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狐有千面,愚者一言
作者:北冥又雪   写给文明最新章节     
    旷野,某处。
    狐千面,缓慢踱方,在她面前,另一位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朋友模仿着她的动作。
    “哇喔~真神,好吓人。”狐千面用五指虚掩着笑意。
    「愚世」双手合拾,真诚地笑道:“真的吗?要不要签名?”
    “骗你的啦。”冰冷之语渐落,死立已经夺去了敌人的生机,狐千面随意地抛开到手的头颅。
    「愚世」拎住上一个被杀死的自己,一脸遗憾地令其消失,“我说你,别毫无预兆地动手啊,不应该从互通姓名开始吗?”
    “我倒是不在意,但你不会临场胆怯吧。”狐千面摊开手,毫不遮掩地为诅咒法术预热,随时随地都可以将敌人的姓名投入锁定。
    「愚世」轻瞥一眼,满不在意,却已洞悉了这招的全部根底。
    不是追索真名咒杀,而是能直接锁死对方公开承认的名讳么。
    有点意思,但破绽也太过显眼。
    「愚世」抬手,构建出狐千面如出一辙的咒式。
    来玩死亡游戏么,比谁拔枪快的那种。
    狐千面眯起笑意,多少有点瞧不起人。
    “来,我数三个数,咱们一块出口,三、二、一……”
    “我叫,”&“我叫,”
    高昂而欢快,两人齐声赞颂。
    “第五因果——”
    “空想王座——”
    「愚世」念着第五因果,狐千面念着空想。
    两人默然而立,对视间没人往后述说,术法戛然而止。
    “……”
    “……”
    似乎这份沉默,不止在场上两人间传递,自更高的彼方,被莫名冒充的两位存在双眼一黑、哑口无言。
    究竟是怎样的巧合,两人才能做到这样同步的默契。
    「愚世」挥了挥手,在衣服上擦去咒式的残余。
    好险好险,差点中套,要是真把那老女人的名字输进程序,系统得死机老半年。
    狐千面惋惜地啧了两声,明明差点就能刷新速杀真神的记录了。
    「愚世」正了正礼帽,说:“耍把戏的,你可比我更像个亵渎神途啊,要不要考虑跟我干,三年月薪过百万!”
    “垄断是不可取的,朋友,工农阶纵必胜!”
    「愚世」摆了摆手,故作哭脸地点头,“那就没的谈啰,这真是个……
    皆大喜的回答!”
    动手!
    丑角的右拳一出,整只手臂夸张地膨胀,以迅雷之势将狐千面锤成肉沫。
    一只、两只、三只,成千上万只狐千面攀上巨拳,叽叽喳喳的声音连起一片。
    “你走右边,我走左边,三号辅助,四号拉扯,五号、六号攻他中路。
    “不要关注真实的一切,他是同类型的替身。”
    丑角挥臂,巨拳橡皮般伸缩,抓住一个jc版狐千面直接碾碎。
    冒火的直升机坠落,驾驶座上的狐千面扛起机枪与丑角同归于尽。
    烤成焦炭的尸体爬起,从一撮狐毛中掏出块面具,戴上后敲了敲脑门,一股清澈的愚蠢涌入脑。
    “对啦,我是狐千面!”焦尸灵光乍现、思如泉涌。
    “不、不对,我是丑角,该死,你在污染我!”转眼间,它脸上泛起惶恐,愤怒地掀开自己的天灵盖。
    在那之前,焦尸爆体,泯灭了无谓的争执,「愚世」伸手接住那块自肉沫中落下的面具。
    他站在原地思考了几秒,巨大的铁球从天而降。
    狐千面身着工人装束,驾驶着拆迁利器起重机,一遍又一遍地碾在丑角身上。
    “死了没?活着不?几分熟?要不要加点孜然啊客人。”
    「愚世」拉开吊车车门,一脚将狐千面踹出,取出一个“居民维权协会”的身份标识别在胸口,“这个地段禁止施工噪音扰民啊伙计。”
    狐千面毫不犹豫地按下一个大红按钮,漫天的轰炸机撒下导弹,“和平法案对战争无效!”
