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牙舒展着四肢,确认关节都还正常接在一块。
“完好如初,我果然福大命大,哈哈哈!”炎牙在敞篷的越野车上叉腰放声大笑。
“完好个头啊,”连路知少见地发了火,接在炎牙身上的检测仪器还没来得及拆下在那一个劲的报错,“8%的骨骼熔化,24%的脏器烧伤,你以为自己离鬼门关还有多远。”
“这不还很低嘛,等我多来几次,可能就熟练了也说不定。”炎牙满不在意地拔下身上的针针线线,连路知手上的检测仪器也因这不合规的操作宕机。
“这不是……”连路知一时间想不出准确的措辞,“总而言之,你的能力太危险,只要使用无论如何都有危及生命的可能。”
“嗐,不说这个,那个官渡呢?”光着膀子的炎牙在车上翻找着自己的衣服。
“走了。”连路知擦干净眼镜,轻描淡写地略过详细过程。
炎牙哦了一声,穿上衣服,“话说起来这车哪来的,咱们这又是到哪了?”
连路知叹了口气,前排的南阳反过头来数落炎牙:“才意识到么,傻子。”
“你谁啊?”炎牙满脸困惑地望向连路知,期盼连路知介绍一下这位刚才一直没注意到的路人。
南阳的脸肉眼可见地抽搐着。
连路知捂住脸,只想和这个搞不清状况的家伙划清界限。
只见南阳屈指,贴心地指了指炎牙身后,提醒他最好回头看看。
炎牙见状缓缓地转过头,越野车正以最大马力向大地尽头狂奔,在海潮一般的怪物追杀中逃窜。
靠!靠!靠!靠!靠!!!
炎牙的叫骂声连成一片,兽潮中一只面目狰狞的骸兽冲刺,一个飞扑给他送上大大的拥抱。
慌乱之下炎牙挥出一拳,光芒从掌心迸发。
炎爆!
车上狭窄的空间伸展不开手脚,火焰的攻击歪歪斜斜击中几只无关紧要的敌人。
炎牙最终还是依靠腿脚将扑到车上的骸兽踢开,但紧接着,车后的骸兽潮越追越近。
“要死!后面什么东西?!”炎牙一边叫骂一边来回摇晃着邻座的连路知。
“骸兽。”连路知不紧不慢地回答。
“我知道、我有眼睛,但为什么会这么多,你们他妈的是冲进它们老巢里放了嘲讽吗!?”炎牙起身回头再次施法,驱逐一片咬住车尾的骸兽。
“确切的说,它们是以骸兽形态出现的梦的映射,会本能地驱逐每一位梦境入侵者。”连路知越说越冷静,好像炎牙才是唯一一个失态的人。
“啥?梦什么……版本又更新了?”
轰隆的一声,一只有着明显的龙貌的骸兽冲刺,越过重重兽潮,狠狠撞在越野车上。
现在是谁在开车?特么给我加把劲啊!
炎牙焦急地往驾驶座处望去。
老旧的引挚咆哮,传出因过分压榨而不满的呜咽。
尽管如此,越野车也依旧忠诚地履行着自己的使命,一阵颠簸再度加速。
站立着的炎牙身形一晃,车辆的摆尾让他避开又一只骸兽的飞扑,一屁股跌坐回座椅上。
“话说太古之时,”
车载的收音开启,传出热血沸腾的怀旧曲目,张北城微微拉下墨镜,朗诵起传教士口口相传的古谶。
“创世龙族来到地上,祂们带来了苦难、灾祸与战火。
直到第一位勇者举起刀剑,将恶龙斩于高山上,人类用勇气战胜了死亡的赞歌!”
穿着花绿的短衬衫,一撇不羁的胡茬飘曳,神盟直属大裁决使如是说,“少年们,握紧刀剑吧,屠龙者的年代到了。”
张北城单手握着方向盘转到尽头,唯有油门紧踩不放,越野车狂奔而出。
直到音乐结束,车内依旧死一般的寂静。
这不是我们神盟的。
南阳在心中哭嚎,真是一刻也不想坐在一个神经病的旁边了。
来个人把这个二货扔下去吧!
