力,不输他北丐帮,怎么可能被他如此轻易吞并?”
    “单他一个是不可能,可若是有人在他背后为他撑腰呢?”齐浮云阴着一张瘦脸,在这样飘雪的天气更显苍白,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什、什么?还有这种事?”洪江河后退半步,险些一个趔趄跌倒。
    他并非胆小怕事之徒,可最近那些关于康麓和薛山的传言如密密麻麻的雪片一般,直往他耳朵里钻,饶是他洪江河再自信,听久了这些,说一点不动摇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七侯之一的齐浮云就在自己面前,如果说外头那些传言都是风言风语、不足为信,那么齐浮云说的话,他可不得不掂量掂量了。
    “齐侯爷,你说的可都是真的?”洪江河额前汗如雨下,也不知是屋内炭火暖的,还是因害怕而出的虚汗,又或者二者兼有之。
    “你大可以不信,像个夹着尾巴的老鼠一样把这口恶气咽下去,然后你就可以亲眼看着,薛山他们是怎么对付你和你的南丐帮的!”齐浮云仅以一声冷笑回应,起身便要往出走去。
    洪江河胆都快吓破了,一时又怒又怕,连忙上前抓住齐浮云的衣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当即跪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爷、齐侯爷,您救救我、救救南丐帮吧!”
    他很清楚薛山和薛山治下的北丐帮的实力,然而对康麓他却一无所知,只知道康麓与齐浮云同为侯爷,既然齐浮云武功高强、家兵众多,想必康麓也差不离,若是康麓真如传闻中一样与薛山联手,那么自己也非得找个与康麓旗鼓相当的靠山不可,否则根本没有胜算。
    而齐浮云,就是现成的稳固靠山,齐浮云又一向与薛山不和,帮助自己的可能性极大,洪江河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洪帮主,我好心约你到此,是想着给你个忠告,谁知你不领情,那我也没办法了,俗话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我看你还是少费些力气,只当我说的是些屁话,早点回去想想日后该怎么办吧。”齐浮云依旧阴阳怪气地讥讽道。
    洪江河当即不愿意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住齐浮云大腿,几乎是嚎啕着,声泪俱下道:“齐侯爷、齐侯爷!您就是我亲爷爷!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齐浮云嘴角挑起一丝难以觉察的微弧。
    “好了好了,起来,我问你,你可知他们为何要对付你?”齐浮云将他拎起来,单手成掌当胸一推,将他推得一个趔趄,一屁股坐上椅面。
    洪江河抹了一把鼻涕,连连摇头:“难道不是要吞并我南丐帮吗?”
    “这只是表面上的缘由,你想,康麓贵为侯爷,要你这些地盘和手底下的几百个乞丐有什么用?”齐浮云循循善诱道。
    “对啊!”洪江河一捶手心,“他身份如此尊贵,凭什么帮着薛山来欺负我呢?”
    “除非……”齐浮云道。
    “除非他的目的根本不是我,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与薛山合作,目的是一个更大的……”洪江河说着说着,猛然抬头望向齐浮云,“齐侯爷,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真正想要吞掉的……是、是你?!”
    “否则我为什么来找你?”齐浮云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虽手中有些人马,但并不足以与他们两人相抗,所以我才找上了你,若我们联手,我们两人都不会有事,甚至可以伺机反扑,反过来吃掉他们。”
    “齐侯爷,你是真正做大事的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泰山、泰山崩……”洪江河称赞到一半,挠着头死活想不出下文了。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齐浮云道。
    “对、对!还是侯爷您有文才!”洪江河笑着奉承道。
    洪江河赞罢,发问道:“那侯爷,您说我们该怎么做?是不是先下手为强,先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不,若是轻举妄动,那不是等于告诉薛山我们已经知道他们的部署了吗?”齐浮云抬手制止他往下说,“这几日我还会在宫中,你们只要听我调遣,等他们先动手,准备好防守反攻、以逸待劳即可。”
    “是!”洪江河彻底拜服于齐浮云,对他命令深信不疑。
    齐浮云瞥了眼腰间的刀。
    忽而惊觉,已经十三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