    笑靥丛生,成千上万的狐千面与成千万丑角奔赴战场。
    「愚世」飞至天上,自虚空中拉出一个巨大的紫色魔物,幻影般的身躯撑起天地,“出来吧,无尽深渊的幻影,啃食大地的玩具,超级纸牌王!”
    狐千面泰然自若地为自己戴上鸭舌帽,另一位棒球手狐千面将全副装备托付于她。
    鸭舌帽狐千面煞有其事地点头,将爱与希望注入大师球,红白两色的球体洒在砸在纸牌王身上,不可抵抗的吸力将纸牌王收入其中。
    接住大师球,狐千面再度抛出。
    下一个登场的是,究级纸牌王!
    「愚世」看着噙着礼貌笑容的狐千面,又盯着她身后形形色色的狐千面。
    一拍脑门。
    分不清,那就别分了。
    「愚世」张开双臂,一把拉出数十个替身,他们齐声高歌:
    “伟大的千面之神,无骨无相幻化众生,请容许我高歌您的名,在此降下神迹。
    降临吧,降临吧!
    「君临者,众生相」!”
    「愚世」的替身同时爆体,狐千面瞬间踢爆了每一个丑角的蛋蛋。
    但是这并没能挽回丑角的狂言,荒芜深处的某物被这数十人的呼唤牵引。
    一瞬的注视已然投来。
    自杀。
    撑着网络还有延迟,君临者的力量还在传输的路上,所有狐千面毫不犹豫地抹了脖子,以此来规避更坏的结果。
    降临,仅是一道目光,任何有形的生灵都被剥离形体,向着最崇高的存在回归。
    离开,无知无识的神灵丝毫察觉不到空气中戏谑的欢愉。
    “还真是个不挑食的清道夫,可那么一点无机物真的能饱腹吗?”
    这个丑角突然陷入自我的沉思,扯下脸皮露出狐千面的相貌。
    「愚世」又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哈哈大笑:“噗哈哈,你自杀的样子真的笑死啦。”
    「愚世」念诵「君临者·众生相」的名讳时,特意向接近狐千面的方向进行描述,害人之心昭然若揭。
    要么狐千面夺舍众生相,要么众生相吞并狐千面。
    至于会不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愚世」可不在意,好玩就是了,越是恶心对手自己就越欢愉!
    狐千面冷笑道:“你这不厚道啊朋友,竟想送我登神。”
    还什么千面自身,这不碰瓷我狐千面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君临者是群什么狗屁坑货。
    “咱俩这么打下去也没个头,要不都拿出最强的招式出来秀秀,或者,坐下聊聊?”
    狐千面用余光扫着提议的「愚世」,他打着什么心思还能瞒过我赤瞳仙不成?
    等等,他不会真的相信我的能力是制造假象吧?
    “我赞同。”狐千面扬手,笑容逐渐有趣。
    答应的果断,接受的迅速。
    干脆利落地叫人感到可疑。
    「愚世」嗤笑出声,抹了抹眼角的泪光,“其实吧,我打从一开始就对你抛心抛肺,没有半句假话,比如……我为什么不可以是第五因果。”
    那就用一招决定胜负。
    契约已成,决战开始。
    「愚世」抬手,不可视黑色六面体旋动。
    如果一个空间,不可测、不可知、不可触及,里面存放着未知的「某物」,那么这个空间里究竟有什么?答案是无所不有!
    任何事物从中取出都是理所当然,这便是「狂言」自称无所不能的本命能力。
    ——造化神通·匣中秘术!
    赤色的双瞳闪烁,早已洞悉了这份能力的本质。
    偷窃、模仿、复制,话说的那么满,结果不过是这种蹩脚的戏法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
    狐千面思索到一半,一种莫名的力量覆盖到了「愚世」的身上。
    突生变故,权威加身。
    毁灭之罚经由黑匣创造而出,自天穹之上坠落,铁与火的裁决直指人间。
    狐千面的笑容在一瞬间凝滞了,抽搐的嘴角失去控制。
    开什么玩笑,「世界」认可了祂!神格圣地也不插手!
