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群凶神恶煞的山贼如饿狼一般闯入城中,恐慌瞬间笼罩了整座城,家家户户早早地紧闭大门,但这仍然无法改变他们遭受洗劫的悲惨命运,这种无声的反抗更加激怒了山贼,反而激起了更为残暴的镇压。
第九峰的山贼与苏温所描述的别无二致,毫无怜悯之心,视人命如草芥,肆意妄为地打砸抢烧,所到之处一片狼藉,哭喊声、求饶声交织在一起,整座城顷刻间陷入可怕的混乱与绝望之中,仿佛人间炼狱。
城中百姓对于这种情况早已经司空见惯,甚至已经麻痹,他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贼人毫不顾忌地将门板卸下,然后肆无忌惮地开始抢掠。这些人似乎已经失去了对这种暴行的反应能力,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无奈,似乎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抗或者阻止的举动,不得已习惯了被掠夺和侵犯。
或许是他们自己无力改变这种局面,又或许是因为他们害怕遭到贼人更为残忍的报复,无论是为什么,这种麻木不仁的态度都让人深感悲切,又莫名地愤怒。
山贼们大摇大摆地打砸着,脸上洋溢着贪婪和残忍的笑容,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正在他们肆意施虐的时候,猛然间,一道人影从前方飞了出来——那个人影似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抛出一般,径直冲向山贼群中,然后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此人竟是“雷刀”万力勇!
江湖传闻他的刀法犹如雷霆万钧,势不可挡,往日他的出现也好似一道闪电划破夜空,让人不禁为之震撼,他光是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便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岳。
原本不可一世的“雷刀”万力勇,此刻却仿佛一只死狗,软绵绵地瘫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他那往昔挺直如松的脊背如今也弯曲着,仿佛背负着一座无法承受的大山,而他脸上的傲气和自信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
在这一瞬间,天地间仿佛都被一股强大而神秘的气息所笼罩着——只见李清幽左手紧握着弋鳐,整个人如同从云雾之中走出一般,出现在众山贼的面前。
此时此刻,李清幽的周身环绕着一层淡淡的真气,这些真气犹如灵动的蛟龙般盘旋舞动着、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似乎蕴含着无尽的力量,每一丝真气都似是他内心深处那股剧烈燃烧的恨意具现化,仿佛要烧尽一切。
山贼们看到李清幽时,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惊愕和恐惧的神色——面前这个少年,气势磅礴、宛若神魔降临世间。
——
吕银带支离戒回到了风醉楼。
他的心情有些沉重,一路上,他都在思考着如何对支离戒开口。
进入房间后,吕银小心翼翼地将支离戒放在床铺上,然后静静地凝视着他,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暂时放下心中的忧虑,重新投入到风醉楼的经营当中。
第二天清晨,吕银早早地起床,招呼伙计们开始忙碌起来。他仔细地检查了店内的各种物品和摆设,确保一切都井井有条,接着,他走到门口,撤下挡板,打开大门,迎接新一天的来客。
客人们陆续来到了风醉楼。吕银连珠般地精准报出每个熟客的喜好,招呼伙计做事,一切如常,偶有人问起吕掌柜这几日都做什么去了,他也只是笑笑,搪塞两句便罢。
就这样,吕银在风醉楼的掌柜生活中度过了一段近些日子以来相对平静的时光。
支离戒恢复得不错,虽没有伤及性命,但对他来说,如今这副模样也许比死更为痛苦。
支离戒这个已经度过了六十余年的江湖风雨、历尽沧桑的老人,竟忽然失去了他毕生修炼所得的一身内力,沦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子。
他乃是祁山派长老,可称得上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宗师人物,也曾凭借着超群的武力威震四方。然而造化弄人,竟以一种玩笑般的方式夺去了他最为珍视的力量,使他一时之间从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变成了一个老头。
吕银之所以如此小心翼翼地隐瞒着这个真相,是因为他实在于心不忍——他深知,一旦让支离戒知晓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武功,那么这无疑将会成为他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给他带来沉重的精神打击,毕竟对于一个曾经拥有卓越武艺、以武为生的人来说,突然间变得手无缚鸡之力,这种心理落差实在是太大,吕银实在不愿看到支离戒因此而陷入绝望和崩溃之中。
可支离戒到底是知道了——他伤好起来之后,一运气便知,横竖是瞒不住的。
如今的支离戒,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人,他的身体变得虚弱无力,昔日的雄风已经不再,他那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也变得黯淡无光,仿佛也失去了生命的活力,这变故正如吕银所想的一样,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打击,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都需要时间去慢慢适应和接受。
吕银见老友这般模样,说不心痛是假话,但也没有任何行之有效的办法。
——
支离戒听闻青花魔女竟然未曾将祁山派视为攻击对象时,心中不禁暗暗松了口气,但却也不敢有丝毫懈怠之心,毕竟这青花魔女向来心狠手辣、喜怒无常,谁也不知道她下一步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来,虽然此刻她似乎对祁山派并无兴趣,但保不准哪天就会突然改变主意,到那时,恐怕整个祁山派,都将覆灭。
可是支离戒如今武功尽失,他虽身为祁山派长老,又能为祁山派做些什么呢?