“嘛,就这么回事……大概。”南阳尴尬地打圆场,生怕张北城把刚才的中二台词再重复一遍
良久,炎牙的双眼蹿出金光,抓住连路知的双肩摇晃,“这也太酷了吧!你哪找来这么有根性的大叔的?”
来个人把他俩都扔下去!
连路知在心中呐喊,真是一刻也不想跟这一车子的神经病组队了。
张北城路也不看地开着车,半个身子都探向后座,宽大的手掌在炎牙肩上拍了又拍,“不错,小伙子,有干大事的觉悟,有没有兴趣来神盟发展啊?”
南阳不予置评,他当然听得出张北城刚才吟诵的那段话抄自神盟的经典古籍《太古之火》,只不过被张北城瞎几把改得不三不四了,要是让教堂的那群老头听见高低得火冒三丈吧。
呵,恐怕只有炎牙这种白痴会被忽悠吧,南阳不屑地想到。
然而,并没有。
炎牙撑起的笑容一瞬消失,举起手在瞬间恢复了严肃,甚至连装都不装地诠释了什么叫教科书式的翻脸,“所以,无视掉这个不正经的老东西,有没有哪正常人来解释下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张北城的身躯一震,老东西三个字如雷劈般直击天灵盖,僵硬地转身抓胸痛哭起来。
“简而言之,我们被困住了,”
连路知条理清晰地接过问题,谈吐间有着令人信服的力量,“在你昏迷的期间,我尝试背着你返回基地。但随着残肢的死亡,那个地块上的所有事物都凭空消失了。失去了方向的我没能找到出路,随后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席卷,眨眼间就被转移到了这片充满了龙嗣与骸骨的「旷野」。如果没有张北城和南阳的搭救,你大概已经成为后面那群家伙们的盘中餐了。”
炎牙努了努嘴,说了声“谢谢”后又问:“你们也是误闯进来的?”
这个问题明显是问南阳和张北城,然而不待张北城回头就被南阳抢先回答:“不是,但我们不比你们多知道多少。”
张北城的嘴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被南阳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旋即打消了口嗨的念头。
差不多搞清了原委,炎牙转头看向无边无际的兽潮,实在是在荒芜见得多了,炎牙竟没了最初的头皮发麻,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
“所以我们就这样一直被撵着跑下去?”炎牙摩拳擦掌,煽动起队伍的情绪,已经迫不及待要大开杀戒了。
“没用的,我试过了。那些家伙不是实体,杀掉一批,很快就会再冒出来一批。”南阳冷冷地回答,就是不知道他口中的试过了究竟是指什么尝试。
炎牙扫兴地坐下,“不是实体,那是什么?”
“梦的映射,或者你直接把它们当成幻影也可以。”连路知手搭在车窗上,视线向着无法抵达的地平线望去。
没有吊着胃口,既然开了这个头连路知便将自己掌握的信息全盘托出,“它们是梦的原住民,因梦境的缔造者的差异而呈现出千奇百怪幻的形态,但自从织梦蛛王出了问题,梦的映射就只剩噩梦的模样了。”
“等等等等,怎么又冒出来个织梦蛛王,刚不是还在说龙吗,难道这大叔嘴里连半点有用的都没有,我还以为那段胡扯至少有百分之一的有用信息呢。”
“不,他没说错,这里的空气成分有极为浓郁的龙的气息,毫无疑问这是一位创世龙族的梦境。”
连路知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抱歉,我的疏忽,我应该在最前面说的这点的。”
“没事,你继续,织梦蛛王怎么了?”
