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就是花神会?”李清幽低声问道。
周遭一片静谧无声,间或传来几声禽鸟遥远而悠长的嘶鸣,声音回荡在高天之上,显得格外清晰、空灵。
“不错,此地就是花神会。”洛水的目光穿越稀薄的雾气,凝视着前方那座若隐若现、仿佛悬浮于云端之上的楼阁,眼底神色复杂,似乎萦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别样情感。
花神会的楼阁如同一座神秘庄严的宫殿,隐于云雾,通往门前的石阶不长,区区百余级,却如同一条狭窄而险峻的通道,连接着现实与虚幻之间的桥梁。
每一级石阶都由无数块坚硬的石头精心雕琢而成,显得格外陡峭和高耸,静静地矗立在此,散发着古老而庄重的气息。
然而真正让人感到恐惧的并非石阶本身,而是两侧望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一眼望去,令人毛骨悚然。深渊中的冷风呼啸而过,带着丝丝寒意,在这狭窄的石阶上行走,就像是走在生死边缘,稍有不慎便可能粉身碎骨。
洛水自幼便在此处来回行走,走惯了,并没觉得有什么,李清幽轻功极好,凭借着卓越的轻功,轻松自如地在石阶上行走着,亦无甚心惊胆战之感,唯有苏温战战兢兢,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脚踩空,整个人都会跌入万丈深渊之中,尤其是当他看到眼前陡峭险峻的石阶时,更是吓得脸色苍白、腿肚子发软,险些跪倒在石阶上。
“你怎么样样都不行,连走个路都像见了鬼似的?”洛水不耐烦地催促道,“起来,快走!我们走得慢一点,文韵就多危险一分,你知不知道?”
“我、我当然知道!”苏温哆哆嗦嗦地说道,“要不、要不我在这里等你们,我就……就不去了……”
苏温说罢又往下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大变,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腿肚子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这下他干脆闭上了眼,趴在石阶面上,再不敢往前挪动半步。
“你这废物!”洛水恨铁不成钢地骂道,随后招呼李清幽过来,“我告诉你,事成之后我们不会原路返回,你要是想留在这儿安营扎寨,随你的便!”
苏温闻言当即睁眼,死命抱住前来的李清幽大腿,可怜兮兮地说道:“洛水、洛水姑娘,你不会抛下我的,对不对?李少侠……李少侠,你觉得不会眼看着我死在这儿的,对不对?”
李清幽轻叹一声,与洛水交换过一个眼神,旋即笑道:“我当然不会见死不救,苏温,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太对了……啊啊啊啊啊!!!”苏温话音未落,整个人便被李清幽拎起来,只听得周遭气流爆响,一瞬间,苏温就被李清幽拖着飞入长天,发出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片刻,三人已至花神会楼阁门前。
花神会楼阁的门扉虽然不算宽敞,但其华丽程度却令人惊叹不已,两旁略窄的侧门上精心雕刻着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栩栩如生,仿佛能闻到它们散发出的芬芳香气——如此文雅精致的装饰,很难相信居住在这里的人们,竟会变成那副可怕的模样。
正感慨间,那两侧的门忽然打开,一对女子分别从两道门中缓缓走出:其中一个青衣女子手握一柄比寻常剑的样式略大的长剑,另一手虚搭在剑柄前,看上去似乎是一柄普通的大剑,因其重量故而双手握持;另一个女子腰挂一双银环,见得来人,便取下腰间双环,分握在手,缓缓地向三人走来。
“青衣那位便是莲花花神青鸟、白衣是菊花花神白鹤。”洛水对李清幽说罢,旋即转向二位花神一面施礼一面说道,“青鸟姐姐、白鹤姐姐,洛水这次来,不是为了找你们麻烦的,我只是听闻文韵被带回花神会,因此才来求各位姐姐,放文韵一条生路。”
“那大剑笨重,我们梅山剑法刚好克制这样的武器,”趁洛水同她们交涉之际,苏温低声对李清幽说道,“那个莲花交给我,菊花给你,你看怎么样?”
