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行动前,洛云图和罗生门约在咖啡厅碰面。
咖啡厅不大,洛云图坐在靠窗的位置,听着耳机里的音乐,手里捧着一本书,端起咖啡才发现杯子空了,便招呼店员再上一杯咖啡。
“先生,您的咖啡。”
柜台边上两个店员在议论。
“你看那边那个,在那坐了好几个小时,就点了十多杯咖啡了。”
另一个服务员满脸花痴地说:“天呐,他一定是在那等人却被放鸽子了,好可怜,看他还蛮帅得,你说我过去能不能和他搭上话?”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对这种高冷型的帅哥完全没有吸引力。”
另一个服务员不服气地嘟嘴,“万一人家是外冷内热型呢。”
“那也轮不到你。”
洛云图看的出神,完全没注意她俩的聊天,同时也没注意到罗生门已经迟到很久了。
他大概早就习惯了,习惯了周围人犯花痴的眼神,习惯了安静地等待,大概是个人对现实习以为常,只是大部分人没他这闲暇的时间、更没有自成一片风景的气质。
店门被推开,撞开门上的风铃,惹得一阵叮铃铃的响动,店员用手肘碰了碰另一个花痴店员,示意她回到工作状态。
客人没有去柜台,径直走向了洛云图。
洛云图抬头看了眼她,又看了眼时间,这才收起书。
“哟,我们的大忙人来了。”
罗生门没有在意他戏谑的话语,以及自己把他晾着半天的事实,开口便说:“事儿解决了,神盟在风汐市这边驻守的战力大多被我引开,剩下十几个神阶,实力参差不齐,到时候注意避开就行。”
“靠谱吗,不会半路又折回来。”
“这你放心,我在城郊布的幻阵可是下了血本的,没个三天他们走不出来,当然、只要你那边能回本,这点开销倒是不算什么,况且就算他们提前破了阵我也可以第一时间通知你撤离,大不了就做庄亏本买卖。”
“那,明天行动。”
·
听到耳麦那罗生门的警告,洛云图立刻认为是幻阵被破了,但事实上罗生门完全没有提前做出提醒。
那个司罪根本没去城郊?别的城市的司罪来风汐市协防?罗生门跳反了?洛云图做出一个又一个猜测。
总之,肯定是出现了计划之外的变故。
打?不可能赢,任洛云图再怎么天资卓越,他入道堪堪5年,怎么和那些几十上百的老怪物打。
洛云图有自信,凭他的天赋,不出十年便可和他过上两招。
但现在,硬碰硬,绝无赢的可能。
因为他们一个是凡阶道法境、一个是天阶高境,哪怕是天阶初境都够吊打百来个道法境了,跟开着收割机割草似的。
跑?不是洛云图不想跑,只是当那股威压袭来时,连逃跑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脚步声慢慢地靠近,伴随着金属划过空气的声音,没有丝毫想要遮掩,甚至可以说是大张旗鼓,和那毫不掩饰的漫天气息一起,宣示死亡到来。
哒。
哒。
哒。
那脚步声就像踩在自己心脏上,清晰得瘆人,无比希望它慢下来,却像戏弄听者一般,每一声都如约而至。
巨大的恐惧压在洛云图头顶,仿佛这灯光所照的通亮的过道上也蒙上了一层黑影。
不对!
并不是心理作用。
因为司罪的威慑,洛云图这才注意到,周围墙壁不知何时附覆盖上了一层黑影,却仅仅只有这一片黑暗,三米之外灯光如常。
一边通明,一边极暗,诡异至极。
怎么回事?那个司罪的手段?