“「君临者·织梦蛛王」,掌管着梦境与谵妄的权柄,祂的力量渗入世界,催生出了梦的映射,它们是祂的手足、祂的眷族,也是祂的消化与免疫系统。
只要在真理光辉无法照耀的地方,梦境就会诞生梦的映射,所以在方舟以外的地方连做梦都是一件十足危险的事。
梦的映射和普通梦中的事物别无二致,区别在于,当梦的映射聚集到一定规模时,本属于精神领域的梦境将影响到现实空间,而在梦中被梦的映射杀死也会变成真正的死亡。”
“淦!我打不死它们,它们能杀死我,这没法玩了啊。”炎牙伤脑筋地思考着。
“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梦的映射顾名思义还是源于梦境主人的梦,普通人的梦不会衍生出太过危险的梦的映射,坏消息是这里是一位创世龙族的梦。
就现状来看,这条龙恐怕被荒芜污染得不轻,就连梦的映射都是一群穷追不舍的骸兽,即使我们侥幸解除了梦境,恐怕也要面对一个已经完全失控的创世境妖邪。
况且,就目前来看,我们谁都没有解除梦境的能力。”
“所以说啊,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跟我去把那他姥姥的龙崽子宰了。”张北城豪迈地扬起手似乎是在邀请,或是征询集体意见,总而言之就是没半点心思放在开车上,貌似开车看路是对他这位老司机的莫大侮辱。
“这个方法至少是可行的,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梦的映射让我们在梦境的死亡变成了真实的死亡,这条规则应该同样作用于梦境的主人。”
猜测、应该、可能性……连路知的话语中充斥着令人不安的不确定,然而他就是不擅长说些委婉的安慰人的话。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干了。”炎牙如是点头,然后就被连路知敲了脑袋。
“你还嫌身上挂的彩不够多么?还有,你真知道怎么找到梦境主人的位置吗?”
本想再训斥炎牙两句,然而连路知愣了一会突然抬起了头,“张北城,七点钟方向,全速开过去。”
“你认真的?”张北城的眼皮跳了跳,不用回头也知道那边是什么龙潭虎穴。
真有什么非去不可的地方,为什么要等车开过头来才说啊!
然而还不等南阳的质疑和炎牙的困惑发声,张北城果断地相信了连路知判断。
方向盘一转,车轮咬死地面,橡胶的材质和土石擦出刺耳的音鸣。
三人死死扣住车门才不至于被甩飞出去,而追逐的骸兽已经抓住机会一拥而上。
南阳恼火地“啧”了一声,圣光撒下,给车身套上四层护盾,虚化的屏障让骸兽的利爪不至于瞬间夺走几人的小命。
张北城却没有丝毫慌张,换挡的空隙又打开了车载的音响,老旧的收音机吐出激昂的音乐。
“坐稳扶好,屠龙者们,叛逆之旅,发车了!”
圣光护盾在骸兽的轰击下粉碎,四散的能量迸发,在周遭短暂清出一片空地。
油门踩死,引擎呜隆。
濒临散架的载具调头而行,一往无前向千军万马发起冲锋。
无边无际的兽潮像是被这一举动激怒了一般,愤怒地吼叫着围拢阻拦。
连路知一动不动,默不作声地直视前方,哪怕利爪与车身只有咫尺之遥也面不改色。
车身一震。
仿佛撞穿了梦境的节点,四周的空间如同玻璃般破碎,混乱的色彩肆意涂抹,逐渐定型成一片新的场景。
毫无限度的压榨,终于让越野车光荣下岗,划过一段危险的曲线后侧翻,还在旋转的车轮四脚朝天。
炎牙几人连滚带爬地逃脱,至少没有一个被压死在车里。
穷追不舍的兽潮已经不见了踪影,只见一望无际的旷野上错落着黑色的草芥。
“呸呸呸,”炎牙吐出嘴里夹杂着铁锈味的尘土,茫然地爬起,“咱们这是到哪了?”
还没等缓过神来,炎牙的身体突然一僵,正视前方的目光猛的一颤,手掌抽风似的拍着连路知的肩膀。
“龙龙龙龙龙……”炎牙结巴到语无伦次,一个激灵咬到舌尖,才短暂地镇静下来。
无怪炎牙的大惊小怪,在几人前方,半截白骨从大地中露出一角,数十米的巨物巍然矗立。
“嗯,我看到了。”连路知摸索着将眼镜戴上,面色平静地回复道。
“诶、你!”炎牙还想说些什么,但转头看了看张北城和南阳都一样的毫无波澜,最终炎牙还是悻悻地把辩驳咽了下去。
渐渐冷静了下来,炎牙壮起胆子攀上白骨。
死的。
确认了这只是一具龙尸之后,炎牙稍稍松了口气,“喂,连路知,咱们这是跑到什么鬼地方了,那些骸兽呢?”