    分明是个赝品品,区区一个假货,他怎么能……
    就如「愚世」所说:第五因果,他为什么不能是?
    狐千面不禁自嘲发笑,终是邪门外道教了狐狸天外有天。
    狐千面有所不知的是,这「愚世」之名从何而来。
    第五次因果之战,狂言一手促成了云海的覆灭,荒芜的高涨,白洛无极杀死太阳。
    在狂言“死”后,自称丑角的弄臣开始游走于世间。
    此后数年,祂以第六因果的名义挑拨;教唆和吸引了举世的强者,掀起一次不亚于因果之战的盛况。
    丑角之王,愚世的狂言,更疯狂的行为,更恶劣的性格,祂顺其自然地取得了这份神通的恩允,祂是第五因果在世间的延续。
    既已如此,那狐千面也只好拿出真本事全力以赴。
    狐千面双手结印,三花赤瞳凝视这真实的世界。
    幻术的领域无限延伸,她的口舌成了此世唯一的准则。
    “不要太小瞧人了朋友,
    在我的幻术之内,我便是全知全能的「真理」!”
    大地震颤,星尘吐息
    管你是灭世还是魔王,没人能在我的领域内打败我。
    ·
    “嗯,好。”连路知接通通信,将旷野的情况如实上告。
    梅洛卡沉默了一会,脑子里现在一团浆糊。
    龙髓……唉,麻烦事又增加了。
    “你们把官渡留的传送信标带回给我吧,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还有点良心。”
    梅洛卡突然又想到了一些事,嘱咐几人,“不过,不要现在,梦境虽然已经解除,但旷野的空间还并不稳定,我会派人接你们的。在此之前,我暂且不追击另外两个家伙中的擅自行动。”
    说起神盟那一老一少,梅洛卡突然犹豫了一下,“呃……连路知你帮我和张北城说一声,涂山那个、狐菁……在你们那个方向失踪了,他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通讯结束,连路知将情况转告几人。
    南阳捂嘴沉思着,炎牙已经找好消遣这无聊时光的娱乐活动。
    “野炊吗?还有玩纸牌。”
    南阳叹了口气,这家伙还真是不管什么情况都能放平心。
    让南阳在意的是,连路知仍在沉思,没有插入这个话题。
    不过,他常常如此,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炎牙已经自顾自地生起了火,将包装好的的牛肉干架上去烘烤。
    星垂四野,苍烟一线。
    任何仇恨、感概、纠结和闹腾,都在这空灵的旷野上显得十足渺小。
    在张北城用废弃元件,维修过简陋收音机中,回荡着徐徐的轻缓音乐。
    歌词大意,约莫是一个牛仔的独白,正衬这黯淡的天色。
    南阳将吃光的烤肉放下,望向远方。
    找到了。
    哈,他要更多地感谢下幻梦之龙,多亏了祂在这里设置的梦境封锁,那个杂碎双月之主,她竟然还在附近!
    “东偏北15千米,速度很快,现在追过去还可在她溜走前抓住。”发现了南阳的兴奋,张北城温馨地给出提醒。
    不出意料,这家伙恐怕早就察觉到了双月之主的位置。
    南阳不甚在意老张的隐瞒,只是自言自语的说着:“不会吧,那家伙在绕路?”
    是的,双月之主也发现了他们,然后全力奔跑,试图在他们追赶之前越过四人,一路路向西。”
    炎牙盯了南阳一眼,忍不住评价道:“你的眼神好吓人。”
    回过头,南阳收敛了笑意,眼神和缓了下来,“抱歉,我得……去处理点私事。”
    去报一箭之仇。
    “需要帮忙吗?”在炎牙自觉地点燃了精纯的火焰,让南阳任君自取。
    南阳有些难以启齿,显然想谢绝的炎牙的好意。
    “我们一起吧,之前说了,这一带还并不安全,万事还是小心为上,反正,现在我们哪也去不了。”连路知的开口让对话到了没得谈的地步。
    “你说的对。”南阳松口,答应下来接受帮助,“我们得动作快点。”
    张北城在一旁欣慰地点头。
    ·
    “该死、该死、该死!