洛云图脑袋重新开始运作,挣脱了刚才死亡的阴影。
刚想逃出这片黑影,一只手从身后的墙壁中伸出,捂住了洛云图的嘴,将他往后拖去。
那是一双十分纤细的手,如果要形容那双手的颜色,大概只能说“如黑渊般深邃”。
洛云图想要挣扎,但那双手的力量大得惊奇,顷刻间洛云图就随着黑手没入了黑影中,旋即黑影消失,过道上恢复了正常的光照。
司罪转过拐角,那是一个大叔脸的中年人,体格相当壮实,脸上挂着扎人的胡茬,看着有几天没料理了,透露着成熟男性特有的魅力。
大叔皱眉,明明刚刚还感知到有一个小鬼溜了进来,但现在完全不见了。
大叔视线扫过,感知整座大厦,但也没有那个小鬼的踪迹。
“奇怪,怎么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吧。”
总不至于自己老年痴呆了感应错了,虽然自己的年龄确实不止外貌展现出来的这么多,但作为修行者并不至于有这种情况。
大叔扫了眼地上躺着的五个人。
“毫不留手呢,估摸着是个刀尖上滚出来的犊子。”
“吩咐下去,全楼戒严,排查所有可疑人物,如有发现,杀无赦。”
“唉~老邱是怎么搞的,这么要紧的时候人竟然不在,还好我提前一天来了。但愿……不会影响这次的任务。”
·
司罪离开大厦后,稍许,墙上浮现一道黑影,洛云图从中跌出。
洛云图有点愤愤,因为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是被踢出来的,但也只是愤愤罢了。
一股眩晕感从脚底向上蔓延,冲至头顶,似要迸发而出。
洛云图直接半跪在地。
“呕~~~”
黑影中又走出两人,洛云图忍着脱力感打量了下二人。
一男一女。
女的双手和脖子这些暴露在外的皮肤都绑着绷带,但都有意的留下缝隙漏出些许皮肤。
洛云图回想起刚才那双诡异的黑色手臂,但现在缝隙下皮肤反倒是极为惨白。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仿佛能与黑夜融为一体,洛云图没由来的相信刚才那手神鬼莫测的神通是出自她手。
男的稍显年轻,还带着学生时代的稚气,相貌平平,比不上我,那就没什么必要注意了。
其实也不是洛云图歧视,主要是他在洛云图打量他之前就也已经跪在地上吐了起来。
跪的直截了当、吐的稀里哗啦,仿佛要将一年份的饭量都吐出来。
洛云图看到那些呕吐物,又一阵犯恶心。
那个少年看到洛云图强忍呕吐的狼狈模样,指着洛云图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呕~~”
结果又是一阵呕吐。
一旁的少女则是没有丝毫不适,若无其事地旁观着两人,大概这种事也是常有。
洛云图稍微缓了过来,另一边却还在吐,不过看着除了胃液也没什么能吐出来了。
等两人都缓过来,距离洛云图失去联系已经过了半小时,洛云图注意到这里已经不是他进入黑影时的位置了。
那个少年尴尬地耸耸肩,笑着看向洛云图,“我叫炎牙,那边那个不爱说话的是我幽兰姐。”
洛云图暂时没怎么想理这个自来熟,一边检查着通讯装置还能不能用,一边敷衍道:“你俩亲的?”
幽兰听着不像全名,又或者是个复姓,但明显和炎牙不搭。
这个问题好像直接戳到了对方的痛点,炎牙强忍尴尬,说:“瞧你说的,幽兰姐养我育我,不是亲姐弟胜似亲姐弟嘛。”
洛云图稍稍有点惊讶,但马上就平复了,圈子里偶尔会有些这种事,两个孤儿间的互相依偎罢了,只是另一方可能大你几百岁。
意识到这个问题不怎么合适,洛云图扯开了话题,“刚才谢谢你们救了我。”
炎牙拍拍胸脯,自豪地说:“谢我就对了,我和你讲啊……”
“没说你。”洛云图毫不客气地说,视线越过炎牙落在幽兰身上。
见幽兰不甚在意,炎牙趾高气昂地说:“要不是我不忍心看见你这样有胆识有谋略的新生代就这么夭折,鬼才愿意让幽兰姐出手救你,结果你还不领情。”
“啊对对对,您宅心仁厚,可感谢您嘞。”洛云图敷衍。
炎牙非常认真地盯着洛云图看,洛云图则从始至终没把视线从通讯器上挪开,幽兰在一旁靠墙站着,像是望风,眼神里却看不出丝毫警惕。
到现在为止三个人都凑不出一次对视,气氛要多尬有多尬。
只是炎牙好像毫无自觉,一个劲的在那自说自话。
“你是怎么想到混进货物里的?”
“你和神盟有仇吗?”
“你也还有个同伴吧。”
“你是想赶紧联络她吗?”
“刚才你那一招可真酷,就是一下干掉五个的那招。”
不一会,洛云图修好了通讯器,“罗生?终于连上了、你那边还好吗?”