连路知没有立刻回答,等到脑中的晕眩感退却,又反复确认了自身意识的正常,连路知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梦境通常可以分为深浅两层,如果想要杀死梦主然后逃离,就必须先找到它在梦境深处的本体。
而这里就是浅层和深层交汇的节点,下行的入口、上泛的洋流。
梦的映射不会靠近梦的深处,但只是节点的话还是能够进来的,我们没多少时间,必须在下一次梦境扰动之前进入梦的深处。”
“诶?!我还以为终于可以歇会的,那群什么映射的是和我们有仇吗,不管天涯海角都要追来。”炎牙试图继续向上爬,但白骨的表面找不到太多落脚点了。
“你猜为什么它们疯狂追杀我们?”南阳略带讥讽地反问。
“不是因为我们是入侵者吗?”
“再猜,很接近了。”南阳含笑逗弄着炎牙。
炎牙瞥了眼连路知,只见连路知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我和你都近距离接触了龙髓,身上多少沾了点龙的‘气味’,尽管元初古龙和创世龙族并不同源,但你不用指望骸兽的脑子能分辨这之中的差异,活着的时候它们就和龙纠缠不清,死了之后又嗅到这股气味怎么不会发狂。”
“合着原来是咱俩惹的麻烦啊,怪不好意思的。”炎牙一跃而下,指着身旁显露出明显龙类特征的兽颅问,“那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说龙是这个梦境的主人吗,难道死人也可以做梦?“
六翼四爪,头生犄角,明明只看到了时候的遗骸,却已经能够联想出它飞上天穹的雄伟身姿,那是人类只能遥望的高度。
一条龙,被称为德拉贡的物种,但显而易见,祂已经死了。
“这有何难,难道荒芜的力量还不够荒唐么?“张北城钻到车下徒手,将载具翻转扶正,“真是狡猾的家伙,将尸体扔在外头,真身却借助荒芜之力躲进梦海之底,何等丑陋的苟活……你们谁会修车?“
众人摇头,张北城耸了耸肩,一阵鼓捣将情有独钟的收音机拆下,随后越野车应声散架,“好了,这下至少不用为载具维修头疼了。”
“话说这车哪来的,能再搞一辆来不?”炎牙看向张北城,下意识觉得他一定能回答。
“人造人的馈赠,不过他们被那群骸兽撕碎了。”张北城有些得意地摸了摸鼻尖。
连路知还在思索张北城刚才的话,抬过头说:“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说不定从一开始就有两条龙,它们彼此厮杀、互相吞噬,直至一条杀死另一条,可那条最终存活下来的那一条也受到了重创,最终力量失控,被自己的梦境所囚困,至于证据……我想,这具骨骸上应该能找到一些来自同族相残的伤痕。”
“我觉得在理,为了阻止恶龙为祸一方,善龙付出惨痛的代价将其击杀,最终生命垂危陷入沉睡,永不苏醒,听听,多可歌可泣的故事。”炎牙得意洋洋地炫耀着自己的创作力,仿佛吟游诗人谱写出了传世的诗篇,“所以,我们要怎么进入梦境深处,给祂一个解脱。”
连路知看向炎牙,他的态度有些出乎连路知的预料,没有正义过剩的自责、也没有自信过剩的傲慢,平静地仿佛理所当然,或者给称为清醒更合适吗。
“我们不是正在做么?”连路知回答。
“啊?”