李清幽微微摇了摇头道:“你看那莲花花神,她的另一只手不仔细看也会以为是握在剑柄上面,实际却是虚着搭在上面的,这就说明她单手握剑其实也并不费力,我猜她的手中,应该是一柄子母剑,还是不要贸然行动的好。”
那莲花花神青鸟,视之宛如水中仙子,身着一袭翠绿碧青纱裙,裙裾随风轻舞,仿佛莲叶在微风中摇曳,发间簪着一叶粉白花瓣状玉簪,与她的清丽容颜相互映衬,容颜更显,其眼眸清澈如湖水,温柔灵动,眉眼舒展如莲花初绽,散发着清新气息。
青鸟闻洛水所言,止步道:“洛水,你被选为圣女时连夜出逃,我们一致认为,像你这样胆小怕事的人,已经失去了成为圣女的资格,就算献给神明,神明也不会因此而感到愉悦,所以花神会才没有追究此事,不要以为凭你自己,就能够摆脱花神会!现在你回头走出去,发誓再不踏足花神会一步,我保你平安无事。”
青鸟身旁的菊花花神白鹤身着锦缎白衣,视之素雅高洁,一柄血玉长簪插于发间,似菊花般清冷孤傲。
白鹤冷哼一声,冷冷笑道:“洛水,你一个人走便罢了,我们十二人,倒也不差你这个水仙花神,只是你还想要带上文韵——我们如今的圣女,这可就恕难从命了。”
“二位姐姐,我……”洛水还想说些什么,话音未落,已经被白鹤一声呵斥打断。
“不必再说了!”白鹤冷笑道,“你今日带着这两个帮手到花神会,总不能是拜年来了吧?”
白鹤此话一出,李清幽心中当即一紧——他知道,这一场争斗是在所难免了。
——
大战一触即发。
李清幽双足轻点地面,倏然冲天而起,在半空中急速飞驰,他的脚下仿佛踩着一朵无形的云彩,轻盈地穿梭在云雾之间,随着不断上升,周围的气流也变得越来越猛烈,进而发出阵阵尖锐爆鸣,不过李清幽并没有被这股强大的气流所阻挡,反而借着它的力量加速前进,肆意翱翔于天地之间,须臾之间,他便穿越了厚厚的云层,来到了更高的空域,此刻,阳光从上方洒下,将李清幽的身体镀上一层金光。
青鸟亦随之轻盈地穿梭于云雾之间,每一步都如同踏在云端,身姿优雅,如梦如幻,在她的身上,似乎散发着一种与莲花极为相符的气质——高洁、典雅。
不消片刻,青鸟已然追上李清幽的身影,当即挽剑攻去,李清幽亦从青紫的剑鞘中掣出弋鳐,迎面抵挡过去。
青鸟身姿矫健,手持一双青白子母剑,青剑为母,剑身较大,气势磅礴,白剑为子,剑身较小,灵动迅捷,她自创的“莲花剑法”,更是刚柔并济,变化万千——双剑合为一体时,气劲浑厚、力能破甲,剑势如雷霆万钧,无坚不摧,分持双剑时,剑法又变得灵巧机动、轻盈无比,剑招如疾风骤雨,让人应接不暇。
青白子母剑一长一短、一大一小,在青鸟手中配合默契,一前一后、先发后至——其剑法犹如盛开的莲花,清明而致命,每一次出剑,都带着花瓣飞舞般的从容和优雅。
二人凌空战了数百招未分胜负,青鸟见李清幽气势不减,也不禁暗自咋舌——这年轻人,好俊的功夫!