“啊、啊~”罗生门先是一阵难以置信,然后是连忙送鼻涕,从伤感中走了出来,“洛云图?什么嘛,原来你没死啊。”
“差不多吧,从鬼门关边上走了一遭,你那边没事吧?”洛云图又重复了一遍。
“不用担心我这边,刚才你遇到的是紫竹市的司罪王徒,貌似因为什么紧急任务来了风汐市,神盟的司罪通常不会这样完全没有动静的离开驻守城市,这次是个意外,倒是我对不住你。”
“那就一遛弯的大爷,谁能管的住他啊?这事不怪你,分赃时你拿三成就好了。”
“唔~”听到扣钱罗生门突然委屈巴巴地说,“……你欺负人。”
一旁的炎牙突然跑过来插话:“就是就是,三七分像什么样,吃同一锅饭得讲究团结。”
“你谁啊你?关你什么事!”罗生门下意识怼了上去。
炎牙一时语塞,幽兰和洛云图默契地同时笑出了声。
“开个玩笑,我就一打酱油的,你俩聊。”罗生门嫣然一笑。
洛云图就纳闷了,我和他啥时候成“我俩”了,顿时为罗生门的理解能力堪忧。
炎牙只觉得她这交际能力和洛云图也就半斤八两,毕竟能开口第一句就把自己怼到没话说的也没谁了。
罗生门问:“你还打算继续吗,要离开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把你弄出来。”
幽兰突然侧过脸看向洛云图。
“抱歉罗生,我还不想放弃,王徒已经离开了大厦,现在是大厦守备最弱的时候,错过了这次恐怕就真没下次。”
“算了算了,拗不过你,你还有什么手段就尽管使吧,反正我已经没招了,能不能把你捞出来都是个事儿。”
“关于这个……”洛云图突然抬头看向了炎牙,“我有个思路。”
“你看我干啥啊,接着说啊……等等、你不会是我们帮你吧。”
洛云图勾搭着炎牙的肩膀,露出市侩的笑容,“怎么能用帮字呢,我们这是正经合作、互利互惠。”
炎牙摆了摆手,一副很不乐意的表情,“我凭什么帮你?”
“和我装蒜,刚才还一副热脸贴冷屁股的样子,你要是正经人,那你告诉我这大中午的你怎么会在神盟大厦里转悠,度假吗?咱都干偷鸡摸狗的营生了,谁也别嫌谁脏。”
“昨日我非今日我,”炎牙摆了摆手,一副很不爽的样子,“说的好像你底子就很干净似的。”
洛云图:“至少我光明磊落,不像某人藏藏掖掖,不知是何方神圣。”
炎牙转过身,不再正眼瞧洛云图,“新起之秀而已,有缘的话未来你自会听说。倒是你洛云图的名头叫得响亮。”
洛云图张大了嘴,像是很好奇似的,“哦?”
炎牙不屑地将洛云图的头衔:尽数道出:“数百年来天赋最高的,元初第一天才……”
洛云图闭着半只眼,双手交叉在胸前,满不在乎地示意炎牙接着说,这种人尽皆知的头衔,不值一提。
炎牙咧嘴一笑,露出一颗虎牙,“……涂山的小姑爷。”
洛云图脸色有点发青,不是因为惊讶他知道这点,只是听了太多的闲言碎语,“那是误传、谣言、妥妥的污蔑!我早两年前就离开涂山了。”
炎牙的表情突然有趣了起来,“你急了你急了,至少你进过涂山,这点你逃不了。更别说那可是涂山啊,要知道涂山的排外可是出了名的——除了九尾狐本族,一概不得入内。要知道九尾狐一族是没有雄狐狸的,竟然放你一男的进去,你说这里头没猫腻?骗鬼呢!”
洛云图的脸色开始发紫,“懒得和你解释,清者自清,你也就嘴上这点能耐了。”
炎牙无所谓地摆摆手,像是还憋着什么大的,“好好好,你清白,我们跳过这条。”
罗生门不合时宜地插嘴:“可我也更想听刚才那个。”
洛云图语气中略带恼怒地说:“罗生门,打你的酱油去。”
“切!谁稀罕呐。”
“哼。”
炎牙招招手,再次挂起笑容“那我继续。”
“呃……”罗生门突然觉得气氛不太对,不是要谈合作吗?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洛云图的八卦会了。
不过罗生门转念一想,好像也不赖啊!