“笨呐,解梦,是解梦啊。”南阳有些看不下去地抢答,“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境之底也是梦境的起始,搞清楚这场梦因何而生,通往深处的道路自然会显现。”
他知道?原来并非所有人都蠢的要命,炎牙只是个例。
连路知若有所思地看向张北城,如果他也清楚掌握梦的起因是解梦的关键,那他为什么会在最开始提出一个很有误导性的可能,连路知一时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的确如此,但比起猜测,更重要的是验证,我们也确实需要更多的信息来反推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事。”连路知捂了捂腰腹,抬头确认其他人是否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上。
“那还等什么呢小伙子们,”张北城再度放起了老土的热血音乐,仿佛自己是某部特摄片的主角,“趁着那些东西还没找上门,起紧收集些有用的线索吧。”
连路知点了点头,不知从哪摸出了台相机递给炎牙,绿色的晶屏复古的不像这个时代的产物,“你到空中确认下这片区域的地形,再尽可能地收集下这具骸骨的特征。”
“放心交给我吧。”炎牙一马当先地飞出,御风而行。即使是连路知,有时也会羡慕炎牙能力的便捷。
他们很快行动了起来,南阳抓住这个难得几人分开的间隙,侧过头向身后无所事事的张北城问:“你老实告诉我,老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嘘——”张北城竖起手指比了个礼貌的噤声。
南阳有些恼火,“从什么时候?”
“从一开始,嘿嘿,靠谱的成年人总要先行洞察真相,而小鬼们不流汗水就不会有努力的实感,学着点,我这叫大智若愚。”
南阳咂了咂嘴,满是厌嫌地说:“希望不会有一天,你会因自己的无所作为而追悔莫及。”
张北城依旧含笑,南阳自讨没趣地走开了。
扯着小步南阳向连路知走来,尽可能地将脚步放得轻缓,但即使这样细碎的响声还是惊到了连路知。
他有所察觉地回头,先是提防,在分辨出是南阳后眼神又逐渐和缓。
“你的伤没事了么?”南阳抢先开口。
连路知没有做多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可南阳还是忍不住将注意力在他的腰腹处停留。
在南阳和张北城发现连路知时,他那里几乎被骸兽捅了个对穿,南阳根本想象不出他这个身板是怎么拖着致命伤带着炎牙从尸山血海中突围的。
“你也差不多是伤员吧,”连路知的一句话就让南阳哑口无言,他紧接着说,“虽然如此,但还是麻烦你帮我进行下采样,差不多五克骨灰就行,我适合做这些体力活,喏,装备在这。”
嘱托完注意事项,连路知又一个人沉浸到独思中。
不太对,就好像……忽略什么重要的信息。
连路知越发沉默地与空白的书页对视,苦苦排查自己的疏漏。
炎牙将龙骨的全貌尽收眼底,绵延的尸身,造就了这片坠龙地的起伏,龙首之前的小人显得格外孤单。
真的有人类能战胜这般庞然大物么?
暂且搁置心中的疑问,炎牙举起相机收集起数据。
“嗯?”
很快,远处的另一个黑点引起了炎牙的注意。
“连路知、连路知,你快看这是什么!”
连路知看了眼炎牙捡回来的破烂,一点也不惊讶地说:“哦。梅洛卡的士兵。”
显而易见,这些人造人先炎牙几人找到了这处节点,但是不够好运的被梦的映射给全军覆没了。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这样的结局也会很快向他们叩门。
连路知在内心讥讽道。
元初内部没有渗入太多织梦蛛王的力量,元初人对荒芜生态的研究也只停留于理论阶段,但人类展览馆还是借助几位梦境能力者实现了沟通「君临者·织梦蛛王」的尝试。
结果是,进入被织梦蛛王力量扭曲过的“梦境实体”后,所有的实验人员都没能安全返回,进一步的研究方案也因没有足够数据证明其安生性而被叫停。
连路知没有告诉众人,这个令人沮丧的生还率,即便眼前的现状已经足够令人绝望。