    “我恨方舟人,我恨造化神途,他们果然是追上来了,他们的鼻子是炎龙蜥的鼻涕做的吗?”
    “我们有大麻烦了,要不去举双手投挥,下跪恳求原谅?”
    “闭嘴你个废物,是要我再把舌头剜掉么。”
    “可饶了我吧,你个自虐狂,你知道我早疯了,疯子做什么都见怪不怪。
    “他们比你快,但你还有逃脱的机会,只要能拖住他们的脚步……哦,我忘了,你号召不了那些可爱的小家伙了,好可惜,当初收服那群骸兽可费了我不小的精力。”
    “该死,那个家伙,他竟还活着。”
    “有难了有难了,他恢复的比你快欸,要试试拼命么?”
    一束出火光打断了自己的呓语,双月之主操纵土石将攻击拦下。
    狂奔,没有丝毫恋战,双月之主不要命地狂奔。
    “我的雾捕捉到了个好东西,要试试么,兴许能帮你恢复三分之一天灾主祭的位格。”
    狂风中的驰骋,双月之主与魔鬼交易。
    “代价,告诉我代价!”
    “呵呵,谁知道呢,你还有的选吗?”
    双月之主思索着,而更快的南阳已经一跃而出。
    汝必尝万业焚身之火,偿还永劫无间之罪。
    炎枪,拔鞘。
    没时间犹豫了,双月之主咬牙,朦胧的白雾自体内涌出。
    腐烂、改造,雾在此刻有了自己的实体,镣铐和枷锁缠于其身。
    向一切丑陋之物祈祷吧,因为我们忍受着永世之囚,仰赖雾气而活。
    白雾吞没火焰,向着深沉的灰色转变,肮脏的血液被强行灌注入双月之主的身体。
    连路知迅速确定了异变的真身,但南阳已经冲得太远。
    在血肉之爪撕扯下南阳右腿之前,炎牙一步冲出。
    火焰的爆鸣声中,炎牙的脚掌已经踩在双月之主身上。
    “炎怒!”
    雾气翻腾,收束回双月之主体内,双月之主稳住飞出的身形。
    炎牙确认了刚才那一脚的触感,心里一道咯噔。
    双月之主长出蹼和翼,尖牙和湿滑的鳞片滋生。
    龙灾,双月之主。
    “啧。”对于这种丑陋的半成品融合兽,炎牙不住地感到膈应,他拉着南阳和这个状态异常的双月之主保持距离,暗自堵住她的退路,“你退后。”
    南阳看了眼脚后跟的抓伤,只是淡淡地回答:“我没事,你还能进入那个状态吗?”
