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平快步走到柜子前拿起那张纸,手指紧紧攥着几乎戳烂纸张。
他浑身都在抖,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面色惨白,冷汗一颗颗滴落。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是心中一紧。
尤龙连忙问:“怎么了?”
宛如惊弓之鸟,齐平猛地回过神,态度截然大变:“就按这张纸条上写的做,所有人,现在立即分组,去其他屋子,快!!!”
……
一刻钟后。
十一具背着死亡玩家的罗阳村人尸体依旧留在原地,剩下还喘气的玩家们开始转移阵地。
大家分成五组,分别是三组7个人,和两组6个人。
尤龙和齐平分别在不同的7人组中,舒欢以及其他四人,和出去还没回的“若吉”一组。
每间屋子里面情况都差不多,窗户外覆盖着一层雾气,里面布满灰尘。
刚刚转移据点时,大家暴露在黏腻的黑暗中,都闻到了一股奇怪的臭味。
进屋后,所有人都觉得仿佛被什么注视着。
不安地气氛在空气中弥漫。
齐平点燃了蜡烛,跟着进门的同伴第一件事就是去搬屋里那些稻草人。
齐平为他们照明,看着他们一个个抱起稻草人,听到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某种低语,或者说……哭泣。
“等等!”齐平突然想起什么,警惕问道:“谁说要把这些稻草人搬出去的?”
“啊,之前那屋不就搬了吗?”
“我看别人搬我也跟着搬啊。”
“好像是若吉第一个搬的?”
齐平听到若吉的名字,顿时如遭雷击。
“放下,全都放下,在哪拿的放回哪去!”
他从刚才开始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从瘦弱沉稳的形象变成了带着点歇斯底里的癫狂。
大家从未见过齐平这样,担心再刺激到他,也就听话将稻草人都放了回去。
六只稻草人被齐刷刷地靠墙摆放,僵硬的脸上,一双毛笔画出来的眼睛,似乎正在凝视着大家。
太瘆人了,大家又将稻草人翻了过去,让它们面对墙摆放。
可是烛光闪烁中,一只又一只,只能见得到后背的稻草人更为恐怖,又有人将所有稻草人都翻了过来。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一直在尝试寻找不让稻草人太吓人的方法。
时而摆到房间里,时而又拿了出来,时而收进柜子中,时而又摆回原地盖上一块布。
折腾到所有人都累了,昏昏欲睡。
他们不敢去房间,因为房间里有床。
那张床很旧,床单皱皱巴巴,只有中间部位整齐平展。
令人看着总觉得,床上有个人,床下…还有个人。
也没有人碰堂屋里的凳子椅子,与床一样,总给人一种上面有人的感觉。
连靠近,都觉得瘆得慌。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那股恶臭已经飘了进来。
大家闻着觉得很熟悉,就是一时间想不起来是什么气味。
最终,七个人一起坐在堂屋围成一个圈,相互靠着睡觉。
身后的尸体全都朝外,这样万一那些稻草人活了,也是先碰到尸体。
睡意渐重,渐渐地,大家连眼皮也抬不起。
接连进入了梦乡。
……
玩家「小丑鱼」梦到了自己抱着一罐酸菜从公交车上下来,小心翼翼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这是他离开家乡,来到大城市工作的第十年。
太阳很晒,空气中滚动着热浪。
周围各种声音嘈杂不已,可是一切都距离他很远。
快到小区门口时,一家人嬉笑打闹着走出小区。
大人走在后面,手中提着大小物件,满脸笑容,看着像是要回父母家。
两个小男孩跑在前面,手中拿着塑料枪射击路边的狗。
小狗被打得嗷嗷直叫,狗主人朝小孩骂了几句。
小孩的母亲便放下东西去与狗主人争执去了。
吵闹中,两个小孩吐了吐舌头,继续玩枪。
只不过这次的目标对准了小丑鱼手中的罐子。
砰砰——
两颗子弹同时击到罐上,透明玻璃碎片同里面的酸菜泼了一地。
与之一起破碎的,还有小丑鱼的灵魂。
那一刻,他跪在地上用手不断去捧那些酸菜,冰冷的玻璃片扎进手掌,血与酸菜汁混合在一起。
疼痛扎进心里。
他哭得歇斯底里。
像个疯子一样嚎啕,颤抖。
两个小男孩跑过来,兴许是理亏,想要帮他捡。
孩子父亲比他还激动,扔掉东西就冲上来抱走了孩子。
生怕孩子被他这个疯子伤到。
路人快速聚拢,围着他指指点点。
“不过就是一罐酸菜,再买就是了。”
“这么大的人了哭什么,小孩又不是故意的,你都吓到孩子了。”
“不会是疯子吧?”