但随着炎牙的下一句话,气氛骤然降至冰点,洛云图的眼神里杀意沸腾。
“冬藏市的幸存者、仅存的污浊之人。”
洛云图猛地起身,但刚踏出第一步,幽兰就突然出现在炎牙身前抬起一只手拦住了洛云图,凶狠的眼神似乎在说“你再向前一步就撕了你”。
两人剑拔弩张地僵持着,空气中火药味弥漫。
“别闹的那么僵嘛,和气生财不是。”炎牙拍了拍幽兰,示意她可以放下了,“幽兰姐,我没事。”
也不看究竟谁闹出来的事。
洛云图缓缓坐下,稍稍收敛了点,幽兰也退到了一旁。
尽管洛云图突然暴起,炎牙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因为这正验证了他的话。
洛云图冷静下来才意识到刚才的失态,一开始他认为这个炎牙图的是神盟的财,兜兜转转,盯上了自己。
可事实证明,他想错了,这个炎牙一开始就是冲着他来的。
他属于哪边?为了什么?什么实力?对方对自己了如指掌,而自己却对他一无所知。
但其实不然,他所说的第一条信息代表个人,第二条信息针对势力,第三条则是立场。
天才、涂山和异类。
盯着这几点来的人,绝不会是什么泛泛之辈。
但这也只是对方出手的原因,而更深层次的目的,会是什么?
至少对方没有恶意,这点难能可贵,但另一方面对方想从自己身上图谋的利益就会更大。
又或者他根本不知道最后一条信息的严重性,真就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那样最好……
两人心里都打着自己的算盘,耳麦那头罗生门则是一头雾水,冬藏?和什么?这两个到底在聊什么啊,到底还偷不偷东西了!
洛云图看着炎牙,炎牙脸上始终挂着笑意,洛云图也笑了。
因为他突然觉得,这个炎牙,笑的好像只狐狸啊。
“那么……”
“那么……”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炎牙的笑意因此更甚,幽兰看的生厌,索性闭上了眼。
“开诚布公。”
“开诚布公吧。”
又是默契地发言,罗生门大概永远也想不明白这些问题。
总之,事情和平解决了是吗。
“报个数。”
洛云图伸出右手,张开五指。
炎牙将信将疑,“五百万?”
洛云图摇摇头,“多到拿不完。”
听了洛云图的话,炎牙反而没有多大喜色,“还真被你小瞧了,有幽兰姐在,搬空大厦又有何难。”
洛云图稍显尴尬,倒是忘了还有这位了,那神鬼莫测的手段连天神都看不穿,那份玄妙,仿佛是将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但洛云图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亲身体验过的他倒是觉得,那不过是在现实世界中覆盖了一个特殊的空间然后再将他们装了进去。
这也解释了道法解除后的那份倒胃,估计就是穿梭于两个迥异空间带来的不适感。
这个逼装的还真不是时候。
洛云图断开了和罗生门的通讯,“咳咳、神盟的家当自然不会少,至于具体数目也只有亲眼见了才知道。”
“什么嘛,你不也不知道。”
“至少我知道神盟把它们藏哪了,我们先说好,我可以只拿我能拿的那份,其它的你能拿多少拿多少。”
“听这话你还对灵晶不感兴趣,在打什么主意?还不从实招来。”炎牙趾高气昂地说着,指定是刚才记了仇,要不是洛云图理亏他现在肯定上去抽他了。
“一份档案,你不会感兴趣的。”洛云图的视线游出,飘向看不到的远方。
“你这人真奇怪,大把的灵晶你不稀罕,反而宝贵着一堆数据。算了,反正对我没啥用,拿去吧拿去吧。”
洛云图沉思了会,“我们是敌人吗?”
炎牙愣了会,觉得他大概是在说冬藏那事,“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可懒得掺和进什么是非争端,至少我保证,我不会和你是敌对关系,至于幽兰姐,她一向喜欢……嗯、清闲。”
“那么我也不会再过问你们的来历,反正对于我而言没有差别。”洛云图轻描淡写地说。
“那轮到我了——
你这涂山小姑爷的名号是怎么回事?
你和刚才那个罗生门又是什么关系?
你还是处男吗?
……”
炎牙的八卦之魂被点燃了。
“你能少打听别人的隐私吗?”洛云图实在受不了他像个机关炮似的吵闹了。
他之前一定是看走眼了,这货不会是能干大事的人,只是个口无遮拦的小鬼头而已。
“好吧好吧,我不说了,但我最后还得问一句——少年,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拯救世界?”
此时洛云图心里有一千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连一旁的幽兰也捂住了脸。
在外头别和人说你认识我。
“对不起、没有、请你闭嘴。”
洛云图干脆利落地打断了炎牙接下来的发言,“还有,我们可以出发了。”
呵,原来……只是个中二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