    “折煞我啊,一天开三次炎神我真会死的。”
    正当两人讨论之时,双月之主对炎牙发起了进攻。
    南阳掷枪,替炎牙防下攻击。
    数根铁针空悬,炎牙趁势一抛,金铁轰开双月之主的龙爪。
    抓回剑柄,南阳回身旋枪,一脚踢在枪身向双月之主打去。
    空档之处,炎牙掌心火球已经成型,随时准备抓住破绽。
    双月之主屈臂挡下南阳的长枪,凭借龙族的强悍肉身化解炽热的高温。
    咳嗽与黑烟在折磨着双月之主的嗓子,她张口,呼啸的烈火喷向炎牙。
    击退二人,双月之主抓紧机会,振翅冲锋。
    炎牙还没反应过来,交叉双臂护住脸部,没成想双月之主压根没想纠缠,越过两人夺路而逃。
    但南阳可不想给丧家之犬留下宽恕,手握炎枪追击。
    尽管所有人都穷追不舍,但他们还是太慢了,仅凭这样是追不上飞行状态的双月之主的。
    撇下最队尾划水的张北城,连路知喘着粗气拉住炎牙和南阳开始施法,“交给我。”
    缩地成寸。
    这个道法的本质,是在空间上改变两点之间的距离,从而实现近乎传送般的高速位移。
    限制其一:自身与终点之间不得存在障碍物。
    限制其二:位移将根据距离产生对应加速度。
    “容易撞墙”和“没法刹车”。
    两道限制决定了这个道法难以毫无节制的使用,稍不留神就可能变成一摊肉泥。
    但眼下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再没有比在旷野上的空中追逐更安全的情况了。
    缩地成寸发动,三人被一瞬间拉到连路知的施术范围,如同弹弓般将他们射出。
    距离还不够,连路知咬牙再次使用缩地成寸。
    两次的加速度叠加,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三人能够明显感受到一股令人胸闷气短的压力。
    连路知一连施展了四次缩地成寸,风的呼啸与耳鸣交杂,三人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速度,与双月之主的距离极快地拉近。
    然后再是,足以左右战局的——
    移形换影
    比身体强度,连路知要逊色炎牙许多,他连南阳都比不过,此时他好要施展其他的道法已经让他七窍流血,而另外两人只是有点轻微的窒息感。
    只见连路知一招移形换影使出,三人与双月之主位置互换,而缩地成寸遗留的速度尽数转移到了双月之主的身上。
    融合了龙血的双月之主的身体强度自然可以承受这份速度,但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不可控地向着原来的方向飞着,向着换位到前方、手搓火焰的南阳与炎牙投怀送抱。
    掌心与掌心交叠,火焰与火焰碰撞,二人合力一击的爆炎轰在了双月之主身上。
    巨大的力量相撞,掺杂着火焰的烟霾膨胀。
    “年轻人就喜欢脑子一热乱来,真是喜欢给人添麻烦。”
    张北城一只手拎着劫后余生的三人,在他们差点把友军也炸死前把他们都拉了出来,而另一只手还在扒拉着牙缝的肉屑。
    南阳却无心拌嘴,伸长脑袋想确认双月之主这次死透没。
    另一边,双月之主从烟中飞出,缓缓地向着地面坠落。
    尽管用歪门邪道强行化作了半龙,但用脸把伤害接满的她可不能相安无事。
    苟延残喘。
    “这就是你说万无一失!”双月之主愤怒地叫骂着,怀着对世俗的痛恨,脸上外翻的血肉还燃着火星。
    “我没做任何保证,即使恢复了三分之一的位格,力量不匹配也只是徒有其表。”
    “我满盘皆输啊。”双月之主摔落在地,面对必死无疑的局面,言语中泛起哭腔。
    “人生何处不是赌,愿赌就要服输,我们只是越输越多了而已。”
    在被秦无衣打到半残时她选择赌,冒险用晋升位格的方式恢复力量。
    在龙门城与外来者交时她选择赌,想混水摸鱼加快与天灾的同化进度。
    现在,她又不知后悔的下注,可事到如今她还有的选么。
    南阳四人在向她靠近,一个个轻松而又从容。
    双月之主用最后的体力艰难地爬起,用尽最后力气狂笑。
    “幸好这一次,我赌赢了。”
    张北城伸手叫停了三人,他们终于注意到了双月之主的身后。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来到了这里,边境的边界,旷野的尽头。
    “那是、什么?”炎牙压低声音向同伴索取答案,但没人能回答他。
    只有死一般的沉默与冰一般的凝重在蔓延。
    云霭破晓,或红或紫的霞光映出形体。
    空间在此失去了意义,那道裂缝层层交叠、重重错落,深不见底,布满了天空,好似一只狰狞的巨大独眼,而黑沥的淤泥在“瞳仁”里流动。
    那是真正的地狱、真正的深渊,真正的荒芜绝地,是凡人不能涉足的死域。
    而直视了那个东西的几人都纷纷感受到零碎琐屑的信息直接涌入了认知,狂言絮语在耳畔环绕。
    潮在上涌。
    那些真正可怕、永无止境的怪物物随时都可能侵入这处边境。
    或者换一个说法:祂们在路上。
    顺着上泛的潮汐,乘着湍急的洋流,无形的恐惧在蠢蠢欲动。
    尽管参赛者一行人这些天在龙门边境打生打死,但实际上对付的不过是古龙门遗留下来的荒芜污染,是曾经那场大战的残余。
    而现在,他们要面对的将是整片荒芜,那些真正可怖的怪物将要下场。
    而且他们有预感,荒芜会为了区区一个龙门边境大动干戈,这只是另一场大战的前奏。
    无论是否夺下龙门边境,一场文明与荒芜的大战都不可避免的到来了,堪比甚至远超十万年前那一次的规模,从龙门到元初,进而对整个方舟宣战。
    而被夹在这场战争中间的,被卷入的百来号参赛者,要如何在这种浪潮下幸免于难呢?