“诶诶诶你看他躺地上了,一说就躺,不是疯子,怕不是装的!”
“孩子妈你别吵架了,快过来,有人要讹你们钱!”
后面的,小丑鱼再也听不进去,因为他真是晕倒了。
酸菜是奶奶寄给他的。
寄出的第二天,奶奶早起出去捡瓶子,脑溢血倒在路边,当时时间太早,周围都还没有路人,奶奶没能得到及时救助,再也没睁开眼睛。
出来工作的十年,玩家小丑鱼只回家见过奶奶七次。
现在,他唯一的亲人去世了,亲人留给他最后的念想也没有了。
出来十年,也没挣到多少钱,却没了家,他再也回不去了。
……
玩家「黑鲨鱼」梦到了自己从公司下班后,被老板叫住。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早该下班的时间却从来不能下班。
因为今天要去陪客户。
大公司半夜陪客户开会,小公司半夜陪客户按摩洗脚夜总会。
黑鲨鱼跟着老板穿过夜色,进入到一家卡拉ok。
里面还有其他一辈子下不了班的同事。
五六个黑眼圈满脸的社畜陪着两个肥头大耳土老板唱睫毛弯弯。
一盘赠送的果盘下肚,怕客户无聊,老板点了一箱啤酒。
以及两个陪着喝啤酒的小妹。
那两个青春靓丽的女孩甩着马尾走进包厢时,黑鲨鱼的话筒砸到了脚。
后面那个皮肤雪白苹果脸,大眼浓眉笑开颜的小妹。
是他曾经追了三年都没追到,后来进梦又追了三年还是没追到的同桌。
音响里的歌切换成了第一次爱的人。
可是黑鲨鱼再也唱不出一句歌词。
看着同桌用牙咬开啤酒瓶,跑到他面前又笑又跳,给老板和客户比心。
黑鲨鱼知道,自己的青春回不去了。
……
玩家「齐平」在梦中回到了魔都的赤门寺。
他站在侧殿中,面前是永恒生命公会的会长,方泗海。
这个年迈的男人在梦中依旧面容消瘦,戴着厚实的老花镜。
镜片下双眸半闭,看上去深不可测。
齐平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也知道会长早就被那只神级诡怪杀死在了赤门寺。
可他不忍破坏梦境,还是老老实实地跪坐在会长面前。
悉心听取听过一次又一次的教诲。
“齐平啊,还记得那个火车难题吗?”
“五个小孩将一个小孩绑在了一条轨道上,然后跑到另一边分叉的轨道上玩。”
“这时火车急速奔来,根本来不及刹车。”
“作为扳道工人的你,可以什么都不做让火车轧死那一个小孩。”
“也可以改变轨道,让火车轧死那五个小孩。”
“齐平,你会怎么选?”
齐平几乎不假思索地给出了回答:
“我选择什么都不做,让那一个小孩死,我不考虑道德,于我而言,杀死一个等于救了五个。”
“很好,那么如果有一天,我们的世界面临危机。”
“要么杀死一小部分人来救下大部分人。”
“要么什么都不做,让所有人最后一起死。”
“齐平,你又会怎么选?”