她不知道的是,李清幽已经尽力在收着自己体内那股令人心生畏惧的真气了,若李清幽全力以赴,她也许早已被那可怕的力量活生生击碎,成为阳光底下飘浮着的微尘。
白鹤身着素锦白衣,风姿绰约,使一对光可鉴人的银白双环。
此环凶猛无比,却有一个极为柔情的名字,唤作“意中人”。
传闻中,这对双环的攻击如同意中人的轻声呼唤,温柔缱绻,让人难以招架、无法抗拒,敌人在其攻势下,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柔情漩涡,心醉神迷,无力还手。
白鹤挥舞双环向苏温袭去,一时雾海翻腾,如诗如画,其动作优雅婉媚、行云流水,与双环的凶猛形成鲜明对比,令人叹为观止。
苏温就没那么好运了,他将天羽剑抽出,面对白鹤,却只觉得天旋地转、目眩神迷,回过神来时,胸口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两下,剧烈的钝痛感瞬时席卷而来,几乎令他即刻晕厥过去。
正当苏温捂着胸口缓解疼痛时,白鹤手中“意中人”毫不留情地猛攻而来——这回是照着苏温脑袋两侧来的。白鹤两手交错,银白双环交叠,如同一柄上好的并刀般,试图从两翼钳制住苏温的脑袋。
洛水见状心急如焚——这一下若是给苏温结结实实地挨上,他也不用去见文韵了,直接就得见阎王。苏温此人虽德行颇有欠缺,但终归在文韵落魄时收留过她,于情于理也不能让他就这样死去。
来不及多想,洛水将缠在腰间的软剑抽出,手腕一抖,将其甩直,瞅准机会一剑刺去,竟堪堪贯穿过白鹤手中双环!洛水见这步险棋得以奏效,便使出吃奶的力气硬拉,连软剑也脱手飞出去,生生把白鹤手中银白双环攻击的轨迹拉偏,让苏温避过了白鹤的杀招!
白鹤显然没料到洛水会这样拼命地拆自己的招,心中也一阵惊讶,对洛水稍稍有了一瞬间的改观。
洛水气喘吁吁从地上爬起来,拾起软剑,站在白鹤面前:“白鹤姐姐,对不住了,我不能让文韵就这样死去,我一定要救她。”
“洛水,被选为圣女,是何其光荣、何其幸运的事情,你怎么就不懂呢?”经过刚才交手的那一招,白鹤似乎觉得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于是开口劝道。
“可是你问过文韵愿不愿意吗?”洛水反问道,“如果作为圣女安逸地死去,并不是文韵想要的结果呢?如果文韵就是想好好地活着呢?”
白鹤摇头道:“洛水,神的旨意,是不容置疑的。”
“神?哪一个神?元祖花神女夷?春神句芒?还是愚昧的你们?”洛水一连串问句连珠炮般抛出,将白鹤问得一时有些不知从何下口。
“无论哪一个神,也没有权力视人命如草芥,用信徒的血来为自己的道行添金!”洛水厉声辩驳道,“不福泽万民,反而对自己赖以为生的信众予取予求,这样孱弱无能、自私自利的神只,哪怕真的得道,也是邪神!”
“放肆!不准对妙远真人不敬!”白鹤大怒,高声呵斥道。
不想洛水却反而用更大的声音堵了回去:“你才放肆!打着妙远真人的旗号自诩花神,却不行义举,反而大肆屠杀无辜之人,所谓花神会,早就是一座臭不可闻的茅坑了!”
白鹤似乎有些恼羞成怒,她原本清秀的脸庞此时此刻也变得有些狰狞起来,双眼里的不悦几乎喷薄而出。白鹤毫不犹豫地掷出手中双环,带着无比凌厉的气势直奔洛水头颅而去!
眼看着那对致命的双环飞速袭来,洛水的生命似乎已经悬于一线之间,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温迅速挥动手中的天羽,准确无误地阻挡住了袭来的银白双环。
尽管苏温成功抵挡住了双环的冲击,但他依然能够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强大内力并未完全消散,于是他巧妙地顺着这股余劲转动剑身,让其绕着剑身盘旋几圈,随着剑身的旋转,原本应该逐渐消散的余劲竟然被重新凝聚起来,并以更加强大的威势向着白鹤反扑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白鹤措手不及,她将一双杏核眼瞪得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一对裹挟着剑光朝自己呼啸而来的双环。
白鹤虽然惊讶,但这点攻击还不足以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是颇惊异于眼前二人分别拆解自己招数的巧思,故而有些愣神。白鹤运动内力,一个轻盈的转身,将双环稳稳地接在手中,只见一丝轻烟从虎口缓缓冒出来。
白鹤双手抖了抖,将轻烟散尽,目光锐利地望向洛水和苏温。
这两人按武功来说,都算得上十分聪明,巧思诸多,尤其是洛水,几乎通晓江湖上所有的武功,又能将这些武功融会贯通,形成新的技法和招数,这样杀掉,不可谓不可惜。
不过在白鹤看来,像这样的人若是不能为己所用,也不能轻易放走,否则遗患无穷。
“对不起了,洛水妹妹。”白鹤深吸一口气,淡然说道,“你我来世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