    时代这座大山终究会落在每个人肩头。
    “哈哈哈,”双月之主张开双臂,仿佛在宣告自己的胜利,只要向后纵身一跃,就再也不用担心这几人的追杀,“最后,我还是赢……”
    双月之主嚣张的宣言戛然而止,双月之主的表情从凝滞,到困惑,最后崩溃。
    在四人错愕的目光中,被一根骨刺削去了头颅。
    被沿着下颚削开嘴角还在欢欣地发笑,随后又是一道白光双月之主已经被斩成了尸块。
    她本想回归荒芜,可荒芜不见得会欢迎每一个人。
    尤其是自以为是的臭虫
    但炎牙四人连兔死狗烹的时间都没有,他们或阴沉或凝重地注视着从深空巨眼中走出的人。
    用“人”来形容已经是他们能找得到的最妥贴的方式了。
    刚才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祂是怎么杀死的双月之主。
    而祂只是轻描淡写地越过了双月之主的尸体,像是刚才只是扫开一只拦路的臭虫。
    “老张……”南阳脑子已经空了,恐惧拘束着他的身体,发自本能的做不出任何动作。
    看着一步步走来的怪物,老张沉重地对身后的三人说:“你们,走。”
    “那你呢……”
    南阳还想多说什么,狰狞的肌肉绷紧,就连恐惧都无法遏制他的怒火。
    但没等他开口,张北城击晕了他,交给了连路知。
    “总有些事情要有人来做,”张北城半只眼闭着,轻佻而戏谑地招呼道,“告诉那小姑娘,我只拖十二个小时。”
    ·
    狐千面,一个异类。
    她特立独行得与涂山格格不入,她强大到不似人间之物。
    或者,用她自己的说法,她是个复古的人。
    这词语常常很难被界定,但也足够解释她身上的不俗气质。
    她只活自己的,自成一个时代。
    大笑。
    狐千面为拳头落到「愚世」脸上而狂欢,而「愚世」也同时一拳揍在她的脸上。
    并非是拙劣的鹦鹉学舌,直到现在两人才能言之凿凿的断定。他们是同一类人。
    不如说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狐千面对此只感到深深的厌恶,对同类的厌恶,对离群者、伪装者的厌恶。
    不过正因如此,狐千面才敢确信,这一招绝对管用。
    有形的躯壳在被触碰的那一刻崩解,法则的力量加持在狐千面的拳上。
    如果说涂山幻术的本质是欺瞒,那洛云图和狐千面两师徒就是这条路上彻头彻尾的异端。
    幻海王冠的奥义是化假为真,而狐千面的能力则是将真实之物否定成虚假。
    当一切真象都不复存焉,那么唯一存在的她便是不可磨灭的「真理」。
    离经叛道、背道而驰。
    这便是狐千面能力的正体——
    「假作真时真亦假」
    真作假时假亦真。
    不尽相同的两拳互殴着对方,「愚世」却在镜子游戏中落败,既有的形体被吞没到虚空当中。
    赤瞳的狐仙轻笑出声,毋庸置疑这是她的胜利。
    大!满!贯!