齐平立即答道:“选择不变,会长,我永远会牺牲小众,拯救大众。”
方泗海满意地点点头,镜框下的双眸露出欣慰: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永恒生命会不断地抓人进行实验,我们就是在为全人类福祉而牺牲一小部分人。”
“齐平,你该知道,我没有选国之栋梁,没有选充满希望之人。”
“选的都是遇到困难,绝望,被逼得只能去求神拜佛的人。”
“他们只是没有未来的流浪汉,没有希望的乞丐,没脑子的大学生,和没有生活的打工人。”
“他们的牺牲对社会没有任何影响,却能造福人类。”
“将来,他们会流芳千古,而我们来背负骂名,这是值得的。”
“至于你问的,那些与实验无关的被绑架者,那是因为,我们要完成目标,必须要有足够的金钱,技术,权力和势力。”
“我也是选的深山之中,最为绝望的生命,齐平啊,这些都是没有办法的。”
这段梦境其实是一段真实发生过的记忆,是齐平离开魔都之前与会长的最后一次谈话。
按照记忆中的回答,齐平一模一样说道:
“我知道了,会长,您的教诲我会谨记于心。”
“很好。”
方泗海将一册名单递给他。
“上面是公会所有的实验,你拿着它,带上剩下的人去麻北市阴灵山,找大巫师尤龙庇护。”
“如果我们死了,不要去惹那只神级,也不要将关于他的任何事说出去。”
“否则不只是他,还会有其他势力对你们不利,知道了吗?跟我发誓,齐平。”
齐平举起手指:“我发誓。”
方泗海满意地点点头:“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有。”
齐平郑重下跪,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会长,谢谢你把我带出来,培养我长大,你一直对我好,请让我叫你一声爸爸。”
地面震动,碎石簌簌下落。
齐平抬起头时,已经身处赤门寺最后面的大殿中。
面前是碎裂的佛像,怀里是已经死亡的方泗海。
咚……
会长的头颅落下,朝着殿门方向滚过去。
齐平连忙起身去拦。
好不容易追到会长的头颅,将之抱起时,周围景象变化。
他的身高急速缩小,变成个五六岁的男孩,站在家门口的街道上。
屋里不断传出麻将声和粗鲁的脏话。
偶尔有人路过往这边看一眼,很快就害怕地跑开。
他手里捧着的头颅,变成了一只铁壶。
壶里的水刚烧开,烫得手掌皮都粘了上去。
可他不能放手,因为稍微有要放手的趋势,一根鞭子就会狠狠抽到屁股上。
这是梦,忍一忍……
齐平咬牙安慰自己。
水壶实在太烫,小孩的手支持不住,砸到地面。
里面的开水泼到裤子上,拿鞭子的疯女人忽然改变态度,帮孩子脱掉裤子。
这一脱,就将男孩整条腿的皮也连着剥了下来。
“啊!!!你吓我,你吓我!”疯女人尖叫着,手里的鞭子再次抽了过来。
鲜血溅出,疯女人再次吓到,丢掉鞭子跑回了家。
屋子里麻将声吵闹得厉害。
“老公,孩子流血了,流血了!”
“小孩能留多少血,让他在外面待会就好了,不是让你罚他吗?怎么还在这站着?诶诶诶,抢我牌干什么,你这个疯子,信不信老子再把你送到医院去!”
齐平已经疼到麻木,无所谓,忍住这几分钟只不过是为了最后那一秒。
算好时间,他转过身,看向那个正好走到面前的男人。
“小孩,我打算绑架你,带到大城市里给我打工,干活,可以吗?”年轻的方泗海对他说道。
……
齐平从睡梦中睁开眼睛,他的脑袋垫在同伴肩膀上,眼泪浸湿了别人的衣服。
后面的女尸沉沉挂着脖子,有些喘不过来气。
夜正深,蜡烛还燃着, 才烧掉小半截。
其他人也都纷纷从睡梦中惊醒。
因为门外响起了奇怪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
每一下力度都刚好一样。
这绝不是其他玩家在敲门。
想起之前出现的纸条,有人问:“要开门吗?”
齐平毫不犹豫,在人群中指向一个肉比较多的玩家。
“门上有个洞,你先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是稻草人就开。”
“这是什么道理?”那名玩家睡醒,迷迷糊糊走过去,一只眼睛贴到门洞上。
接下来的一幕令所有人瞳孔骤缩,肠胃翻涌,惊得如同雷劈。
门洞外,忽然有什么东西抓住了那名玩家,一阵阴风压熄了蜡烛半秒。
半秒后,烛光重新蔓延到门口。
那里已经没有玩家,只剩一滩没有了皮,散在地上的碎肉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