想到这里,支离戒的双眼不禁湿润了起来,一时老泪纵横,泪水如决堤般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心有不甘地用力捶打着面前的桌子,将所有的痛苦和愤怒都发泄出来。
每一次敲打,都像是在敲打着自己破碎的心灵,让他不由得感到一阵刺痛。
“别这样。”看着眼前的老友如此痛苦,吕银心中充满了不忍和同情,轻声地劝慰着对方,希望能够平息他内心的愤怒和哀伤,然而他的话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说得轻巧!”支离戒猛地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花,他的声音如同雷鸣般响亮,带着无尽的悲愤和不甘。
随着一声怒吼,支离戒的手重重地捶打在坚硬的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桌子微微颤动着,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激荡与挣扎。
“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支离戒质问着他。
吕银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他的确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那种多年来的心血被付之一炬的滋味、那种从高处跌落到谷底的滋味、六十年武功毁于一旦的滋味……
吕银并不能感同身受。
事实上,没有任何人能够真正地与他人感同身受。
他人根本无法完全理解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感受和体验,所谓的“感同身受”,不过是一种美好而虚幻的愿望罢了。
即使人们经历过相似的情境或事件,但由于各自不同的人生阅历、性格特点以及观念等因素影响,对于同样事物产生的反应、看法也一样会大相径庭。
人永远无法百分之百地体会到别人所经历的一切,有时候,你自以为已经很了解某个人,但实际上却只是看到了浮于表面的尘光而已。
他不知该怎么劝慰支离戒,他只能默默地站在柜后,做着风醉楼的掌柜,希望时间能给予这位老朋友一些宽容。
可悲的是,他的这位老朋友,也许并没有多少时间了——支离戒的人生已过大半,没有多少时间足够留给他释怀。
更有可能的结果是,支离戒直到死,都仍是耿耿于怀。
那样太过残酷。
——
李清幽双手紧握着弋鳐剑,眼神冰冷,浑身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息,他一步步地向着那伙山贼走去,直至来到一个山贼跟前。
李清幽知道这伙第九峰上的山贼平日里打家劫舍、无恶不作,让梅山底下的百姓们苦不堪言,甚至连梅城的官府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对于他们的暴行,李清幽早已在苏温那处有过耳闻,可是今日一见,他却发现自己错了——这些东西,根本不配称之为人。
李清幽的右手抓起能矮个子山贼的脑袋,生生将他提起在半空,正当他吃痛,嘴里用尽他毕生所学的恶毒词汇狠狠地咒骂李清幽之时,李清幽的右手只不过轻轻地用了用力,他的头便如同摔在地上的西瓜一般,变作了一滩淌着鲜红色水的稀巴烂的碎骨烂肉。
余下的山贼登时脸色大变,争先恐后地转身逃去,李清幽冷笑一声,轻功疾运,手中的弋鳐剑突然闪烁出耀眼的剑光——他挥舞着剑,剑势如疾风骤雨般凶猛,每一剑都精准地击中山贼的要害,他不再掩盖自己强悍霸道的内力,一时间,血光四溅,惨叫连连。
山贼们惊恐地看着李清幽,有人试图反抗,但在李清幽的剑下,一切都是徒劳。
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鲜血染红了整片土地,而李清幽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怜悯之色,他知道,如果不将这些祸害彻底清除,只会让更多无辜的人死去,贻害无穷。
终于,最后一个山贼也倒在了血泊之中。李清幽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满地的尸首,心中毫无波澜,仿佛只是随手将几条野狗开膛破肚、曝尸荒野。
李清幽极目远眺,只见那远处的第九峰依然被浓密的云雾所笼罩着,仿佛一座神秘而又高不可攀的巨塔。
一切还远没有结束。
——
天空乌云密布,一场倾盆大雨带着深秋的寒意突然降临,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窗户和屋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街上行人或庆幸或咒骂,匆忙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支离戒哆哆嗦嗦地伸出右手,勉强握住那柄曾经陪伴他多年的佩剑——长空剑。此刻,他感到自己的手仿佛有千斤之重,而曾经与他心意相通、如臂指使的佩剑,如今却变得异常沉重,宛如一块毫无生气的废铁。
往昔,支离戒手持长空剑,纵横江湖,剑势凌厉,无人敢与之争锋。然而,自从他失去武功后,这柄剑便失去了往日的光辉,成为了一个无用的累赘。它不再是杀人利器,而是沉甸甸的负担,压得支离戒喘不过气来。
看着手中的长剑,支离戒心中涌起无尽的悲凉和无奈。他想起了曾经的辉煌岁月,那些令人热血沸腾的日子,和吕银在江湖上纵马飞驰、快意恩仇的时候、成为祁山派长老之后许多年的岁月……一切都已成为过眼云烟,他只能默默地握紧长剑,试图找回一丝昔日的感觉。
可是长空剑依然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毫无征兆地从手中滑落,像是并不愿意被握住似的。
此时此刻,支离戒心中充满了无尽的苦涩和无奈,前些日子,他还在自怨自艾,如今他却已深刻地认识到:现在的自己,的的确确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位祁山派的大长老了。现在他失去了所有的功力,甚至连握剑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异常艰难。
如今的支离戒,已是将近古稀之年的老人,如同一只失去翅膀的老鸟,原本双翼尚在时,还能扑腾几下,如今连翅膀也失去了,再无可能翱翔于天际。
虽然痛苦,但支离戒已经逐渐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吕银来看他时,他也不再表现得像之前那样抗拒。
吕银毕竟是曾与支离戒共生死的兄弟,若是因为武功尽失便拂去了昔日兄弟的颜面,把他的关心当作驴肝肺,岂不是寒了老友的心?
支离戒不会做这样的事。
在大雨之下,两个老人相对而立,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到了某种深重而浓厚的情感。
其名为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