    狞笑声中这一拳落下,失去了「愚世」这个使用者后,黑匣随即向内坍塌至无。
    「无法辨明的能力?有趣……」
    “你才有趣呢骗子先生,我还没见过有几个人挨了这招还能继续说话的,你现在是什么,幽灵?骸兽?还是早就录好台词的npc?”
    狐千面甩了甩手,为自己的战绩未能加添一笔感到深深的惋惜。
    虚妄的魂灵言语,祂并不需要「真实」、「活着」这样脆弱的东西来让自己的「存在」有所凭依。
    「如果非要找个合适的词,我现在的模样,是一种理念。」
    「存于荒芜众生中,活在时代的痼疾里,在这杀死我没有任何意义。」
    “那为什么要换上面具呢,骗子先生?”
    狐千面一针见血地指出谎言所在,“我明白,你在荒芜中有数不胜数的身体,你只不过是随手拉了一个上来,真是的,方舟原来是个真神随便进的地方吗?”
    对于「愚世」能抗下她的「否定」,狐千面并不意外,
    嘛,毕竟不是第一次了,见怪不怪。
    至于为什么他要突然戴上面具……恐怕是这个丑角怕狐千面再用一次使用「否定」,把他散落在荒芜中的备用身体们拆毁,那样他就真的只能作为一个无法干涉现实的理念长存、静待肉体的重生了。
    那可不行,要错过第六次因果之战的。
    仅凭剩下那帮群龙无首的丑角们,什么时候才能干翻方舟。
    「做个交易吧,赤狐小姐。」
    狐千面竖起了狐耳,可接下来从「愚世」口中听到的,却让她的笑容缓慢地消失了。
    在交流完交易内容后,「愚世」戏谑而欢欣地问:
    「如何?」
    狐千面体难得一见的严肃了起来,“你怎敢断言?”
    「你无须当下答应,人们总是对未来抱有过高的期许。」
    「等到你必须做出抉择的时候,你会知道怎么选的。」
    「我这一次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战争即将开启,在伟业实现前,你我都可以微不足道。」
    不应存在的幻影终于泯灭,狐千面也在原地静默了许久,
    “我们成交。”
    她狞笑着对无人之地说。
    ·
    张北城。
    漫不经心地看着面前的真神。
    对方并没有在意逃离的三人,甚至连张北城也没放在眼里。
    祂只是旁若无人地走着。
    走到旷野里,走到文明的边缘。
    舒展筋骨。
    “停下,朋友。”
    那个人径直地走来,似乎并未听见,径直地与张北城错身而过。
    祂的脚步很稳,明明只有人躯大小,举手投足却好像山峦的生灭,那是自万古古老岁月走来的神只。
    “我说停下,朋友,给我个面子,或者,搭上我这条命。”
    祂停下了,黄金的瞳孔睥睨而下。
    「我对弱者,没有兴趣。」
    那声音空灵但没有实感,如同祂那高高在上的目光。
    “瞎说,你刚才还随手杀了一个快死的‘弱者’。”独自站在真神面前,张北城散漫地笑着,却连头也没有回,手牢牢按在武器上。
    「你,想杀我?」
    张北城突然身躯一颤,竭力收敛自己的杀意。
    鼻子真灵啊,明明我都几十年如一日的把隐藏杀气练成了本能。
    仅是虫豸的杀意不会激起任何人的察觉。
    杀意感知是个奇妙的能力,只有真正足以威胁自己的杀意才能被感知。
    也就是说,自己究竟是被看透了多少,才会让祂察觉?
    「一把生锈的刀,一个自寻死路的人。」
    「你连拿起武器战胜过去都做不到。」
    祂没有停留,只是下肢微微发力,一跃便消失了踪迹。
    “哈哈。”张北城竟自嘲地发笑,手也从武器上放下。
    他从很早之前,就已经无可挽回地失了职啊。