好在,这里的几人多少都有些神经大条。
“没劲,要是能再给我们留辆车该多好啊。”炎牙自讨没趣地将已经失去生机的半边人造人残躯放下。
连路知核对着到手的数据,比起精妙的仪器,他更倾向于相信自己的思考。
一串串晦涩的术语逐渐填满笔记,蛛丝马迹在连路知眼前尽数划过,最后将猜想穿针引线般地组合成结论。
良久,连路知抬头,撞上那几双满怀期待的目光,才舒缓了些许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事先声明,等我将我的想法说出来,这处梦境很快就会动荡起来,我也没有经验所以到时候发生什么都不关我的事。”
望着那一张张拭目以待的面孔,连路知长叹了口气。
“龙有两条,
幻梦与狩牙,世间还流传着祂们的名。
自太阳死时,
荒芜之血玷污大地,狩牙之龙浸染上疯狂的色彩。”
天空染上迷幻的色彩,随着故事的讲述变换,似要复现那太古的征伐。
他的言语与逸散的传说共振,他的声音古老而神圣,如有历史残响在附和。
连路知得到了这份梦境的印证,更加确定了他的方向没错。
“为了使命、信仰与荣耀,让已死者归于死亡,幻梦之龙与狩牙之龙逐战千里,于旷野之上迎来了不死不休的终结。
三天三夜、七天七夜,祂们啃咬彼此的劲脖、啖饮同族的血肉,龙的旺盛生机延续着这场残暴的悲剧。
自天上自地下,丰饶的龙血洒满大地,荒芜的灾孽自受洗者体内苏生。
不死的孽物爬上幻梦的身躯,用肮脏的龙血腐殖祂的双翼。
狩牙陨首,幻龙堕翼,为彻底断绝这份滔天罪业,禁限狂暴的自我,幻梦之龙将这片战场从历史抽离,用梦境将自我放逐。
这便是,堕落之始与牺牲之实。”
话音未落,地面开始动荡,如同有庞然大物自海中上浮。
“怎么了怎么了?“炎牙快速的发问,连路知眉宇间闪过些许不安。
还是,漏了什么吗……
只听一声巨响,黏稠的血液之地面跃升而起,附于白骨之上,残暴的黑龙抬起了头颅。
狩牙之龙,自死亡中归来!
祂舒展前肢,触碰大地,源源不断的生命灌入,撑起祂那庞大的身躯。
要打断祂,不、已经来不及了。
连路知跑了起来,先不问为什么,总而言之,他们正站在一个相当糟糕的位置。
紧随其后的是张北城,脚底抹油般地向后狂奔。
“诶?等等!发生什么了?”炎牙还没从状况中反应过来,南阳拉着他同样调头就走。
铛的一声脆响,如同燧石的碰撞,熊熊烈火自黑龙之口喷吐而出。
“靠!”
炎牙发出了一声近乎凄厉的叫喊,在千钧一发之际,施展出足以保命的律令。
「火不得近。」
随着那声庄严的宣读,一切接近炎牙的火焰都溃散成紊乱的火苗,兀自灼烧着空气。
最终炎牙庇佑着南阳从龙炎吐息中遁出,感觉精神都快因支撑刚才的能力而抽空。
“连路知!这到底怎么回事?”炎牙勉强追上抢跑的两人,向着远离黑龙的方向狂奔。
“我说过,我不保证成功,也不为后果负责。”连路知再次发出切割声明。
然而在他们争论出结果之前,狩牙之龙再度有了动静。
祂昂首,彻底站稳四足。
大地在摇晃,厚土根本无从支撑此等巨物,唯有天空才能容纳龙的身躯。
于是狩牙之龙振翅而飞,攀上那天之国度。
一阵呼啸的狂风掀过,空间再度如同镜面破碎,一只只骸兽映入视线,肉眼可见的开始了龙化。
“嘛,往好了想,说不准干掉守关boss其实是通往梦境深处的必要机制呢。”张北城边跑边扛着收音机切歌,为几人播放起一首悲壮的音乐。
真想把他揍一顿,嘲讽全开在队友身上了。
南阳再度往张北城地方向投去厌嫌的视线。
“尽管情况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但我们已经别无选择。”连路知停了下来,以他为首,所有人都没有选择再逃。
狂暴的兽潮在翻涌,巨大的黑影笼罩着天空,黑龙的黄金竖瞳向下睥睨。
“祂看过来了……”炎牙止住声音的颤抖,连做了三组深呼吸平复心跳。
南阳忍不住扶了扶额头,“最后还是变成这样了吗?”
“总而言之,干就完了是吧?”
炎牙松了松脖子,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那就让祂再死一次吧。”
张北城在一旁默默看着,微笑着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